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突发
严苍培邀请老罗同行至江都,到时再分路。
“叔!我想说几句老实话,可以不?”薛蛮子紧跟着老罗,边走边聊。
老罗笑眯眯的,“怎么不可以?尽管说。”
薛蛮子认为必须坦诚相待,不能害了老罗和罗红籽。“你们是去不了鲁南的。路途很遥远,走路是不可能的。何况路上有各种关卡,日本人要查证件。再说,我那两个兄弟,不是您想象的那样,一人一个坟。可以说,您根本找不到。”
老罗眉毛一皱,这薛蛮子说的有些道理。最后一条,自己咋就没想到?他知道薛蛮子是战场上下来的,见多识广,依他所言,自己还是过于草率了。但他又不甘心。
老罗对薛蛮子的观点没有反驳,也认同,“你说的很对。走一步看一步吧!”
老罗已从严苍培那里粗略地了解到王庆禹的呆傻,薛蛮子的流浪,他们要去的方向,各自的主张。老乡们一路结伴而行,免受许多寂寞,也相互有个照应,只能走走再看。
人数渐渐多起来,严苍培意识到应该有个松散的架构,不能过于混乱盲从。
他自己充当排头兵,在前面带路。
严苍培喜欢罗红籽那种警觉的样子,也知道他一发力则势不可挡。生意场上打滚多年,多少学会些识人之术。他让罗红籽断后,走在末尾。
严苍培天生不是做军人的料。当初负责军需时,各种军用地图多的是,竟然没有私藏一份,甚至连看都没有仔细看过,毫无兴趣。
这次出行,只买了份全国行政地图,上面仅标注到县级地名。就连指南针也没买一个。因为,出发时,并不知道要走多远,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所以,很随意,也很短视。还好,大洋是带足的。这个是有钱人的风格。
严苍培按照地图上的江都方向,向下一个县城进发。
然而,山路走起来不但吃力耗时,而且常常错走误走。由于躲避战祸,老百姓都四处出逃,沿途很难见到一个当地人。
严苍培边走边告诉大家,鬼子、汉奸、土匪都会随时遭遇,危险也会随时发生,只有齐心协力,共同进退,才能度过难关。
王庆禹呆呆傻傻,别人说什么,都与他无关,依然是偶尔道出三个字,打飞机!
走在最后的罗红籽,一言不发,但严苍培的话他听得很认真,还时不时的点点头。
盖爷愈听愈感到危险,愈听愈窝火。虽然拼命的事他不怕,也拼过命,但这次这个坑,实在是有点大。心想,带着一个傻子,就凭三把破手枪,三颗子弹,也能打飞机?连鸡蛋碰石头都算不上,谈不上什么碰与不碰。
“大哥!我们歇一会,喝口水在走!”盖爷无心前行,赶什么路?赶去交命么?愈赶路愈倒霉,不如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找不着飞机,就回去算了。
老罗坐下来,摸出烟杆含在嘴里。
“老罗,怎么没见你点烟啦?”严苍培好奇地问。
老罗笑呵呵地回答,“早抽完了,就是不安逸呢。”
薛蛮子正在分发干粮,严苍培吩咐道:“蛮子,下次到集镇采购物资时,别忘了给老罗多整点叶子烟。”
“要得。”薛蛮子知道盖爷带足了大洋,所以,开销不成问题。他还想,是不是能够给自己、老罗和那小子换身衣服,太脏太烂。
盖爷虽然与严苍培不齐心,但对照顾着王庆禹,却是任劳任怨,端水递食,生怕照顾不周。
严苍培来到罗红籽身边坐下,“红籽,今后你在后面,要注意前后左右有没有异常动静,要学会观察全局,及时反应,果断处置。”
罗红籽看了他一眼,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你会打枪吗?”严苍培本想给他一把手枪,以防不测。
罗红籽却摇了摇头,那表情十分肯定。
“杀过人吗?”严苍培有些失望,但又忍不住好奇,直接问道。
早上,严苍培拿着手枪对着他父子时,罗红籽既有想夺枪的眼神,又有拔刀猛劈的势头。他根本就是一个亡命后生,不怯场,不畏缩,临危好战,只想打掉对方。这可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罗红籽依然摇了摇头。很诚实的样子。
严苍培站起来,望着远方,“红籽,今后我们会遇到很多危险。该杀人就杀,果断下手,毫不迟疑,不必手软。”
罗红籽点了点头。但他表情依然很迷茫,似乎严苍培所说的一切,他也没有认真去理解过,只是一种流于形式上的应承。
