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022


借着讲相声的功夫,姚喜添油加醋地让廖兵在太后娘娘面前好好露了个脸。

        她也觉得寒秋姑姑要是在21世纪做个相声演员,  捧起哏来绝不会比爱烫头的那位大爷差。要没有寒秋姑姑提问式的穿针引线,  她这故事也讲不下去。

        比如她神情夸张地说:“好家伙,  呯地一声巨响,  廖兵领着好几个人冲进房!我身手何其了得,  说时迟那时快……”

        寒秋就一脸崇拜地道:“飞身逃了?”

        她猥琐一笑:“哪能啊!往地上一滚,躲床底下了。”

        道当间儿坐着的太后娘娘和站着的宁安宫众位哈哈一笑,这包袱便算响了。

        姚喜越说越起劲,  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子说书的才能,以后如果不在宫里混了又没攒下多少钱,就去天桥上做个说书的。

        她和寒秋一唱一和间把廖兵塑造成了一个顶坏的泼皮无赖阴毒小人。

        姚喜各种煽风点火一心只为送廖兵上路。

        廖兵坏吗?其实一般。甭管谁断了条腿都得生气对不对?比廖兵更坏的姚喜也见过,  还不少。比起坏,廖兵最要命的其实是见钱眼开和自不量力。在司苑局有他叔叔罩着成了个小霸王,  就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还扬言要连郑大运一起收拾了?天啊!当唐公公是死的?

        万妼听得正兴起,茶都续了第三杯了。

        姚喜忽然不说了。

        “后来呢?”这是来自太后娘娘的催更。

        姚喜垂着手,  躬身回话道:“回主子,  奴才随傅太医逃离司苑局后就来了钟灵宫找寒秋姑姑,  本想谋份差事……后来的事您都知道的。”她略去了去司礼监找郑大运那节。

        “唔~”万妼有些意犹未尽。

        她回想着姚喜刚才所说的从昨夜到今晨的经历,逃出司苑局是因为有人要杀小阉驴,那人要杀小阉驴是因为伤了条腿,  腿受伤是因为偷了姚喜房里的东西在司礼监受了刑,  偷姚喜房里的东西是因为姚喜那夜在宁安宫没回司苑局……

        额……为什么理到源头又有种自己对不起小阉驴的感觉?

        小阉驴方才话语间没有迟疑,  逻辑上也说得通,  应该是实情。不过言辞夸张,表情更夸张,有可能是为人本就浮夸,更大的可能是添油加醋了。

        不过司苑局那个姓廖的太监是不能留了,明知小阉驴进宫是到宁安宫办差,还敢偷小阉驴的东西,当她宁安宫的人好欺负?还是觉得小阉驴进了宁安宫铁定没命回去?

        呵~万妼不仅要让姚喜回去,还要让姚喜风风光光地回去。

        “你俩没打算再聊点别的?”万妼本来想看爱情剧,没想到放的是悬疑剧。“是没话说还是当着哀家的面儿不好意思说啊?”

        宫里有的是太监和宫女做对食,甭说太监和宫女,太监和太监,宫女和宫女,宫女和侍卫,太监和侍卫,侍卫和侍卫……反正你情我愿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万妼就想看看小阉驴平日里是怎么和姑娘谈情说爱的。

        啥?姚喜不明白。她和寒秋还能聊点什么?还不好意思说?

        啊……姚喜了悟过来。难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让她好好夸夸娘娘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之的旷世义举?

        夸人拍马屁她会啊!

        姚喜接着道:“适才说,我到了钟灵宫。姑姑你猜后来怎么着?”

        金牌捧哏寒秋姑姑再次上线:“哦?后来怎么了?”

