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别墅
◎搬来跟我住。◎
属于夏季的风从露台外吹进来, 搅动着室内的空调冷气。
燥热又湿冷,一点点拨动着人皮肤上细小的绒毛。
半晌无人说话。
正好这个时候,门铃响起。
温蔷离门较近, 于是很自然地转身去开门。
外面站着陈助, 手上拎着着四五个保温盒。他看到温蔷的时候,也没多说什么,只向她问了好,进来将餐盒放到餐厅的桌子上就离开了。
温蔷将所有的盒子都揭开,在桌上一一摆好。又打开盛米饭的两个食盒,转头对纪霖深道:“过来吃饭么?”
纪霖深这才放下手机, 不紧不慢地从沙发上起身。
温蔷拉开椅子, 坐下开始吃起来。
纪霖深坐在她对面,拿起剩下一个食盒。
今晚的饭菜从包装的精致程度就能猜出是昂贵的私厨订来的,菜式尤其丰盛,味道也一流。
只是
温蔷中途撩起眼睫偷瞄了眼对面的纪霖深,看到他正将一片鱼肉里一根长刺挑出来, 然后正准备放进嘴里。
意外与她对视上,他动作一顿, 扫了眼那块鱼肉:“你要吃?”
温蔷连忙摇摇头。她当然没这个意思。
下一秒, 纪霖深就把鱼肉咬进了嘴里。
两人没有相互夹菜的习惯,对于他们来说都太过古怪。
即便是这样面对面坐着吃一顿晚餐,也是第一次。
好像,也太家常了。
温蔷垂下双眸,埋头扒了一口食盒里的米饭, 咀嚼起来。
余下的时间里, 两人都没有说话, 只能听见筷子的轻微声响。
饭很快就吃完了, 桌上摆放着散乱的食盒和里面的残羹。
纪霖深没有要主动收拾的意思,直接进了房间。
温蔷起身,将所有食盒扔到垃圾桶里,顺带着将桌面擦拭干净。
然后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看了眼纪霖深房间的门,不知道他是去休息还是办公了。一个人坐在餐椅上,翻了几下手机,没有重要消息,又放下了。
这时,纪霖深从房间出来了。
他扫了眼桌面,看出来她打扫了。将手里提着的盒子放了上去,推到她面前。
是一个粉白色的盒子,丝绒材质,条纹状图案,差不多11寸的大小,顶上用丝带系着蝴蝶结的扣子。像是一件精美的礼物,而且是很少女心的礼物。
温蔷面对突如其来的礼盒愣住了。
这是送她的?他竟然会给她带礼物?
她一时没有动。
“打开。”纪霖深道,在她对面坐下。
温蔷将顶上的蝴蝶结解开,又将盖子掀起来,看到里面红丝绒布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娃娃。
不是一般的芭比娃娃,金色的蜷发,粉白的皮肤,碧绿色的大眼睛,纤长的睫毛。身上的裙子是三件套式的蓬蓬蕾丝纱裙,连脚上的皮鞋上面都刻了花纹。
很仿真,很精致。
是那种手工作坊特制的娃娃。
是那个她小时候去法国玩阴差阳错没有买到的娃娃。
温蔷想起,上次陪同纪霖深去法国出翻译外派任务的时候,曾经询问过一次陈助日程安排。
当时她想着,如果下午没有临时增加的行程的话,她或许可以赶去买完再回到酒店。
但最终考虑到突发情况的可能,还是没有离开岗位。
就这样一直错过,也一直惦念着。
可能遗憾就是这样,正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会挂念。
那个娃娃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也不具有特殊的稀有价值。
或许它不仅仅是个娃娃,而是代表着她最美好最快乐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的她,还是家里的小公主,生活富足而安乐,有豪宅画栋,有满院蔷薇。
她惦念的不是那个娃娃,而是那段时光。
而这一切,在打开礼盒的一瞬间,伴随着这个娃娃,好像全部都回来了。
温蔷将娃娃拿在手上细细察看了半晌。跟几年前的样式稍有不同,像是做工精进了,肤色透着红晕,身上穿的衣服看起来也华美了一些,上面的金线在灯光照耀下闪着光。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
客厅里安静了两分钟。
“走吧。”纪霖深先打破了沉默。
温蔷抬头,疑惑:“去哪儿?”
她以为,他会留下她。
“送你回去。”纪霖深说着扯了下唇角,“又吃又拿,还打算赖我这儿了?”
温蔷动了动唇,但没说话。她觉得奇怪,这么大费周章特地接她过来,就是为了一块吃顿外卖?然后给她送个礼物?
