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学生们闹得欢，老师却很不轻松，白天要上课，晚上还要抓紧时间批改试卷，有些教师宿舍的灯，一直要亮到半夜三四点才熄。
深夜，高二的数学老师王兴手里捏着一根燃得只剩下烟头的香烟，对着一份试卷发呆。
香烟燃尽，火星把他的手指烫得一个哆嗦，王兴才急急忙忙把手里的烟头按灭丢进垃圾桶，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忙去翻高二三班其他人的试卷。
县中学的数学向来是弱项，就连往常成绩最好的数学课代表，也不过才七十多分。
他手里这份试卷，却有105分，离满分只差了十五分。
是漏题了？这是王兴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
仔细看下来又觉得不可能。
先不说这份试卷是他自己出的，答案都在脑子里，根本没有现成的答案可抄。
就只说井熙的卷面，她这份试卷小题错了两道，大题有一道没做，还有一道题目其实是他自己不小心出错了，井熙的试卷上竟然也标注了出来。
这就怎么都不可能是漏题了。
他又看向那个名字：井熙。
王兴记得这是三班一个小姑娘，前些日子还因为生病请了很久的假，他对这个学生有印象，是觉得她确实有些机灵劲，是个学数学的好苗子，只可惜自己不长进。
以前的井熙数学是还不错，可离及格都差点，这是怎么突飞猛进到都快得满分了？
王兴抓破脑袋都想不通。
和他有同样烦恼的还有英语和理化生的老师。
尤其是英语老师，先是信誓旦旦觉得肯定漏题了，可是盯着那篇英语作文看了好久，又叹气作罢。
她虽然不喜欢那个井熙，也不愿意随随便便冤枉人。
这天晚上，唯一睡了一个好觉的，恐怕也只有语文和政治两门的老师了。
就是第二天几个老师一碰头，这二位又该不高兴了。
这个井熙是怎么回事！是觉得语文（政治）不重要，还是觉得自己教得不好？
两个老师看到井熙其他几科的成绩，顿时都纠结起来。
考完三天后，小考成绩公布，又到了公开处刑的日子。
县中学的成绩向来不太好，就算小考的试卷有意降低难度，满分710分的卷子，一般学生能考到300分都算不错，350就是尖子生的成绩了。
其中语文政治算是提分项，英语数学则是绝对拉低分数的存在。
这天高二三班头一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顶着个明亮的大光头，腋下夹着一叠试卷，黑着脸就进来了。
他身形高大，模样长得也凶恶，向来很得学生的敬畏，只可惜一说起古往今来的好文章就要破功，摇头晃脑间，威武形象顿时全无。
不过这位只要不讲课，平时的样子还是挺吓人的。
他先是简单点评了几句，总的来说就是班上这次发挥都不太好，然后就板着脸站在讲台上，一张一张从后往前念分数发试卷，头几个领试卷的都是班上的刺头，但是在光头老师面前，照样乖得像小鸡仔。考得特别不好或者发挥失误的，还可能得到光头老师的瞪眼套餐，伤害程度翻倍。
井熙的语文成绩夹在中间，不上不下，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光头老师递试卷的时候很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倒也不是凶神恶煞，可跟对心爱学生的慈爱眼神也不太一样，总而言之有点复杂。
语文课下课以后，光头老师甚至还特意绕到井熙桌边，很亲切的问她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要是平时有问题也可以直接去办公室问他。
平时可没见过光头老师这么平易近人的，一圈人都差点傻了。
安岚还伸头认真看了半天井熙的试卷，想知道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分数了。
没错啊，井熙的语文得了62分，跟以前差不多，怎么突然就得到了光头老师的特殊待遇？
