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仰慕者
1252年5月12日上午维吉亚王国‧拉多吉尔堡领-东部野地
跟随着席薇亚与法提斯的十人佣兵团主要都是土生土长的维吉亚人。他们多是日瓦丁城内外的市民。与席薇亚预期的不同。这些雇佣军的筝形盾上都漆上了蓝底白独角兽的家徽，这是席薇亚家族的图腾。
“我以为你会招募酒馆里头的专业人士，人家都说一分钱一分货呢”席薇亚小声地说道。在酒馆弹唱的日子里，她见过许多雇佣骑兵与职业武士，那些都是从外表和装备就能表现出的可靠专业气息。那可不是眼前这些轻装士兵模样的人可比拟的。
“那些专家没有真正的忠诚和仁慈，他们只会金钱效命。比起他们，这些维吉亚市民朴实的多，也更适合担任伙伴。只要不是和同胞作战，他们都有着高昂的士气。”法提斯说道：“而且，不同于寻常的村庄维吉亚人，这些城镇居民聪明的多，训练的潜力更大。再者，他们全都是民团出身，城镇的例行军事操演帮他们打下许多宝贵的基础”
“你真是位专家呢”席薇亚听着法提斯的分析，不禁称赞道。
“我曾经在军队待过，虽然政权不同，基本上的军制却大同小异。管理这样一个保镳团体是我可以胜任的。”法提斯接受了称赞，言词中的谦虚没有少过。
这十人中六男四女，足见维吉亚人的剽悍是不分男女的。冰雪的严酷淬链让每个维吉亚人都有着最坚毅果敢的个性，那怕女子娇柔的外表下也是不改此一本质。值得一提的是，这些维吉亚人除了近战的武器，人人带弓。这可让席薇亚暗自惊异。毕竟，在她遥远的印象中远程与近程的部队似乎属于两个天平的极端，而这种限制在维吉亚人身上好像看不出来。
“队长、女士，桑布加村快要到了，我们就地宿夜还是要进村庄呢？”担任团队斥候的维吉亚骑手瓦丁米尔回马问道。瓦丁米尔是个大孩子，但是跨上马背却已经驾轻就熟。俊美的脸孔若再经过几年时间的锻炼，一定可以成为一个英武的男子汉。
“再赶一下路吧”法提斯看看天色：“我们可不想在荒郊野外遇上雪原强盗”
“大家不会累吗？”席薇亚天性仁慈，她虽然是这群雇佣军的主人，却也不忍让雇员太过操劳
“女士，您太客气了”一个维吉亚新兵说道。她是库妮丝卡，瓦丁米尔的胞姐。有着同样姣好的外貌，让人很难忽视。若不是有更美丽的席薇亚在，恐怕法提斯以外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停在她身上。
“多走这一点小路对维吉亚人可不算是难题呢！”库妮丝卡微笑
“维吉亚人都像你们一样这么厉害吗？”席薇亚笑道：“那我想我应该为你们写一首曲子呢！”
稍加赶路，席薇亚等人在上半夜抵达村子。
1252年5月12日夜晚维吉亚王国‧拉多吉尔堡领-桑布加南部野地
根据库妮丝卡的叙述，桑布加村是个挺富有的村庄，她位于维吉亚雪境的边缘。农作丰富，牲口健康。算是王畿进入雪境前的中继站。邻近村庄都会在此购置给养，或健康的牛只。为了避免村人误会和紧张，法提斯建议在村庄外围先宿夜。等到明早再进入村落。
席薇亚傍着营火余烬，轻哼着小曲睡着。来到这片土地半年了，终于踏上冒险的路途。而让她心安的是，有一群人愿意保护着她入睡。
＊
1252年5月13日上午维吉亚王国‧拉多吉尔堡领-桑布加
也许城镇的生活中终究和乡村不同，桑布加尽管生活富足但很明显的对于音乐和诗歌不感兴趣。比起之前在日瓦丁造成的轰动，眼前只有稀稀落落偶尔驻足的行人让席薇亚有些受伤。
