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还剩十分钟就要下课,叶以蘅累出了一身的汗,把球扔给了旁边的同学。
瞥见陆嘉望正坐在台阶上玩手机,她慢悠悠地走过去,右手揉着头,眉头皱得紧,表情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她故意找了个和他相隔不远的位置坐下,双腿屈着,脸埋在膝盖弯处。
她想知道陆嘉望有什么反应,会不会过来关心关心她。
等了快五分钟,他都没有动静,叶以蘅心里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听见他起身,却是往反方面走的。
她急了,可又不能露馅,只是心沉了半截,正要抬头,忽然听见那脚步声好像停顿了片刻,继而又离她越来越近。
他好像是走远了又折回来的。
叶以蘅紧张得手心冒汗。
下一秒,她听见陆嘉望低沉的声音落在头顶。
“你怎么了?”
那声音听起来有点别扭,叶以蘅眼底立刻漾开了笑意,她努力克制住心底的喜悦,终于抬起头,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脑袋。
“刚刚被球砸到了。”
她演得挺像。
他半蹲,凑近了些:“砸到哪里了?”
叶以蘅指着头顶的位置:“这里。”
她说完,陆嘉望看向她刚才指的位置,眉头皱了皱,正当她以为陆嘉望要安慰她一番,他却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自找苦吃。”
她知道这是在说她报篮球课的事情。
“我都受伤了,你还说我,”叶以蘅又揉了揉脑袋,“我喜欢你啊,所以想和你报同一节体育课,这样就能每节课都看见你了。”
陆嘉望语塞,没出声。
好一阵,才问她:“现在有什么症状?”
叶以蘅想了想,说:“头晕,还有点犯恶心。”
陆嘉望立刻起身:“现在去医务室。”
叶以蘅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你送我回宿舍休息一会就行。”
她知道自己有点得寸进尺了,所以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她自己心里都没谱,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不远处,体育老师吹了声哨子宣布下课,大家都拿好东西准备开溜,[cao]场上的人霎时少了一半,旁边的陆嘉望迟迟没回应,她还以为没戏了。
“你住哪?”他忽然开[kou]。
“九栋,就在二饭附近,”她回得很快,视线瞥向树荫下那个蓝白[se]的书包,“帮我拿一下书包,可以吗?”
陆嘉望叹气,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走了过去,一根手指勾着书包的提带,把书包拎了过来。
叶以蘅此刻快乐的心情到达了顶峰,要不是得装病,她都快哼起歌来。
从[cao]场到女生宿舍差不多要走十五分钟,平时叶以蘅嫌远,但这会倒是嫌这段路太短了,她恨不得再长一点,最好能走上半个小时。
回去的路上,两人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还是收获了不少人的侧目,有陆嘉望在自然不会缺少话题,更何况旁边的人还是她,于是各种各样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叶以蘅全当没看见。
一路上,她努力找着话题:“陆嘉望,听说最近上了部电影,评分挺高的,你看了吗?”
没等她说出片名,陆嘉望就回了句:“没兴趣。”
叶以蘅哦了声,接着问:“好像幻·美术馆周末有个画展,你想去吗?”
她问得忐忑,陆嘉望回得倒是快。
他说:“周末没空。”
看来周末约他是没戏了。
“好吧,”叶以蘅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继续聊下去,大概也是习惯了锻炼出来的,“对了,我明天要出去拍摄,不能去看你打球了,担心你看不到我会失望,提前和你说一声。”
陆嘉望失笑:“……你多虑了。”
刚到女生宿舍楼下,陆嘉望就离开了,甚至她还没来得及和他说声再见。
不过没关系,他竟然愿意送她回宿舍,这已经是迈出了艰难但又极具里程碑意义的一步了。
——
清城理工大学的夜晚很热闹,恰逢社团招新,从校道走了一圈回来,郝曜手上拿了好几张海报,有轮滑社、围棋社还有摄影协会的。
他把那些海报折了一道,准备待会扔进垃圾桶,上楼,走道里有人在视频练雅思的[kou]语,那人他认识,明年就要出国留学了,现在正紧锣密鼓地准备各种考试和材料。
他经过时走快了些,免得打扰到别人。走到宿舍门[kou],里面隐约能听见说话声。
推开门,今晚宿舍倒是人齐,舍友都在,李砚磊正戴着耳机打游戏,听见门[kou]有动静,回头看他,随[kou]问了句:“今晚不泡馆了?”
