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天底下封王的, 只有惠禾长公主的胞弟,当今皇后嫡出的,端王殿下。
身份甚至还要比当初那位东宫太子更为尊贵些, 若是无名无姓的人突然指着大街上的某个人说是端王殿下, 多半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但是现在说这话的人, 却是景佑陵。
那位王姑娘顿时脸色惨白, 自己刚刚,是当着惠禾长公主的面,要让景大将军休妻另娶?
旁边的人更是哗然一片,谁成想这对来到曲州, 出手阔绰的姐弟,居然就是长公主殿下和端王殿下,周成仁更是陡然一惊, 背脊处的冷汗直冒,后怕自己当时若是没有听了参谋的意思,自己要出口呵斥的, 可就是当今的端王殿下!
听闻这位长公主殿下心性娇纵,自幼就是圣上的掌上明珠,谁成想今日的曲州居然同时出现了这么多的贵人?
亦有人心中暗道, 之前有传闻流来, 景大将军在朔北那一箭受伤极深, 原本应当还在朔北修养, 现在却出乎意料地前来曲州, 恐怕就是为了长公主殿下而来。
在传闻之中, 这位少年将军向来就是淡漠疏离的, 谁也不曾想到, 他们的这桩赐婚曾是广为笑谈的白玉沾尘,就算是在曲州亦是有所听闻,可是今日得见,却不如之前的传言一般。
在长公主殿下面前,景佑陵敛去了一身清霜,好像是明月照枝,清风拂面。
他本是如天上月一般的不沾红尘,却又永远为谢妧,甘拜下风。
谢策的折扇轻轻叩击在掌心,唔了一声,略微侧身朝着那位面如土色的王姑娘道:“不好意思了,这位姑娘。”
他笑眯眯地,脸上不见任何恼意,“好像是本王,赌赢了呢。”
王富商哪里见过这样的仗势,他虽然在曲州也算是颇有些名声,但是就算是对上周成仁,那也是只能点头哈腰的,毕竟是民不与官斗,今日难得想找个上门女婿,谁成想居然看中了当今圣上的女婿来!
原本是误会一场倒也是罢了,谁知长公主殿下现在也在这里,还当着长公主的面说出什么休妻另娶,家财万贯的话来。
谢策哪里会允许谢妧在这里受到什么委屈,所以他此时略微挑眉,看向谢妧道:“先前和这位姑娘打赌的时候,我们还未商定赌些什么好,以长姐看,我定什么比较合适?”
谢妧略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早就已经是面色惨白的王家父女,然后她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侧的景佑陵,只看到景佑陵眼睫低垂,此刻正在垂眸看着自己。
他们分别的时候,是在凛冬,而重逢则是在长夏尽时。
“王老爷先前既然担心自己日后的基业无人继承,”谢妧顿了顿,“那不如就捐了些吧。曲州当地亦有食不果腹的贫民,如此行事,也算是功德一件。”
她并无意再牵扯进这些无关的事端之中,王家父女虽然仗势欺人,但也必然是算不得是什么大过,也算是小惩大诫,曲州当地亦有不少寒门举人和食不果腹的贫寒人家,用这笔钱财来资助这些人就是再合适不过。
王老爷原本以为自己得罪了这位长公主殿下,必然是难逃罪名,轻则锒铛入狱,重则人头不保,却不想最后居然只是捐出家财,他骤然面色憋得涨红,想到自己之前还在一直煽风点火,实在是心有惭愧。
这位长公主殿下哪里如传言那般娇纵跋扈,自己如此招惹殿下,她只需随口一句话就足够自己人头落地,居然还就这么放过了自己。
王富商恍然之间跪地,沉声道:“草民多谢殿下开恩。”
周成仁也在此刻赶紧站出来,一边朝着谢妧这边行了一个大礼,一边满脸带笑道:“下官不知晓两位殿下莅临曲州,才让人冲撞了两位殿下,现在殿下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处罚的法子,下官必然是会如殿下所言,所有钱财都将用于接济家境贫寒的民户。”
谢策啪地一下打开自己手上的折扇,随手扇动了两下。
谢妧只看了那边一眼,然后手指蜷缩了一下,拉住了景佑陵的右手的小指,轻微晃动了下。
景佑陵眼睫猛地一颤,谢妧略微踮起脚尖,用只能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音道:“景佑陵。”
“我刚刚说的话,是……当真的。”
当年心动是当真,刚刚说的话也是当真,情动从来都是因他一人而起也是当真。
梦境中他半跪在地倏然呕出一滩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所以,或许在世人所谓的因缘际会里面,她也从来都是……舍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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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大街上的事情还未传到谢妧的府邸处,只是不出所料的话,这件事很快就将传满整个曲州城,曲州虽然地处江南这样的富庶之地,但是自显帝起就再没有了下江南的习惯,所以平日里能见到的最大的官,就是当地的州牧周成仁。