“是我的表演不行吗？”席薇亚苦恼地问
“我想应该是庄户人对于音乐的喜爱有限，他们的一天是由劳作和忙碌所组成。可能没有时间对音乐有更多的欣赏”法提斯安慰道：“而且，容我提醒你，尊贵的女士。一位吟游诗人并不是到哪都像你在日瓦丁一样受欢迎的。”
“那就到库劳再说吧”席薇亚苦笑，将鲁特琴收好：“我们将重心放在找雇佣军身上”
有句话说得好：『好铁不打钉』，在桑布加这种生活富足的村子，没有什么人愿意放下丰饶的农地跟着这群来路不明的家伙去赌命。他们盘桓了两三日，连个询问的年轻人都没有。更不用说去注意“里克”有没有闻风上门来。第一次的停留就让席薇亚等人碰了一鼻子灰。大家都有些意兴阑珊。所以也未多作停留就往北前进。
1252年5月13日中午维吉亚王国‧库劳行省-瑞巴奇北部野地
他们踏入雪境，严寒就从未离开过他们任何一刻。即使是正午，阳光依然无法穿透的寒雾带来任何热力。幸好同行的维吉亚雇佣军经验丰富，在桑布加购置了足够的御寒衣物。但对于席薇亚这外地人可就不好受了，湿冷的空气浸透了棉衬衣，紧贴着她的肌肤，霸道的夺取着她的体温。法提斯连忙指挥大家加快动作，务必趁天黑以前进入库劳。
“前方有强盗在袭击商队！强盗在四周游走，我们很可能被波及”瓦丁米尔匆忙回报，法提斯行军老练，尽管赶路也不忘让斥候在前警戒。
“先采取避战策略，我们将会合点设在正东面的丘陵。瓦洛亚，你知道怎么做”法提斯下令：“瓦丁米尔、女士，我们先到骑到会合点”
只见维吉亚雇佣军们跑上一处小高地，纷纷放下行囊，将行囊以雪覆盖。同时也将自己的身子往雪地里钻，丝毫不觉得寒冷的样子。片刻间所有人就融入雪地中。一群人就像雪地的石头一样成功匿踪。但匿踪的同时，这些维吉亚雇佣军同时也将弓箭备便，若匿踪暴露，他们也能立刻还击。不远处，约三十多名盗贼正攻击着商队，看样子是一到两股强盗团体共同作案。因为大家都想独吞战利品，所以在彼此牵制下攻势断断续续。商队正苦苦支撑着。
而正当法提斯和席薇亚已经开始先行撤离时，一阵有节奏的雪地飞禽尖啼声突然传来。法提斯勒马停定，警戒地抬头看着天空。席薇亚与瓦丁米尔奔出数尺，发现法提斯没有跟上才跟着勒马。
“怎么了吗？”席薇亚问道
“四周空旷、没有树、没有鸟，这些声音是人发出的”法提斯回望
果然，一阵沉重的马蹄声奔腾而来。十多骑维吉亚骑士卷过雪地，直冲盗贼们。这些维吉亚骑士身披鳞甲，背负月型斧，手持轻骑枪。胯下的草原战马身披层层甲片，显然具有相当强大的阵型破坏力。
盗贼一看到这种阵仗的正规军纷纷抛下战利品开始逃散。然而维吉亚骑士们催着马缰，追上逃散的敌人将其斩杀。剩下的盗贼们一边向后退，一边试图聚拢在一起。维吉亚众多骑士中，最为醒目的是一个身披维吉亚精锐甲贵族青年，他头戴贵族盔，手挺长剑。像条猛虎一样在敌阵中穿梭，砍杀着逃窜的群盗们。
只见其中一名强盗将商队首领刺下马，抢过坐骑便要逃走。其他的强盗也纷纷有样学样抢夺商队的马匹，一声发喊就要夺路而出。那贵族十分勇悍，策骑追上，同时也从背上抄起标枪飞掷而出。
其中一名盗匪背心中枪，倒翻下马。但是群盗轻骑终究是抢到了一线生机，因为这些维吉亚骑士的草原战马都覆盖着重甲，可说是完全追不上的。
“迎敌！”法提斯突然喝道。
群盗都是一惊，数条人影从十余步外的雪地中暴起。这些雇佣军模样的维吉亚民兵同时放箭，然后抽出钉棒或短剑嘶吼地冲上。