但他愿意让她回去,她也不会与他相争。
温蔷站起身。
突然,纪霖深没由来地又说了一句:“回去把东西收拾一下。”
“?”
“搬来跟我住。”
“为什么?”
纪霖深眼神暧昧地一点点在她身上逡巡,语气理所当然:“你说为什么?”
温蔷不想跟他争锋相对,压了压内心的气涌,没有说话,越过他走到门口。
当然,手里还没忘抱上那个娃娃。
回去后,温蔷考虑了许久。她知道,以纪霖深的性格,他决定的事无论如何都会达到目的,与他强扭只会白费精力。
第二周,她找房东退了现在租住的房子,然后将整个房子的东西收拾了一下。
她的东西并不多,就两个28寸的箱子就能装下。她提前在家里打包收拾完毕,纪霖深派了专门的搬家公司前来。
她的两个箱子由搬家公司的小型货车拉走,但她坐的是纪霖深的车。
车一路前行,温蔷安静地坐在副驾。
她安静地看着前方的错综复杂的道路,时而合拢,时而分流。
恍惚间,她忽然觉得,这十年间她与纪霖深就像两条马路,中间分岔并行,但最终还是阴差阳错交汇到了一起。
温蔷全程都在出神,也不知车行进了多久。忽地瞥向窗外,却发现两旁的林荫道并不是通向他公寓的那条路上的风景。
这一片小区似乎存在的时间更为长久,两旁的树荫密布,在车顶上交织,亭亭如盖,绿影投映在车窗玻璃上。
她刚想开口询问,却被路边恰好出现的路标怔住了。
这是
车停下的时候,车窗外正对着一大扇雕花的铁门,而里面那栋三层欧式住宅——是温家以前那栋别墅。
温蔷几乎是震惊着下了车,站在门口凝望了许久,迟迟没有往里面的青石板路上踏足一步。
她忽然才回味过来,原来当时法院拍卖,他就是那位没有露面的买主。
想到这里,她内心泛起一些久违的难受感觉。他用手段害她家破产,又买下了她家的房产,然后现在又让她作为他的情人住进去。
纪霖深早已下了车,往里面走了两步,又回头:“怎么不进来?”
他今天像是不打算去公司,穿了一件普通的白色t恤,下身一条棕色休闲裤,一手随意地揣在口袋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纪霖深,你怎么想的?”温蔷问他。
费劲周章,绕这么一大圈,究竟是为了满足他什么奇怪的心理?
“想买就买了。”纪霖深随意道。
见她迟迟不动,他似乎没有耐心再等她,兀自朝里面走去。
温蔷又停了一会,才进了大门。
踏上院子里第一阶青石板时,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来,这种又冰又硬的质地,带着古朴又坚实的触感。
她注意到,院子里的花园依然存在着,连两旁种植的花草树木保留了之前的景观设计。
就好像这里面的一切都跟以前一样,一丝一毫都未曾改变。
就好像她一直住在这里,这几年从未离开。
她只是出去读了研究生,现在重新回到了家里。所有的一切都在迎接着她,它们一直在等她回来。
忽然,温蔷意识到什么,猛地往两旁不远处望去,是蔷薇花。
大片大片的蔷薇花丛,在它们本来应该在的地方,迎风盛开。娇艳的花瓣,像是一团粉色的云雾,笼罩在绿茵之上。
满架蔷薇一院香,风中还能隐约闻到那股清甜的香味,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温蔷有些晃神。
但瞬间又回过神,她想到,这一切是纪霖深做的。
重新回到这个地方,他们的地位天差地别。
是要保持原样,才能够彰显出她的时过境迁,与他的衣锦还乡?
进了大厅,果不其然,里面的呈设也是原样保留了下来。
纪霖深站在楼梯扶栏处:“去你的卧室看看,行李已经都安置好了。”
卧室都在楼上,温蔷沿着楼梯走上去。走廊分别朝着东西两个方向延伸,在分开处她停住脚步。
“你的房间还是之前那间。”纪霖深在她身后道。
温蔷猜想,里面的陈设应该也同她之前所住时一样。
她回头:“那我是不是该对你说声谢谢?”
纪霖深饶有兴味地看她:“你可以放到以后慢慢说。”
温蔷朝着西向走廊走了两步,又停住,忽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们以后都会住在这里?”
“嗯。”
“那以后我们下班不要一块回来。”
纪霖深微挑眉:“我有说要跟你一块?”
