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谢妧从燕绥身边回来以后,  就看到了景佑陵站在马车旁,淡色的瞳仁颜色略微深沉了一些,虽然他的面色和平日里比起来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但是谢妧还是直觉地感觉到了——

        景佑陵现在,应当说不上是开心。

        甚至是从谢妧登上马车以后,整个车厢之中都再无声响,  景佑陵坐姿端方地假寐,  没有再同谢妧说上一句话。

        谢妧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手,轻声唤道:“景佑陵。”

        她顿了顿,  正巧对上他略微掀开的眼睑,根本就没有怕他现在实在说得上是有点儿冷淡的神色,接着问道——

        “你是不是吃味了?”

        谢妧问得直白,而在她问完这句话以后,  马车正好颠簸了一下。

        景佑陵先是用手垫在了谢妧的脑后,  然后等到马车平稳以后才收回了手,掩饰一般地低咳一声,  甚至都没有再看她,“殿下说笑了。”

        谢妧一只手撑在马车上,挑了挑眉毛,“当真?”

        她凑得有点儿近,  以至于在这静默的空间里面霎时间只能听到清浅的呼吸声,谢妧一只手勾着景佑陵发间的那条银链,虽然是没有什么逼问的意思,  但是也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

        就在这么等着景佑陵回答。

        不知道静默了多久,谢妧差点儿耐心告罄的时候,  刚想开口,  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乌使在帘外道:“公子,  殿下,已经到了。”

        谢妧自然不会是轻言放弃的人,刚准备再问上一句,却不想在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原本没有出声的景佑陵却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下了马车以后就一路急行。

        甚至连在门口迎接他们的一些人都没有打声招呼,这对于景佑陵来说,实在是有些失礼的行为。

        景佑陵所居的院子有点儿远,但是景佑陵步伐极快,不多时就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

        谢妧不急不缓,接着问道:“怎么,景大将军,刚刚的问题还没有回答我呢。”

        景佑陵步伐稍缓,腰间那枚坠着穗子的玉佩随着晃荡了一下子。

        却一言不发。

        不多时,就终于到了他们所在的院子。

        耳雪大概是老早就闻到了谢妧的味道,它身上穿了一件新的小褂子,迈着小短腿就朝着谢妧这边跑过来,而在院门外的灯笼下,剪翠看到谢妧和景佑陵相携而来的时候,也忍不住唤声道:“殿下,景将军。”

        耳雪身后的尾巴摇得像小孩儿喜欢的拨浪鼓一般,口中还发出了嘤咛声,原本生得湿润的眼睛就更加显得圆润,使劲地用自己有点儿圆的身子蹭着谢妧。

        它这段时间长大了一点,但是也不过刚刚到谢妧的脚踝处,耳雪用脑袋蹭了蹭谢妧的裙摆,开心的在她脚畔跑来跑去。

        谢妧蹲下身摸了摸耳雪的脑袋,然后双手将它的脸捧起来,揉了一番才将它放开。

        虽然不过是因为不想让谢策性情生变才养了耳雪,但是谢妧本身也很喜欢它。

        这么一段日子不见,忍不住多摸了几把。

        剪翠也在这时站到了谢妧的身边,仔细将她上下看了一番,“奴婢瞧着殿下这些日子恐怕是清减了一些。”

        她说着还有点儿后怕,“殿下你是不知道,之前梧州传信过来说当地有了瘟疫,奴婢在陇邺到底是有多担心殿下的安危。所幸殿下今日平安归来,也不枉我在白云寺的佛龛前替殿下好好求了平安。”

        梧州有瘟疫的这件事确实在陇邺引起了轩然大波,毕竟此次赈灾大臣里面有两位皇子,还有两位举足轻重的朝中重臣。

        后来传信以后就得知他们已经进城,谢东流甚至还亲去佛寺为他们此行祈福。

        到底还是平安归来了。

        耳雪用爪子扒在景佑陵的脚边玩,像条癞皮狗一样缠着他不放。

        它好像之前就极为喜欢景佑陵,刚刚才朝着谢妧摇完尾巴以后,又哒哒哒地跑到了景佑陵的身边。

        谢妧蹲下身子,用手指弹了一下耳雪的脑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站得不够稳,所以直接就被她给弹倒了。

        耳雪就这么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四条生得实在是有点儿短的腿在空中晃荡半天也起不来,叫唤了两声才侧着起了身。

        谢妧看着耳雪道:“怎么到现在了你还记得你这个便宜娘?你看看他什么时候搭理过你?嗯?”

