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最后一只深夜里啼哭的夜莺
“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这两列火车哪一列会先一步到站。因此你所能做的，惟有把握和珍惜。然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六月底，窗外又接连几天下起了滂沱大雨。
深沉暮色里，雨打芭蕉，阴满中庭。
院子里那些葱茏的花草树木，此后就再也无人会去悉心打理它们了。
一夜之间，她和它们都失去了至亲至爱，成了旁人眼里的孤儿。
付雅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的这一整天，嗡嗡作响却又空洞麻木的脑子里，不断地在回想拼接着一些悲凉又凄惨的零碎画面。
先是她小时候从路边捡回来的小奶猫被自己间接害死，再是她的母亲江美柔被人错手打死，现在又是她家老付出车祸弃她而去……
她是什么洪水灾祸吗？
为什么自己身边所有亲近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全都不得善终。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
为什么啊！
道道轰隆雷鸣声张开它的血盆大口凶猛地吞掉房间里那一声声崩溃绝望的哭声后，耳边此刻惟余阵阵雨声淅淅沥沥。
程荒再次敲门无果，放在门把上的冰凉大手犹豫了三秒，这次却没再妥协收回，而是稍稍使了几分力。紧接着便听见门锁“咔哒”一声松开了锁芯，付雅紧锁的房门最后还是被他给强行打开了。
程荒狠咬着他那没甚血色的下唇，缓步走进她那间昏暗漆黑的房间里。声音被他压得极低，唯恐他的动作再大些就会吓到她似的。
他的小主人现在太脆弱了，就像是玻璃球里面那个精美却极其易碎的瓷娃娃一样。
程荒他赤足踩在铺在冰冷地板上的那张毛茸茸的地毯上，径直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单膝跪在蜷缩在地上的憔悴人儿面前。
他弯下腰来，双手撑地，小心翼翼地伏在她耳边，低沉嘶哑的声音里满是心疼和担忧：“姐姐……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整天，他便也跟着在她的门口那里守了她一整天。
他知道主人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去阳台那里抽烟，所以他很怕很怕，他如果稍微走远一点，她就会从阳台那里掉下去了……
付雅手脚冰冷地躺在地板上，用浮肿通红的疲倦双眸无声地注视着眼前那一片陷入死一般沉寂的黑暗。她不敢闭眼，那永无休止的高空坠落感险些让她失去生的希望。
她感受着脸颊边传来的那一阵湿润温热，咬唇沉默了半晌，虚弱无力地冲他摇了摇头，声音哽咽沙哑道：“程荒，我吃不下……”
对不起……不是她矫情，她现在是真的难受到，连喝水都忍不住反胃想吐。
“主人，多少吃一点好不好？求你，别这样对自己。”程荒低头匍匐在她微凉的莹白耳边，正小心翼翼，极尽温柔地吻着她眼角处的，以及脸颊边那些咸咸的泪水，如同一头呜咽着替主人舔伤的可怜小兽。
付雅轻眨酸涩红肿双眸，最后还是艰难地哽了哽喉咙，妥协一般对他点了点头：“……好。”
话音未落，程荒已伸手将她打横抱起。
他缓步带她走出身后那一片无声撕扯她神经的死寂黑暗，而后轻覆住她的眼睛往耀眼的白炽灯底下走。
落座后，程荒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捏着调羹一勺一勺地给她喂粥。
热乎乎的香菇鸡肉粥被他煮的很鲜美，可付雅只逼着自己吃了两口，就红着眼眶眼神呆滞地冲他摇了摇头，说自己吃不下去了。
“程荒，我没有家了，什么都没有了……”那天，她浑身颤抖着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处，再一次在他面前哭的像个孤苦无依的小孩儿。
世界上最后一只在深夜里啼哭的夜莺，此后何以为家？它又将要飞往哪去？
程荒紧搂着她，抬手却是极尽轻柔地抚拍着她发颤的后背。他的眼尾随她泛红，低头用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缓慢而坚定地向她承诺道：“主人，你还有我。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除非再次黄土白骨，否则哪怕你哪一天又不要我了，我也会永远永远陪在你身边。
七月，高考成绩出来的前一天，程荒的父亲程世钧回国不久后便病情恶化，不久前抢救回来后迅速转进了顶级vip重症监护室。
韩东旭带着好几个保镖过来，满脸为难地看着自家无动于衷的少爷。
“程小荒，你乖，跟旭哥回去吧。我没事了，不用再一天到晚守着我，担心我做傻事了。放心，我不会了。”付雅接过他用修长大手递过来的柠檬水，轻抿一口后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扯开嘴角朝他淡笑道。
“姐姐……”程荒闻言却是眸色一深，蓦地把她揉自己头发的手握在手心里，捏得紧紧的。
他莫名的，有些不安。
“乖，快回去吧。等你明天回来，我们再一起查分数，填志愿，好吗？”付雅说完，在众目睽睽之下，低头吻了吻他指骨修长的手背，柔声安抚道。
可就在高考成绩出来的当天下午，付雅消失了。她没有信守承诺，再一次哄他骗他抛弃了他。
整整五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选择悄无声息地离开港城，孤身一人踏上驶向西北荒凉之境的列车之前，付雅把冰箱里老付给她买的酸奶慕斯蛋糕拿出来插上蜡烛，一口气吹灭之后，红着眼睛努力把那些甜腻腻的蛋糕全部塞进了嘴里，然后和着嘴边那几滴咸涩的泪水，一并咽了下去。
简单把屋子打扫干净之后，她又进浴室里洗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热水澡，然后换上老付准备亲手送给她的那件婚纱款晚礼服长裙，在照片里他的慈祥注视下，给他跳了一整晚的舞。
直到黎明破晓前方才止歇。
她那时浑身颤抖着趴在地上，如同一只被人硬生生折断了翅膀的白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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