“我是认真的,不要在你的公司公开我们的关系,更不要暴露我们住在一起。”
纪霖深打量了下她严肃的神色:“怕被人说?”
温蔷默认了。
“为什么?”
“闲言碎语最要命。”末了温蔷又补充了一句,“你是公司老板当然不在乎,又没人敢说你。”
那些人的火力只会集中在她身上。她不想每次坐在翻译厢里,都想象大厅里的人在听到她的声音时,会怎样窃窃私语。
纪霖深慢慢踱步走到她面前,微弯下腰靠近她耳畔:“你要愿意,整个公司都可以送给你,这样就没人敢说你闲话了。”
气息吹得温蔷耳廓有些痒,她惊讶地偏头盯着他,看到他唇边是似笑非笑的戏谑,像是在开玩笑。
她沉了沉气:“我说认真的。”
纪霖深沉默了两秒,神色正了正:“好,我答应你。”
温蔷不再说什么,继续往前走,身影消失在走廊深处。
纪霖深依旧站在原地。
半晌,转身面朝栏杆处,手闲闲地搭了上去,俯视着整个大厅。
他忽然想起,这次去德国,除了跟曲凌那帮朋友见面外,还意外碰到了另一个人。
温蔷儿时的玩伴——许逸。
这次出差的任务并不算重,只是去考察海外的度假村选址,将之前与云鼎酒店已经差不多达成的协议落实到合同上。
最关键的是,这是从许逸手里抢过来的项目。
这个项目显然对许家、尤其是许逸来说至关重要。
许逸显然并不死心,对方和纪霖深签约的当天他也赶来了,想孤注一掷地再做一番努力。但最终连负责人都没有见到,就被拒之门外。
等到纪霖深完成签约,被对方送到车前的时候,他还在不远处站着。
纪霖深并没有急着上车,罕有耐心地等着他走过去。
许逸站到他面前,握着企划书的手青筋暴起:“你把跟云鼎酒店合作的项目夺去,是不是就是针对我而来的?”
都是京市一个商圈的,稍微打听一下自然知道纪霖深身份,同时调查的人也拍到了几次他和温蔷走在一起。再稍微一揣测,自然也能猜个大概。
尤其是,纪霖深公司之前从来都不涉足这个领域的,现在却突然来抢这块地盘。
但是他在对方面前又气短了一截。明明是从父辈就开始耕耘的领域,竟然被筹备不过短短半个月的纪霖深给抢了过去。
可能有些人,就是天赋过人吧。
他知道到自己和纪霖深的差距,但这块肥肉真的被截断,是还是忍不住跑来质问一番。
纪霖深面色平静,示意身边助理先行上车,才悠悠道:“愿赌服输,许家家训里没有这一条么?”
“我不是输不起,我是想说,你是不是因为温蔷才会故意跟我作对?所以你不惜大费周章地只为在别处赢回来?”许逸忍不住嘲笑道,“你是见我跟她关系好所以”
还没说完,纪霖深生硬地打断了他:“你是认为,你跟她关系比我好?”
许逸没说话,却疑惑他这样问,难道不是么?
纪霖深冷哼一下,神色淡淡又饱含深意:“那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什”许逸一时语塞。
实际上,他并不知道这两人到底关系怎样了。
纪霖深也不愿意跟他继续纠缠下去,转身想离开。
身后许逸出声叫他:“喂,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纪霖深没有再理会他,坐进了车里。
回去的车上,纪霖深沉默地看着窗外一帧帧闪过的夜景。
坐在副驾的陈助回头,主动搭话道:“纪总,刚才曲先生打电话来,说谈下了这个项目,要为您庆祝一番。”
纪霖深没答话。
陈助也不再说什么,只让司机直接开到一个会所地址去。
他知道纪霖深对朋友很好,不会拒绝这帮兄弟的好意。虽然在他这里,没有什么是意外之喜。
刚才他也听到了许逸的气急败坏,但只有他目睹了纪霖深为拿下这个项目背后的努力。无论在谈判桌上,还是在会议室里,每一步都有条不紊,所以谈成只是水到渠成。
纪霖深黑眸映出外面闪烁的灯光,头脑中一直盘旋着刚才对许逸说的话。
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应该怎么回答?
其实,他跟温蔷,也就只有在他家的那一次肌肤之亲。
只因为那次是她自愿的,后来她就再也没有主动过了,而他也没有再碰过她。
但就是那一次,让他在无数个夜晚里惊醒,像是有细小的钩子,钩着在他每一根神经。
让他食髓知味,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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