        谢妧教训完耳雪,站起身来,剪翠适时地将湿帕子递了过来。

        谢妧用帕子将自己的手指一一擦拭干净,“在外出行不便,我也有些时候没有好好用膳了。”

        剪翠将谢妧手上的帕子接回来,“连日舟车劳顿,必然是要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再歇息的。殿下和将军想要用点儿什么,我去吩咐下去。”

        谢妧站在原地思忖了一会儿,然后看了一下景佑陵,“就饺子吧。”

        她说着,顿了一下,“哦对了,只需一碟醋就够了。”

        剪翠显然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碟醋也要吩咐下去,但是谢妧既然这么说了,也是必有用意,所以也没有开口询问什么,只道:“那好,我去吩咐。殿下和将军在厅中稍等片刻。”

        剪翠说完就朝着他们两个人略微一个福身,转身去准备膳食了。

        谢妧之前说的话就很是意有所指,她知道景佑陵不可能听不出来,但还是站在他身前问道:“将军知道为什么只需一碟醋吗?”

        景佑陵略掀了一点儿眼睑,耳雪不依不饶地在他们周围打转,生得很短的腿就这么蹦来蹦去的,而景佑陵周身的气质则有点压抑,谢妧也在这个时候后知后觉的发觉——

        自己好像把人惹狠了。

        景佑陵拉着谢妧的手,抬步走到了寝屋之中,甚至在耳雪的不明所以之中,哐的一声将门阖上,连带着耳雪都关在了门外。

        耳雪在门外吠了两声,看到门内并没有开门的意思,倒是也很快就跑到了其他的地方。

        谢妧的反骨也在这个时候抽生了出来,她挑眉道:“嗯?恼羞——”

        她顿了顿,“成怒了?”

        他们两个人其实一直都有点儿天差地别,其实也无怪乎之前陇邺上下传言的这两人八字不合,天生不配的传闻,毕竟她这样的人肆意妄为,和这个端方守礼的景大将军,确实不堪为良配。

        可是风月相关二字,从来都没有什么天生不配。

        景佑陵端方守礼了二十年,为数不多的破戒次次都是因为她,在当年上书房之中处处退让也是她,后来生出来的心思,也都只是因为她一人。

        世间姻缘难得,他之前一直都以为谢妧心有所属,毕竟燕绥这人流连于楚水巷,风月场,实在是太会讨姑娘家的欢心。

        他知道自己不善言辞,甚至朔北未定,所以最初的开始,他从未动过娶了谢妧的念头。

        所以其实对上燕绥的时候,哪怕知道谢妧对燕绥可能并无其他感情,但在看到燕绥碰了一下谢妧的头的时候。

        景佑陵还是难以抑制的,也无法受控的,产生了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过的占有欲。

        景佑陵垂眸,目光幽深地对上了谢妧的眼睛,“殿下知道景家家训众多,但是家中训诫大多只是对于家中子弟,其中只有两条是针对家中亲眷的。”

        “哪两条?”

        “其一,不可与燕姓子弟来往,其二,则是不可成亲后与他人私生情愫。”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压得有点儿低,谢妧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也不知道他哪里胡诌来的家训。

        而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背后就已经倚在了木门上,而景佑陵则将自己抵在了这方寸之地,困囿的状况之下。

        谢妧也丝毫不甘示弱地问道:“那如你所言,至少这其一我已经犯了,所以景大将军准备怎么处置我?”