“走起!下午走快点,天黑之前我们得找到个睡觉的地方才行。”严苍培估计着路程,盘算着天黑前的目的地。
能走公路最好。
虽然山路更捷径,但他们不识路,会走出许多弯路来,耽搁时间更长,更劳心费神。
走公路可以大踏步前进,路好走,速度快,虽然弯道多,但效率也不低。最重要的是走公路才会有集镇,有集镇才能买到吃的、用的。然而,公路的危险性,实在太大。
严苍培和老罗商议后,决定看到有公路时,就去走公路。
这里是双方交战区,时常发生各种规模的交火,十分不安全,老百姓要么躲得老远,要么不出门,免生事端。
公路上几乎没行人,也没设置哨卡,偶有车辆驶过,他们尽量躲避就是。
严苍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让老罗时时刻刻看住王庆禹,别让他惹出乱子。而其余四人则专注对付敌人。
话虽如此,问题可大了。三把驳壳枪,三发子弹,能干掉什么?严苍培自己分配两发,盖爷一发。
薛蛮子被分配一把空枪,只是用于唬人而已。他也无所谓,自己的龙水剔骨刀才是最大的依靠,枪不好使。
罗红籽倒是显得很不在意身边的一切,山路或公路,手枪与子弹,都不是他考虑的,随便怎么做都行。他那副迷茫的表情,仿佛有许多问题永远想不明白。
老罗紧紧跟着王庆禹。听说了上次打飞机的事,他不敢大意,生怕王庆禹突然发作,惹出什么事端来。
盖爷就不一样了,有些忧心忡忡。经过上次突发交火,早已意识到这游戏不好玩,玩不起。在国统区时,优哉游哉,赌大赌小,轻松畅快。这交战区,却是草木皆兵,危机四伏,朝不保夕。真希望严苍培不要执迷不悟,早日鸣鼓收兵,班师回朝。
“大哥,也不知东儿打理生意,做得怎么样了哈?”盖爷边走边靠近严苍培嘘寒问暖。
“能有什么问题?他除了腿脚不便,什么都比我强。”严苍培的儿子叫严振东,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留下后遗症,成了跛子,但不影响走路,一跛一拐却无需拐杖助力。
“我们回吧!家里还有事。再说,老四、老五两兄弟还在家里…”盖爷很诚恳地劝说道。
“你回吧!把老罗他们带回去。”严苍培语气平和,并未呵斥,反倒显得很理解,也很支持。
盖爷知道他说的是贴心话。但这可能吗?一起出来,一起进退,叫他丢下大哥、二哥,自己回去,这不是他盖爷的秉性,也违反了应有的道义。
“唉!”盖爷长长地叹了口气,摇摇头,“算了!”
其实,严苍培也不是铁板一块。最初出来时,只是想带着王庆禹到处走走,远离家乡,离开过去的一切,让他淡忘那种对亲人的思念之苦,顺道杀几个鬼子,既可为义母、弟妹和侄女报仇雪恨,也希望借此让王庆禹清醒过来,恢复正常。
虽然王庆禹一直心心念念“打飞机”,但那是不可能的事。
自打王庆禹拿着手枪射击飞机,严苍培明白了,王庆禹错乱的心智和痴颠的思维里,有一个至死不渝的目标,那就是真正的打飞机。
思忖再三,只有找到鬼子的飞机场,伺机动手。但这几乎是痴人说梦!飞机场在哪里?找到了又能打吗?谁有这本事?恐怕连边都没摸着,就先把自己搞没了。
所以,他也无法决断,七上八下,难有定数。
他叫盖爷带着其他人回汇州,这是真心的。薛蛮子吃的苦,受的累,也太多了,是该回去了,更没有任何理由让他跟着自己去寻找一条没有归途的路。
老罗他们去鲁南,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即使爬过万水千山去了,也没什么用,他的愿望是无法实现的,只是一个愿景而已。所以,严苍培也希望盖爷把他父子俩带回桐江。
如果他们都回去了,严苍培依然决意带着王庆禹去找飞机。打不打?怎么打?打多少?都不是现在考虑的事,一切都得等到找到机场再说。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只要王庆禹死,自己也没打算完整地活着回去。
公路的急转弯,往往潜藏着许多变故,突发的危险几乎都是措手不及。
刚刚转过急弯,严苍培六人同时看到对面走来的十个人,四个皇协军,六个日本兵,牵着两只羊,提着几只鸡鸭,还扛着粮食口袋。对面的皇协军看见他们,大声猛喝,“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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