“来的好啊！”贵族青年精神一振。维吉亚骑士们更是高声欢呼，追击上前
维吉亚人弓术一流，这些雇佣军刚刚起身射箭，如此仓促飞快的射击竟然无一落空，让群盗或人或马都有箭伤在身。而剽悍又比他们的弓术更令人印象深刻，他们扑上前，完全无惧于凶狠的盗匪。钉棒和短剑往马背上的强盗招呼，如果挥不中，便直接将马匹击杀。
瓦丁米尔丝毫不输那些全副武装的维吉亚骑士，他一杆简陋的骑枪往敌阵中冲杀。仗着装备轻便，马匹强健，竟然比维吉亚骑士更加危险。
“臭小子，挡路就吃我一枪！”一名盗匪悍勇的标枪掷出，瓦丁米尔连忙伏鞍闪过。但盗匪已经抢出空档，闯出包围。
“尊敬的女士，请容我失陪一下”一直担任席薇亚护卫的法提斯见状告了个罪，扛着巨剑飞马奔出。他胯下的战马来自斯瓦迪亚，而斯瓦迪亚的马种是全大陆最强健的，远远不是商队坐骑可以相比。他只催了几下马疆就追过盗匪，回身豪迈挥斩。
席薇亚完全惊呆了，她没看过法提斯动武，想不到这曾经颓废的醉汉骑士竟然有如此神力。半人高的巨剑在他手底就只像柄寻常手半剑一样灵活挥舞。法提斯这一斩，竟然将半个马头斩了下来。
马上的骑者向前弹出重重跌进雪地里，维吉亚骑士们随即冲到将其制伏。
“哼，格拉斯克。你真有种，打定要找我们麻烦到底是吧？”仅剩的盗匪抬头望着马背上的贵族青年。两柄月形斧架在他颈侧，这名强盗却依然态度强硬，丝毫不当一回事。
“我知道大家都说你家头子黑眼里克凶狠厉害，但我要告诉你，维吉亚这土地上还是有王法在的。所以别拿法外之徒的名号来压我。把他押进地牢吧。”青年下令。两名维吉亚骑士随即将他绑缚在马后准被押送。
“几位，我先谢谢你们的热心。”青年礼貌地向法提斯致意：“你们的目的地为何呢？我们愿意护送你们一小段路，如各位所见，这片土地上最近治安并不是很理想”
“我等听从我主人的指示，目的地应该暂时是库劳”法提斯同样礼貌回应。
贵族青年稍感惊讶，他本以为法提斯就是主人了，想不到他只是一个宣誓效忠的骑士。不禁环目四顾，想在这些城镇雇佣军中找出领导者。直到他看见席薇亚俏丽的身影。
“我的主人是席薇亚，她是一位高贵的吟游诗人。将为库劳居民带来最高品质的音乐飨宴…”法提斯引荐道，身为斯瓦迪亚前任御前骑士，基本的礼数他是懂的，由他来介绍倒也可以讲得中规中矩。不过他的介绍却直接被席薇亚打断。
“大人，您说…您说他是谁的人？”席薇亚指着垂头丧气被绑在马后的盗匪问道。
“啊？”贵族青年一时会意不过来，席薇亚连忙跑到盗匪面前。
“你的首领是谁？你刚刚说你的首领，是什么名号？”席薇亚急切地问。
盗匪打量了眼前丽人儿一下，淫猥地干笑了几声：“先来点甜头？”但他轻薄话还没说完，下体就被贵族青年的板甲靴重踹一记。盗匪夹紧双腿哀号跪倒，还伴随着一点难受的干呕
“他是黑眼里克的人，这黑眼里克最近几个月崛起的强盗首领。已经连抢了十批商队，各国都身受其害。”贵族青年说道：“我在这几周间雷厉风行的打击这帮人，他们已经明显的被削弱。现在只差逮到这人渣而已！”
黑眼里克…里克…怎么会是里克…
席薇亚只觉天旋地转，不知如何是好。
“我是格拉斯克波耶，维吉亚西境贵族，伊斯摩罗拉堡的领主”贵族青年自我介绍，他看上去并不老，大约只有三十出头。前额虽然已经全秃，但却一点老态都没有，自信的神情让他看上去容光焕发。总体来说还算是个英俊的男人，而且更散发著成熟魅力。
“我…我叫席薇亚…”席薇亚脑中有些混乱，不知该如何回应