郝曜把书包放在椅背:“嗯,有点累,提前回来了。”
李砚磊发出邀请:“要不要打游戏,刚好组队缺一个。”
“待会吧,我要给家里打个电话,你们先玩。”
李砚磊转过椅子,重新戴上耳机:“行。”
整理好桌面的物品,郝曜到走廊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父母也是刚干完农活到家,接到他的电话很高兴,一通嘘寒问暖,问他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学习忙不忙,实习辛不辛苦,他都一一回了,挂电话前,父母又感慨了句等他毕业找到好工作,在清城买到房子了,家里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明知道家里人没有催他的意思,但他还是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涌了上来,压得他喘不过气,他靠在栏杆,目光看向宿舍里正戴着耳机打游戏的李砚磊和陆嘉望。
他忽而明白了,大概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不可能有他们身上那种松弛感。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没有受过挫折、没有为钱发过愁、不需要忧虑将来和以后的松弛感,他们做任何事都是那么游刃有余,天子骄子大概说的就是这一类人。
和陆嘉望他们不同,郝曜是从小县城考上来的,几乎是拼尽全力才考上的清理,那一届高考他是他们那个县城里的第一名,但来到这里,才发现他那点成绩真不够看的。
不仅是成绩还有眼界、谈吐、实践能力,他发现他和他的舍友们差别真的太大了。他刚入学那会,就听同学提起过陆嘉望和李砚磊的父母都是给学校捐过不少钱的,他起初还以为别人是靠某种关系混进来的,没想到是他狭隘了,后来他才听说陆嘉望还是理科全省第三。
他们人生的起点不一样,大概终点也不尽相同。
有时他的电脑坏了都不敢借他们的用,因为那小小的一个配件可能就是他赔不起的天价,他担心给人弄坏了,即便他知道他的室友并不会在意。
挂了电话,郝曜走进寝室,打开书包,看到一盒包装好的点心,他这才想起刚才回来的路上有个女孩让他把这些吃的带给陆嘉望。
郝曜小心翼翼地把这盒点心拿了出来,转头看向身后的人。
陆嘉望这会正戴着耳机,指尖在键盘上翻飞,他这个室友是学校里有名的风云人物,三天两头就能看到有女孩在楼下偶遇等他,凡是他选的公共课都是热门,有篮球比赛一半的人都是去看他的,也只有他谈恋爱那阵才能消停一会。
郝曜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碰了下他的后背。
“嘉望,刚才有个女孩让我给你的。”
“哦,”陆嘉望没回头,看也没看,也不问到底是什么东西,就说,“替我扔了吧。”
郝曜并不意外,应了声:“那我先放着吧,改天再见到,我帮你还给她。”
“嗯,好。”
一直以来,那些女孩给他送的礼物大多都是这样的下场,他总觉得陆嘉望好像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唯独去年冬至那天,有点不一样。
那天天气很冷,他回来得早,刚到宿舍楼下就遇到了爱心社的人,是一个女孩,裹着厚厚的围巾,穿着雪地靴,她说答对三道题就可以免费领一袋粽子。
问的都是些很基础的问题,他不费什么力气全都答对了。
他拿着那袋粽子回宿舍打算待会当作晚餐吃了,没多久,陆嘉望也回到了寝室。
陆嘉望盯着他放在桌面上的那一袋粽子,明知故问:“什么来的?”
“粽子,刚刚爱心社的人送的,”郝曜问了句,递给他一个,“你要吃吗?”
按往常来说,陆嘉望都会拒绝的,但这一次他有点反常。
他沉默了一会,说:“行,给我一个。”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个女孩也是喜欢陆嘉望的,所以他那天反而是替她解围了,他无意中做了件好事。
郝曜还陷在回忆里,直到李砚磊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阿曜,打完电话了?”李砚磊下巴抬了抬,“那过来打游戏吧。”
“来了。”
等他们这局打完,宿舍四个人组了队,玩的是枪击游戏,游戏进入等待页面,李砚磊却揶揄起陆嘉望。
“又有人给你送东西啦?也不看一眼,”李砚磊伸了个懒腰,双手枕在脑后,“这次不知道又是哪个女孩今晚要辗转难眠了?”
陆嘉望戴着耳机,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做你的舍友还真是累,明面上是你的舍友,干的却是跑腿的活儿,”李砚磊越说越起劲,“要我说,你该给阿曜发工资,现在大家知道他好说话,都找他给你送东西。”
郝曜连忙说:“没事没事,顺手帮忙而已。”
李砚磊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
陆嘉望扯下耳麦,打断他:“消停点,游戏开始了。”
进入游戏页面,李砚磊终于闭嘴了,专心捡装备,他游戏技术不行,老是被打发去找装备,基本没啥游戏参与感。
不过这一局倒是挺顺风顺水的,都跑到决赛圈了,他们四个还毫发无损,击杀人数排行第一。
突然,陆嘉望放在桌面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随意扫了眼,是条微信。
叶椰耶:【在吗】
陆嘉望懒得回复。
拿着□□进入烟雾弥漫的森林,李砚磊给陆嘉望扔了个防毒面罩,他刚戴上,叶以蘅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叶椰耶:【请问你认识我吗?】
她这是在做什么?
陆嘉望眉头微皱,回:【不认识】
叶:【可是你是我的微信置顶欸。】
叶:【我下午被篮球砸了一下,好像突然失忆了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
陆嘉望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三秒,冷哼了声,在手机上打字:【这么不幸。】
“嘉望,快点上车,缩圈了。”这回要换地图,李砚磊喊他上车。
“嗯。”
陆嘉望应了声,放下手机,按了跟随键。
“谁的消息啊?”李砚磊八卦起来。
陆嘉望嘴角微勾:“诈骗短信。”
骗鬼呢。
李砚磊耸肩:“诈骗短信你还能在这一来一回的。”
话音刚落,陆嘉望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叶:【虽然我失忆了,但我记得我男朋友好像长得挺帅的,个子也高,好像有187.5吧,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右眼下方有颗泪痣,我舍友说他是读金融班的,姓陆。】
连身高都[jing]确到小数点后一位。
描述得这么详细,就差把陆嘉望的身份证号报出来了。
她明知故问:【对了,你姓什么?】
陆嘉望可算是看懂了,没好气地笑了笑,拿起手机回复:【抱歉,我姓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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