        姚喜把如何被仪秀宫的人冤枉,太后娘娘如何出现救下的她,都说了。捡着好词就往太后娘娘身上安,吹得跟菩萨显灵活佛再世似的。

        宁安宫这么大帮人都听着呢!宫道两旁的仪秀宫和钟灵宫也有不少宫女太监躲在门后战战兢兢地观望门外发生了什么事。

        万妼怎么也没想到,小阉驴忽然当众吹嘘起她来,还吹得天上有地下无菩萨转世似的。

        小阉驴只顾口若悬河地说,丢脸全是她的事。

        也不知道小阉驴突然吃错了什么药,围观的人没准还以为是她逼人夸的自个儿。万妼没那么厚颜无耻,逼着人给她歌功颂德,她根本不在乎什么生前身后名。活着的时候恣意妄为,临死的时候坦然赴死,就够了。

        实在听不下去的万妼冲姚喜摆了摆手:“别说了。起驾回宫。”

        万妼起身时又看了方才坐了半天的红木箱子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吩咐身后的宫人道:“哀家倒忘了,刚才撒谎的两个宫女执杖完罚去浣衣局。奴才可以蠢可以笨,但是必须老实。”后一句万妼是冲着姚喜说的,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宁安宫不太平,也太平不了。就如万妼对明成帝所言,她手里握着满朝武的把柄,昨日威胁朱向昌之所以那样熟练,因为不是第一次。有些人被她敲诈后面服心不服,不甘心因为那点把柄一世受制于她,为了永无顾之忧自然就会动歪心思。

        比如,杀了她一了百了。

        不管是宫里边儿还是宫外边儿,她得罪过的人海了去了,盼着她死的人更是海了去了。

        想她死就得派人下手。刺客可没那么容易混进宫,于是想杀她的人往往会打宫里这些奴才的主意,尤其是宁安宫的奴才。前几日宁安宫死的那个值夜太监,对外说是刺客所杀,其实那太监就是刺客。

        司礼监管着太监,尚宫局管着宫女。有权力的地方就有利益,万妼能用银子要挟百官,百官自然也想用银子摆平她。奴才们好收买,大多在宫外有要养活的家人,也有想捞一大笔银子赶紧离宫的。

        她对底下的人出手大方得很,只是再大方也比不得想杀她的人愿意出的价不是?她这条命还是值不少银子的。

        所以万妼虽对姚喜这小阉驴有两分喜欢,也不得不防着,查清楚底细是基本的,时刻耳提面命也是必须的。宁安宫的奴才可以能力不济,绝不可以不忠心,可以近身伺候她的都是跟了她多年的老人了,这老是指资历而不是年纪。有几个年纪和小阉驴一般大的宫女,在她身边也呆了五年了,还是先帝爷驾崩后明成帝亲自给她挑的人。

        姚喜也知太后是嘱咐她进了宁安宫伺候要踏踏实实的别耍滑头,更别生异心。只可惜她做不到对太后娘娘百分百诚实,比如她其实是假太监的事,就打死也不能说。

        按说女子冒充太监进宫,不像男子冒充太监进宫那样危害大。可不管造成的结果如何,冒充太监混进宫就是欺君,被人发现她和公公都得完蛋。

        万妼抬起手,姚喜识趣地赶紧伸了胳膊垫在太后娘娘的手下。娘娘的手真是好看,主子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细长白嫩没什么稀罕的,娘娘的手妙在虽然纤细,但是肉乎乎,指节处都是可爱的小肉窝,可想而知骨头有多小。

        娘娘的手没用力,轻轻搭住她的手腕,轻柔如絮羽。走起路来莲步盈盈,姚喜哪怕跛着脚也能跟上太后娘娘的步子。瞥着太后娘娘的侧影,一句话闪过姚喜脑:身娇体柔易推倒……

        咳咳——这是大不敬大不敬。

        姚喜收起大胆的念头,忍着痛艰难地向前走着。这是她第一次伺候太后娘娘,一定得表现好了,否则刚抱住的大腿没准会飞。

        说来也奇怪,太后娘娘近跟前只有宫女伺候,宁安宫好像只有守门的和粗使杂役是太监。她穿着灰蒙蒙的太监服扶着太后娘娘夹在一群宫女之间,显得分外扎眼。不过姚喜心里也对自己未来在宁安宫的差事有了底,不是守门就是杂役。

        就样挺好的。在主子近跟前伺候虽然高回报,更是高风险啊!

