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破营
但还没有喊出来,就听见“嗖”的一声,寒光几闪,几支箭矢忽然从栅栏外的黑暗中急射而出,林保下意识地闪避,但却晚了,砰的一声,只觉得额头一紧,其中一支箭矢准确的钉在了他的额头上,巨大的动能瞬间将他撞翻在地,没有流血,但他的生命却渐渐流逝。他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怎么能这么准?
林保倒地的同时,角楼上值夜守望的两个建虏也被重弩射中,从角楼上栽了下来。
“敌袭~~”没有被弩箭射中的士兵大声呼喊,一边闪躲隐藏,一边找寻弓箭,向栅栏外的黑暗中还击。而负责警惕的士兵则是拿出铜锣,当当当当的急敲起来。
借着营中的火光,依稀看到,栅栏外的黑暗中站了起来一片黑影,手中不再是弓弩,而是点点的火光,随即,那点点的火光化成一道道优美的抛物线,向木栅扔来,栅栏后的敌人不明白抛来的火光是什么?但还是下意识的闪躲,不过晚了,“轰轰轰……”抛来的小火光化成连续的小爆炸,将栅栏后的敌人炸翻一片,同时也把木栅栏掀开了一道口子。
随后,那些黑影急奔上来,不顾敌人射来的箭矢,拼死将那一片摇摇欲坠的木栅栏推倒在地,营中的建虏拼命放箭,转瞬之间,就有十几个推墙的勇士被射成了刺猬……
“隆隆隆隆~~”
伴随着爆炸声,大地忽然颤抖了起来---那是无数的马蹄在大地飞奔疾驰的声音,“敌袭~~敌袭~~”锣声之下,整个建虏大营都喧闹了起来,还在熟睡梦乡中的建虏士兵被惊醒,纷纷爬起,但不等他们穿上甲胄,拿起武器,无数明军骑兵就已经杀入了营中,如滚滚地铁流,向他们直撞而来……
主将大帐。
巡营归来之后,汉军镶蓝旗副都统张存仁疲惫不堪的躺下,所谓的疲惫,并非全部都是因为体力的消耗,更因为心力交瘁,谁也不曾想到,这一次入塞竟会如此的坎坷,明军忽然换了一个面貌,感觉完全不像过去的明军,也不是过去的明国,只一个坚壁清野,就让大清吃尽了苦头。
所以张存仁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怀疑,明国何以能准确知道大清入塞的时间,并做出坚壁清野的准备?难不成是盛京有明国的奸细吗?
从入塞一开始,大清就处于被动,而最想不到的是,多罗贝勒阿巴泰的偏师竟然会全军覆没!
表面上悲痛,但张存仁内心的震撼却远胜过悲痛。
难道天下局势要改变了,大明不再只是被动挨打,开始有还击的能力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明国的皇太子。
小小年纪,怎有这样的能耐?
作为汉军镶蓝旗的副都统,黄太吉的心腹,张存仁此次跟随多铎入塞,可不只是领兵那么简单,更有秉承黄太吉的意思,对多铎“提言献策”的职责,即便明知道多铎不高兴的情况下,张存仁也一直在战战兢兢地提出自己的意见,但在出师不利,阿巴泰偏师又全军覆没之后,他却不怎么再说话了,原因很简单,他已经意识到,此次入塞,大明准备充分,大清怕是讨不到便宜,但豫郡王多铎的脾气,是绝对不会接受他这种说法的,所以他只能闭嘴。
青边口之战中,张存仁率领镶蓝旗冲锋陷阵,最终成功夺下青边口,不过多铎对他的态度却依然冷淡,张存仁心中忐忑,知道自己就算跟在多铎身边,怕也献不出什么计策,于是他自请留在宣化--虽然多铎的第一目标并非是宣化,但张存仁却清楚宣化的重大意义,他留在宣化,不但可以避免继续被多铎厌恶,而且还可以立下功劳--这样回到盛京之后,他对黄太吉也能有所交代。
多铎想一想,同意了。
虽然表面厌恶,但对张存仁的能力,多铎还是认可的。
得令之后,张存仁立刻带兵围住了宣化,他没有攻城的打算,但却要防止明军援救宣化。
明军主力都在居庸关的后面,整个宣大地区,能动用的机动只有宣府总兵周遇吉的三千兵和大同总兵姜襄的兵马,姜襄远在大同,想要驰援宣化也鞭长莫及,因此张存仁唯一要注意的就只有周遇吉,即便如此,张存仁还是不敢大意,因为他总觉得,明国太子怕是不会乖乖地躲在居庸关之后,任由大清在宣府劫掠,,说不得会有什么动作。
累了一天,张存仁睡的很死,不过多年的军旅生涯却让他养成了灵醒的习惯,帐外急促的脚步更响起,他就被惊醒了,然后耳朵里听到一阵阵山呼海啸的声音,他大吃一惊,立刻意识到出了大事,不等他翻身下榻,他的亲兵就冲了进来,惊慌的喊:“大人,明军袭营!”