但是现在,长公主殿下,端王殿下,还有那位素来清风明月般的景大将军,这三人都身处曲州,自然是整个曲州谈论的焦点。
有些原本站在那里看戏的摊贩,亦是不敢相信那个总是身穿鹅黄色锦袍的少年郎君,笑起来还有梨涡,看上去十分亲和,看上了什么物件也从来都不会讨价还价,几乎是像个财神爷一般的,居然就是当今圣上嫡子,端王殿下。
原先还有些曲州子弟,有意向谢策提亲,毕竟他们姐弟怎么看都当是出身不凡,更何况谢策的长姐还长相出挑,不少勋贵子弟存了这样的心思,恐怕今夜以后,这些人都将是阵阵后怕。
幸亏大家都掂量着,心中也揣度了些,不然若是当时贸贸然上门去说媒求亲,当真是成为了整个曲州城的笑话。
更为可怕的是,今日看着景大将军对于殿下的表现,分明就是动情至深,若是当时登门去求娶,景大将军必然是心中不悦,大家都是男人,若是有人觊觎自己的夫人,不把那人打得鼻青脸肿都算是轻的了。
所以后怕者当真是各个都暗自庆幸。
谢策留在街道之上处理剩下来的事务,而谢妧则拉着景佑陵回到了府邸。
在临水旁卖柰花手环的嬷嬷已经认识了谢妧,她面前的竹篾筐里全都是用柰花编成的手环,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极为清淡的香味来。大概是因为有点儿眼花,所以看到景佑陵和谢妧前来的时候,还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
这位嬷嬷经常在临水的地方买柰花,距离府邸极近,寻常人家大多都不会让人待在这里,但是谢策之前看这位嬷嬷卖得艰难,还吩咐下去,给这位嬷嬷支一个遮阳的小棚子。
“阿晚姑娘。”
嬷嬷叫住了谢妧,然后略微眯着眼睛看着他们两人,只看到在曲州临水的岸边,一个金枝玉叶般的姑娘,拉着一位长相极为清冷疏离的少年郎君的手。
白鹭洲的江水穿城而过,汩汩流动的水声持续不断,远处有人在吆喝,也有些熟悉水性的少年在浅滩处摘着莲蓬,还有鸣蝉在孜孜不倦地叫唤着,这些细碎的声响汇集成为了盛夏的光景。
人间光阴岁岁如此,谁都曾经年少过,少年时炽热的情动永远都是这样,只消远远看上一眼,就灼热地如同长夏烈日。
景佑陵抬起手为谢妧遮住了一点儿阴翳,谢妧也认出来了这位买柰花的嬷嬷,“周嬷嬷,是您啊。”
嬷嬷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她笑容和蔼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略有点儿浑浊的眼珠里面全都是温和的笑意。
“这位小郎君,想来就是阿晚姑娘的心上人吧。”
景佑陵闻言,手指略微摩挲了一下谢妧的手心,然后就听到谢妧对着这位嬷嬷轻声道:“嬷嬷,他是我……夫君。”
周嬷嬷之前还一直感慨,阿晚姑娘这样好的姑娘,也不知道日后到底是什么样的郎君才能配得上,现在来看,阿晚姑娘的眼光也是极好的,她在曲州生活了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出众的少年郎君。
“原来是阿晚姑娘的夫君,看着也必然是人中龙凤。”周嬷嬷在自己面前的竹篾筐之中仔细翻找着,然后抬头,“小郎君,你过来。”
布满皱褶的手上在竹篾筐中细细找到了几朵开得最好的柰花,然后仔细地将手中的柰花用线穿起来,周嬷嬷将自己手中的柰花轻轻放到景佑陵的手中。
“小郎君。”周嬷嬷温声,“阿晚姑娘是个好人,日后当好好对她。”
景佑陵轻声嗯了一下,然后将自己手中的柰花拿好,背后老妪悠长而缓慢的声音有点儿沙哑——
“今世戴花,来世漂亮。”
白鹭洲旁边的柳树枝条柔软,而树下站着的少年将军仔细地拿着自己手上的花,就这么倾身为面前的姑娘带上。
所谓世间情动。
在景佑陵略低下头给谢妧的手腕上系上这几朵柰花的时候,发间的银链伶仃,她伸出来的手腕极为纤细,景佑陵将手环绕了一圈,然后打了一个结。
谢妧抬眼看着他,将自己手上的手环晃动了两下,然后问道:“难道景大将军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景佑陵喉间滑动了两下,淡色的瞳仁此刻在日光的浸染之下,越发显得澄澈如珀石。
“殿下。”他的声音不大,好像是在怕惊扰了什么一般。
“……我这是,在做梦么。”
谢妧唔了一声,然后略微踮脚,抬手戳了戳他的脸。
“现在呢,”她凑近,“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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