        再者说,她哪怕在宁安宫做个小杂役,也比做司苑局的杂役强不知道多少。宁安宫三个字儿就是护身符,谁也不敢轻易动她。

        姚喜殷勤地道:“主子留神脚下。”

        刚说完自个儿脚踝一扭,眼见着就要倒下去。求生的本能让她在跌倒的一瞬间死死拽住了搭在她小臂上的太后娘娘的手……

        时间仿佛静止了,周围没了声音,视线的一切成了慢镜头。姚喜眼见着太后娘娘被她拽着倒了过来,芫茜姑姑和宁安宫的宫女都吓得花容失色,伸出手想接住太后娘娘……

        一切都来不及了,在短短的两秒里姚喜回顾了自己的一生,然后做出了最后的补救,她顾不得冒犯凤体的死罪,电光火石之间将太后娘娘抱进怀里,然后一起跌了下去。

        呯!姚喜的头磕在石板路上。可是她不觉得疼,只是恍惚间看到一条插着翅膀的金色大腿飞向了高空。永别了,我未能到来的十岁!

        万妼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拽住!抱住!然后扑通一声倒向地面,跌进了小阉驴的怀里。

        额——小阉驴的胸——未免太硬了些。

        万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芫茜等人就嚷着护驾,冲过来扶起了她。

        “娘娘没事?”芫茜吓得脸都没了血色。

        万妼看了眼脚下躺在石板地上闭着眼一脸安详的姚喜道:“没事。这奴才好像晕过去了,抬回去叫太医来瞧瞧。”

        姚喜没晕,就是撞迷糊了。朦胧间听太后说要给她叫太医,吓得立马睁开了眼。太医来了要是瞧出她是女的就完了,姚喜忍着头晕起身换了双腿跪地的姿势。

        “奴才该死。让主子受惊了。”姚喜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点都不怕。她都听娘娘说要给她唤太医了,肯定不会要她的命。

        万妼没有动怒。这小阉驴拉住她是无意的,倒地前将她护进怀里自个儿做了人肉垫子却是有意的。虽说这垫子又小又硬,好歹心意是好的。万妼不仅不怪姚喜,甚至觉得,这小阉驴不仅可以看可以玩,还可以用。

        万妼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公公犯的死罪可不只这一件儿,哀家会慢慢与公公清算的。”说完领着人回了宁安宫,也不管姚喜拖着伤腿跟不跟得上。

        ***

        福一大早听他安排在司苑局的人来报,说廖耀明的侄子要杀姚喜。

        姚喜那小子的命还得给厂公留着,福听闻此事后借口找老朋友叙旧,着急忙慌地赶去了司苑局。他攀上孟公公这棵大树前,曾在司苑局当了十几年的差,如今的司苑局掌印廖耀明就是和他同批进宫的太监。

        不过二人没什么交情。廖耀明比他本事大,在他攀上孟公公之前一直是个小长随,而廖耀明进宫不久就一路升迁。

        到了司苑局没见着姚喜,旁敲侧击地一问,听说姚喜一大早就出去了再没回来。

        福听到这个消息是有几分欣喜的。

        他总觉得自己是和姚喜绑在一起的,姚喜出事他也逃不掉,他现在是对孟公公有些用处的棋子,没准哪一日就会变成弃子。不管姚喜是死了还是逃了都好,只要别再回来。

        福那么着急来司苑局也不是救姚喜的,不过做做样子,他盼着姚喜死自己却不能动手,还得做出一副要替厂公保下姚喜的姿态。如果廖兵真得手就好了,可惜福回内官监没多久就听说,姚喜不知怎么混进了宁安宫。

        这就糟了。

        姚喜再是个天残,动过刀的和没动过刀的终究不一样,又是顶着罪臣之子的身份混进的宫,要是被太后娘娘知道姚喜的底细,肯定会查到他这里。

        他就算把有关痕迹处理得再干净,姚喜那小子对他是知根知底的呀,万一供出他可怎么办?

        这事儿福办不了,只能找到东厂胡同,问孟德来要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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