第十六章 目标

　　薛蛮子一直很沉闷。虽然酒桌上说酒话，但确实是他的心里话。他知道这帮弟兄都不会留下来，但自己又如何选择，真的很为难。

　　王庆禹也没闲着，暗中在观察他的反应。

　　大家都累了，酒也喝了不少，都入了梦乡。

　　王庆禹见薛蛮子坐着不睡，便起身对他说，“出去转转？”

　　薛蛮子也知他有话要说，“走！”

　　二人来到院里，月光非常明朗。王庆禹找凳子坐下，问道“你把我们的情况都告诉了马师长？”

　　薛蛮子暗自一惊，怎么知道的？人精！“就在大哥同老四去接你们时，副官来到我们这里，把我叫去，马师长询问了我们的来龙去脉。不过，他没有恶意。”

　　王庆禹望着月亮，很诚恳地说，“蛮子，你留下吧！选择留在军队，对你更好一些。逃兵这罪名，谁都背不起。除非你隐世埋名。”

　　薛蛮子知道王庆禹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也不想申辩。“二哥，我不是逃兵！我是为了把团长和兄弟们的遗物带回家乡去。自打见到你们，我才明白，自己跑回去没有好结果。要回去，也要堂堂正正地回去！”

　　王庆禹思索片刻，“我们支持你留下！毕竟，不回到军队编制，很难洗脱罪名。”

　　“我知道，你们不会反对的。但是，说实话，一边是身份证明，一边是兄弟情份；一边是熟悉的军队生活，一边是患难与共的老乡。我真的很为难！”薛蛮子倒出了苦水。

　　王庆禹真心劝导，“加入军队编制的机会不多，要珍惜。虽然今后不在一起，可兄弟还是兄弟，老乡还是老乡，没有改变。”

　　“开始，我还以为你们会一起留下来。毕竟是正规军，有吃有穿，有军饷，有装备，马师长也答应给我们安排军职，都是尉官。”薛蛮子如实地讲出了自己选择的理由。

　　“进屋睡吧！别想那么多，只要你认为怎样做更好，就怎么去选择。我们是兄弟，是老乡，都会支持你的。”夜深了，王庆禹拉起薛蛮子的手，走进了屋。

　　早上，外面细雨绵绵，云雾混为一体，看不见远方，也找不着方向。

　　士兵送来早餐，稀饭、馒头、包子，还有咸菜。

　　李籍、何籓、罗红籽，围着桌子，吃得津津有味。严苍培和王庆禹洗完脸，就坐上桌来。

　　老罗起得早些，他正在给盖爷喂饭。

　　薛蛮子依然在床上，被子蒙住头，一声不吭。不知他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大家都吃饱了，稀饭也凉了。薛蛮子还未起来。

　　严苍培走上前去拍了拍被子，“蛮子，起床了！再不吃就冷了！”

　　薛蛮子坐了起来，慢吞吞地穿衣服，一言不发。

　　严苍培和王庆禹已在洗脸时商议过，虽然不舍，但还是支持薛蛮子留下来。“你留下来吧！我们都理解你的难处。”

　　“什么？”盖爷不明原由，一听就明白是薛蛮子要分开。大声嚷道，“蛮子，你不耿直哈！你要分道扬镳？”

　　薛蛮子依然低头不语。

　　小住几日，盖爷完全可以自由行走了，严苍培决定再度启程。

　　严苍培和王庆禹走进师部，马师长就把他俩领到地图前，“你俩看看，这里是江都，这边是业昌。业昌附近的土水垭有一个日军的机场。根据情报分析，轰炸汇州的飞机，也有从这里起飞的。”

　　王庆禹知道薛蛮子已把一切情况都告诉了马师长，“这个机场离业昌有多远？”

　　马师长用尺子一比划，“大致有五十多公里。”

　　严苍培死死地盯着地图，“离我们多少？”

　　“三百多公里路程！”马师长也没有确切数据。

　　“二位兄长，路途遥远，山高路险，困难重重，强敌凶残。多多保重！”马师长早知留不住人，便为他们的出行做了些准备。

　　严苍培和王庆禹抱拳致谢。“多谢马师长！”

　　“本师水浅，养不了你们几条蛟龙。但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马师长看着他俩，“我叫副官给你们准备了弹药、干粮和防寒的用品，还有一点盘缠。军用地图是稀缺货，我没有多余的给你们，但备了一张有乡级的老地图，应该可以依图前行。”

　　王庆禹很是感动，这也做得够仗义了。“十分感谢马师长！”

　　马师长手一挥，“别急，我是有条件的。”

　　严苍沛微微一笑，“直说！”

　　马师长双手抱胸，“第一，你们达成心愿后，愿意投军的必须加入我师！第二，你们有困难就传唤一声，我师必将全力支援！”

　　严苍培认为很合情理，拍手叫好，“好！爽快！”

　　王庆禹感到时机成熟，万事俱备，“马师长安排周到，义薄云天！几天下来，我三弟伤势已无甚大碍。明天一早，我们就准备告辞。”

　　马师长一一分别握手，“好，祝兄弟们早日凯旋！我静候佳音！”

　　严苍培一行七人在沉寂的氛围中，向东缓慢挺进。

　　由于背着长枪，不敢明目张胆地走公路，以山路步行为主。马师长给他们的老地图，加上沿途询问地名方向，走起来就少了许多弯路。

　　他们坚定地向业昌土水垭进发。

　　王庆禹五兄弟既然知道了日本飞机的起飞地点，必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老罗知道找儿子无望，也知道他们是铁定要搞飞机。他有两种选择，要么回去，要么跟他们一起往前走。回去是一种痛苦，那就是来自对两个儿子的无尽思念；不回去，可以去打鬼子，虽然他不明白飞机怎么打，但他知道那东西对日本人很重要。既然如此，来都来了，为何不一起干？胜则为儿子们报仇雪恨！死则为国家满门忠烈！同时，他也明白，他一退缩，罗红籽必然跟着回去。以前他不了解罗红籽，听到他们的夸赞，感觉罗红籽就象杀星下凡，深不可测。讲到杀鬼子，他老罗不含糊，罗红籽更不含糊！所以，他老罗要和严苍培他们一起，干下去！

　　罗红籽依然断后，独自走在后面。他不知道未来怎么做，只想陪着老罗，护卫他的平安。他对自己的以前经历，一无所知，就记得一点，是老罗救了他的命。所以，他考虑的不是什么飞机，也不是撤退与前进，老罗走哪，他就走哪，就这么简单。

　　严苍培让老四李籍当排头兵，在前面带路和警戒，自己轻松了许多。一路下来，突然间少了薛蛮子，心中难免有几分惆怅。薛蛮子虽然不会打仗，但料理后勤杂务堪称好管家，弄吃的更是一把好手。

　　盖爷虽然经常调侃薛蛮子，但对这个同年人，却十分欣赏，忠诚老实，豪爽大方，有情有义。

　　盖爷有伤，左手吊着绷带，枪和包袱都交给何籓背上，但他走路并不吃力。“老五呀，你有所不知，这龟儿蛮子，几天没吃饭，炖了只野兔，被我们碰见，就四个人一起吃。凭什么？就凭几句家乡话！”

　　何籓自然知晓，暗自为薛蛮子称赞。

　　“那龟儿子，枪法烂得流粪。但飞刀却很有准头，专钉耗子屁股。”盖爷边走边数落着薛蛮子，惹得大家开怀大笑。

　　“好像是薛叔跟来了！”罗红籽突然大声说道。

　　大家一齐回头望去，只见远处薛蛮子挥着手，跑步向他们奔来。

　　盖爷带头高喊，“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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