“有多少人?”张存仁一边喝问,一边赤脚冲出营帐。
一出帐门,首先看到惊慌的士兵来回奔跑,然后就看到了火光,而且不止一处,西南北三个方向,都冒起冲天火光和剧烈的喊杀声,感觉除了中军帐这块还算平静,其他地方都已经出现敌军了。
张存仁又怒又急,他想不出明军从何而来?难道是周遇吉杀过来了?不可能啊,他专门派了部队盯着龙门卫,但使周遇吉有任何动静,他立刻就会知道,难道是大同兵?更不可能,大同兵远在六百里之外,就算日夜兼程,也需要五天时间,至于张国维的标营和宣化城中的守军,就更是不可能了。
而除了这些兵马,张存仁实在想不出还能有其他明军。
顾不上多想明军从何而来,张存仁急急问:“穆隆额在哪?快令他迎敌!”
多铎给张存仁留了五百精锐白甲兵,穆隆额就是白甲兵之首,在遭到明军夜袭的情况下,他立刻就想到了穆隆额---如此乱局之下,要想稳住大营局势,不被明军攻破,非白甲兵出手死战不可。
一名亲兵急忙去传令,另外几个则手忙脚乱的帮张存仁披甲。
见手下亲兵有点失态,张存仁狠狠瞪他们:“慌什么慌?敌袭的事情还少吗?就不信明军能翻了天!”
嘴上这么说,但张存仁心中的惊慌却也是越来越多,因为他清楚的听到,喊杀声越来越近,马蹄声越来越响,等张存仁披挂整齐,冲上营帐,翻身上马,接过亲兵递来的长刀时,就看见南边一阵大乱,有一彪明军正向这边猛攻过来,为首的那个名将挥舞手中的长把砍刀,嘶吼着,硬生生地在阻拦的清兵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远远望见张存仁,那明将大吼一声:“张存仁,哪里走?”
却是虎大威。
张存仁却不搭话、拨马就往右边走,不管是过去做大明的边军副将,还是现在当建虏的副都统,张存仁擅长的都不是冲阵,而是运筹,因此他不会也不敢迎战虎大威。穆隆额和五百白甲兵都在右边,他要去和穆隆额汇合,然后想办法稳住局势。
虎大威挥刀要追,但张存仁的亲兵却围了上来,刀砍枪刺,盾牌遮挡,将道路挡的严严实实,虎大威奋力砍杀,一时却也冲不过去。
……
后军。
当建虏大营冒起火光,响起杀声之时,朱慈烺正在两里之外的一处小山坡停歇,武襄左卫紧紧护卫着他,宗俊泰和佟定方说什么也不肯再让他前进一步了。没办法,朱慈烺只能在小山坡驻足,远望被大明精骑三面突破,已经陷入一片混乱的建虏大营。
眼见建虏大营的火光越来越多,朱慈烺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因为夜袭最难的就是突破营墙,一旦骑兵大军拆除营墙,突入敌人营中,放起大火,夜袭也就成功了一半。马科唐通等人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对夜袭也算是轻车熟路,加上跟随他们的三千营又携带了少量的“手雷”,不用点火,只望火光处一扔,就能引起爆炸,令建虏惊惧更多。
这一招对建虏的粮草和辎重尤其管用。
因为太子所激,虎大威、唐通白广恩、马科和贺珍,都是豁出去了,五人都带着最精锐的家丁冲在前面,三路兵马如同是三把钢刀,开膛破肚的切入建虏大营之内,又是砍杀,又是放火,将那些衣甲不整,仓惶迎战的建虏杀得哭爹喊娘。
有很多刚刚被惊醒的建虏还没有来得及冲出营帐,就已经被大火波及,棉服着火,连滚带爬的逃出营帐,在地上打滚,狼狈扑灭身上的火焰,不想刚站起来,一骑一刀就迎面冲来,马上骑士奋力挥刀,刀光闪烁处,血雨飞起,“噗”,惊恐的人头飞上了半空……