        刚刚进屋的时候十分仓促,以至于房中的烛灯根本就没有点燃,在这昏暗而又带着点似有若无的暧昧之中。

        谢妧看到景佑陵喉间的突起处略微滑动了一下,其实连他脸上的神色都不是能看得特别清晰。

        但是能看到他的眼睫,漂亮得惊人。

        “殿下觉得,”景佑陵略微顿了一下,“我应当如何处置于你?”

        谢妧直觉自己之前当真是把人给惹狠了,还未来得及开口,他就已经俯身吻了下来。

        景佑陵还是一如既往地将自己的手垫在谢妧的脑后,毕竟已经入秋,所以其实气候实在是有点儿冷,但是在靠近景佑陵的这一侧,却丝毫没有觉得有任何冷意。

        而脊背抵着门的那一侧,就因为门外透进来的风,带来了一点清醒。

        他们此刻算得上是在一个角落之中,谢妧想到之前剪翠说的话,怕是过了不久剪翠就要前来送餐食,手抵了一下景佑陵俯下来的身子,却发现他此时撑在门上,根本就是纹丝不动。

        根本不为外物所扰。

        景佑陵将手垫在谢妧脑后,不多时谢妧就听到了门外似乎是有脚步声传来,谢妧挣扎地想让景佑陵松开手,却不想就是这么一番动作,他反而趁机而入。

        在这场隐秘之中,这只关乎他们两人之间的心照不宣。

        剪翠大概是看到了厅堂之中无人,便想着来叩一叩寝屋的门。

        谢妧霎时间连声响都不敢发出,景佑陵也从之前的大举进攻变成了啄吻,随着剪翠叩门的声响渐次响起,惹得景佑陵怀中的谢妧猛地一颤,手指也不自觉攀附上了景佑陵的肩侧。

        而自己面前的人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只是眼睫低垂,就这么看着谢妧。

        他其实本不该是这样的矜贵神色,以至于每次谢妧都很想将他现在的模样拉下凡尘。

        剪翠距离谢妧不过半丈之遥,谢妧屏住呼吸,而剪翠也没听到之前细碎的声响,有点疑惑地朝着里面试探喊道:“殿下?”

        所幸剪翠在外面并没停留多久,看到寝屋之中没有烛光,只是自言自语道:“诶,殿下和将军两人到底去了哪里,怎么厅堂和寝屋之中都不见了人影?”

        她这么说着,这才发现在寝屋外面不远处的耳雪,耳雪朝着剪翠一通乱叫。

        剪翠嫌它吵,直接上手将它的嘴巴给合上了。

        虽然不过是一门之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谢妧还是觉得这些声响仿佛来自很远以外,从她的感知之中,最为被放大的,是她此刻的心如擂鼓。

        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远去,谢妧才终于放下心来,只是大概还是有点儿气不过,所以看着景佑陵的时候,眼睫一瞬不瞬。

        可是谢妧还未开口,景佑陵却又压了下来。

        “殿下不是问到处置吗,”他的声音有哑,“现在……应当是清楚的了。”

        而在谢妧却在这个时候手指收紧,拉低他的身子,“既然你的处置我已经清楚了,那我心中还有一事并未明了。”

        她顿了一下,“所以大将军之前,到底是不是吃味了?”

        景佑陵像是突然觉得有点儿好笑一般,轻声笑了一下。

        窗外月色粼粼,飘过来照在他的脸上,带上了一点儿银霜,冷意的光更加照得他气质冷清。

        谢妧倚着的是木门,门外的冷意就这么飘了过来,她哪里是肯认输的人,之前景佑陵反将一军,就必然也要在这个时候重新找回之前的胜场。

        景佑陵现在的样子,和之前在马车上那般冷冽的模样倒是当真一点儿都不一样。

        “殿下,”景佑陵手指轻拨动了一下谢妧耳上的珊瑚耳坠,“是觉得我的表现还不够明显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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