“噢，我注意到你的家徽了。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知，我从未看过这么美的图腾。冒昧的请问你是外地人吗？”格拉斯克波耶温言问道，对于席薇亚失礼的态度丝毫不以为忤。
“我的家族，佩汀哈洛。并不属于卡拉迪亚上的任何一支”席薇亚解释，脑中依然无法好好思考，而眼眶急切的泪几乎要溃堤。
“也许我能帮上什么忙？”格拉斯克波耶察觉到席薇亚的情绪，柔声问道
“谢谢您，大人。”席薇亚哀伤地道：“但我想这个忙应该只有我能自己帮自己”
“这样吧，我和我的人将先护送你们进库劳。如何？”格拉斯克波耶体贴的不再追问下去，换了个话题。这倒是点醒了席薇亚，应该要替自己的雇佣军伙伴着想，她连忙点头称谢。
“这只是举手之劳”格拉斯克波耶谦和地说道：“也许时机不对，但我不得不称赞你是我在卡拉迪亚遇过最美的一位女子”
“承蒙您称赞了”席薇亚谢过这样的赞词，但心思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
1252年5月13日傍晚维吉亚王国‧库劳市镇
格拉斯克波耶似乎很喜欢席薇亚，在当晚就派遣手下骑士前往席薇亚等人下榻的酒馆。将这些雇佣军邀请到他在库劳置产的小别墅过夜。并大方地表明将这间小别墅无偿租借给席薇亚等人休整。
起初，法提斯还有些疑虑。唯恐格拉斯克波耶觊觎席薇亚的美色设下圈套。但后来得知格拉斯克波耶君子地离开了库劳返回居城，慷慨却谨守着礼节保持令人舒服的距离。骑士这才放下戒心。
“阿，原来你在这”法提斯从在后院阳台找到了席薇亚：“大家已经先休息了。为了以防万一，我安排德米特里警戒。”
“为什么里克会变成强盗？”席薇亚好像完全没听见法提斯的报告，只是发问。但比起发问却更又像失了方寸的喃喃自语
“唉，我的好女士…”法提斯叹气：“你的骑士大爷，他孤身在这片大陆上闯荡，除了一身武艺之外什么也没有。被生活逼上这条路，其实也是无奈中的无奈。”
“可是…可是他是个骑士啊！”
“骑士也会做错事，我就是个罪大恶极的人”法提斯黯然道：“我曾为了一个寡妇，杀死了我的亲弟弟。比起里克大爷，我的罪恶又更深了。我相信你不应该太过于苛责他。如果可以，我期待你能像救回我灵魂一样将他的灵魂也救回，在他犯下更多过错之前”
席薇亚一惊，这个彬彬有礼的中年骑士竟然曾经杀死自己亲手足。
“请不用讶异，我确实曾经做过这可怕的事。我至今仍然无法面对过去的自己，亲弟弟的血腥味好像还留在我手上，怎么也洗不掉”法提斯低语，这伤心的记忆正将他团团包围：“从此我流浪着，从一间酒馆到另一间酒馆。希望让自己醉死，忘掉这一切。就如同你当时看到我一样。直到你美妙的琴声将我唤回人世，用最美的方式教育我兄弟之情，让我缅怀并立志行善，直到我的罪恶被赎清。”
法提斯说到这里，哀伤的神色已经被他藏了起来：“所以，我尊敬的女士。我恳求你一定别放弃找寻他。有你的琴声，他一定能找回他自己的”
席薇亚点点头，擦去眼眶里的泪珠。法提斯离去后的阳台只剩下她一人。银白色的满月映着她姣好的面容，让诚心祝祷的席薇亚宛如天使般圣洁美丽。她恳求着上帝能够让她早日见到她心中牵挂的那个人，能够将他带离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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