城下冲天的火光和震天的喊杀,惊动了宣化城中的守军,宣化巡抚朱之冯虽然是一个文人,但却颇有胆识,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援兵,也没有得到命令,但却知道建虏已乱,于是他立刻命令守军出击,很快,宣化守军倾巢出动,往建虏大营杀去。
里应外合,将建虏杀得难以招架。
不过朱慈烺期待的,建虏全军崩溃,一败涂地,大明精骑追出一百里的大胜,却迟迟没有发生。
战事隐隐然好像是陷入了焦灼,那些汉军旗,蒙古骑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就在建虏白甲兵的督战下,组织起了有效的防守,虽然被明军骑兵分割包围在大营各处,虽然火光冲天,但却没有溃散,一直都在顽抗。
直到天亮之后,又一路明军加入战局,当先的一千骑兵风一样的从侧面直接撞入建虏最后坚守的大营西北角,切瓜砍菜一般的冲击,令建虏首尾不能相顾,虎大威马科等人又趁机猛攻之后,建虏大军终于是支撑不住,崩溃了。
“好!”
朱慈烺激动叫好,他已经认出了那一面蓝底朱字的丈八总兵旗,乃是宣府总兵周遇吉的认旗。
周遇吉是昨日清晨到达四十里之外的龙门卫的,晚间就接到了太子的密令,于是他点起两千骑兵,往宣化杀来。张存仁布置在龙门卫附近,作为警戒的五百骑兵,见周遇吉杀出,急忙派人通知张存仁,但送信的奔回大营之时,正是明军骑兵暗夜突袭,大营陷入混乱之刻,张存仁已经顾不上周遇吉了,而周遇吉在击退五百骑兵的侵扰之后,急速行军,终于在天亮时赶到了宣化城下,从侧面对建虏发起了最后一击。
已经到极限的敌人再也支持不住。
眼见大营已乱,军心已失,再严厉的军律也无法挽救兵败如山倒的结局,张存仁在建虏白甲兵的保护下,急急逃走,
这一战,两万清军被杀的血流成河,倒毙的尸体堆积如山,伤者数千,向明军投降的数千,张存仁最后只聚拢了五千多残兵,仓惶逃往张家口一代,和图尔格汇合。
朱慈烺满心欢喜,众将也都是开怀,这是一场实实在在的大胜。比之潮白河墙子岭依靠地利和火器而取胜,此战是真刀真枪,硬生生用武力战胜了建虏,对虎大威马科这种武将来说,这才是最痛快的一种方式。
当然了,明军的损失也是不笑,马科唐通白广恩和贺珍的骑兵都损失了四分之一,虎大威因为冲的太猛,更是直接没有了将近一半的兵力,两千精骑冲进去,最后整队归队的,只有一千两百人。
战斗结束,朱慈烺进到战场,和几位总兵见面,对虎大威的勇猛予以奖励,见到周遇吉时,亲自搀扶他的双臂,扶他起身。望着周遇吉沧桑刚毅的面容,心中都是感慨,山西一别,到现在不过三个月,感觉周遇吉风采依然,尤其是刚才带着精锐骑兵对顽抗的建虏发起最后一击,是绝对的勇将风范,而从龙门卫杀到宣化,一夜行军,还要摆脱建虏伏兵的纠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周遇吉做的很好。
周遇吉却是请罪,他是宣府总兵,担着守卫宣府的重大职责,青边口长城被建虏突破,身为主官,他罪责难逃。
朱慈烺却不为意,周遇吉到任宣府不过一个多月,一切尚在熟悉中,而青边口守将乃是前任总兵王通的亲信,周遇吉虽有责任,但绝不是主责,又有今日破军之功,不但将功抵过,而且算是立了一功劳。
“报~~”
朱慈烺勉励众总兵,巡视战场,准备善后之时,探马忽然来报。
“报殿下……”探马气喘吁吁:“张家口,失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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