光头老师在班上是出了名的偏心，只有好学生才能得到他的课后一对一提问时间，差生要是敢过去问问题，他一般都是直接要人家回去背课文就给打发走了。
井熙也不明白语文老师这是犯什么魔怔，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第二节是数学课，王老师是个黑面佛，神情虽然严肃，其实很少发怒，学生也不太怕他。
他发试卷的风格和光头老师又有不同，直接就从最高分发，头一个就喊了数学课代表的名字。
“包宏辉，74分，认真审题，你有好几道丢分都是因为审题错误。”
包宏辉耷拉着脑袋拿了试卷，灰溜溜回到了座位上。
数学试卷72分及格，可后面跟着的只有两个七十来分的，其他就更加惨不忍睹了。
又念了五六个人，都到六十分以下了，数学老师才把剩下的一叠试卷交给包宏辉，让他喊几个人发下去。
这倒也不意外，尤其对安岚来说，她的数学向来就在十几二十分之间晃荡，就这都不算班上吊车尾的。
不过她还是探过头来好奇问井熙：“老神仙没有帮你开数学的窍吗？可我看你之前交卷的时候写得密密麻麻的啊。”
她本来还以为井熙的数学成绩肯定能飞呢。
井熙捂了一下脸，意识到自己判断失误。
她上辈子这时候都退学了，压根不记得自己高中的数学平均分，对班上学生数学成绩的印象也还停留在二十年后，高分不意外，满分也不出格的时候。
她写卷子的时候还在想，这么容易的题目，满分总能有三四个吧。
结果，哦豁，翻车了。
没想到班上最高分的数学课代表也才刚过及格线，井熙故意考的105分，一不小心，就显得扎眼了。
看数学老师压着她的卷子不发，井熙琢磨着人家肯定也在怀疑她，也不知道觉得她是抄的，还是偷看了正确答案。
果然一圈试卷发完，还是没有发井熙的卷子。
安岚拿到试卷，发现自己有几题竟然蒙对了，得了25分，兴高采烈的弹了一下试卷纸，又去看井熙。
结果发现那边都发完了，井熙桌上竟然还空空如也。
她就拽着包宏辉问：“井熙的卷子呢？”
包宏辉摇摇头，又看看其他几个帮着发卷子的同学，手上都已经空了：“都发完了呀，是不是发错了？还是漏了？”
数学老师在台上扬扬手里的卷子：“没漏，在我这儿呢，等下井熙你单独来一趟办公室。”
所有人都看稀奇一样看井熙，安岚也偷偷问：“你是不是交白卷了？也不对啊，交卷的时候我看到你在卷子上写了挺多字呀。”
井熙摇摇头，也不说话，觉得数学老师还挺地道，没有在上课的时候当众质疑自己，又想着等下是不是要当面做几道题证明自己没作弊——这大概是小说里的常见套路了。
好容易挨到下课，井熙就乖乖跟着王老师去了办公室。
她尾随的时候还偷偷瞅了一眼自己的试卷，没错，果然是105分。
王老师则一语不发，快步走在前头，回到自己办公桌的时候，才把手里的试卷顺手给了井熙。
井熙乖乖双手接了，就跟个小太监一样。
其他老师这时候也回了办公室，看井熙的眼神，都跟看什么洋玩意似的。
井熙本来还以为数学老师会审问自己是不是偷了试卷答案呢，没想到他直接拿出一本数学习题集来。
“来了来了，被迫装逼的时候到了！”
井熙心里正想着，数学老师却直接把习题集给了她：“你的数学水平不错，不用老是在基础题上打转，可以试着冲冲难题，这本你先做做看，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再来问我。”
井熙：？
这走势是不是跳步骤了？怎么老师简简单单就相信她是自己考的了？
井熙忍不住细声细气问：“老师，你相信我没作弊？”
她也是当过老师的，这种成绩涨幅怎么看怎么不正常啊！
“你能到哪里啥抄答案去，”数学老师直接笑起来，“这次考得不错，以后继续努力。”
井熙讪讪笑，觉得自己之前可能是想得太多了。
这时候，英语老师也说话了：“我倒是怀疑过你抄了，不过那篇作文写得不错，语法和词汇用得都很正确，你是不是在家里找人补课了？”
井熙挠挠头，继续傻笑。
她倒是对自己高中英语成绩记忆犹新，所以保留得比较多，大概能得个七十来分——听英语老师的口气，同样是有点显眼了。
理化生的老师同样把井熙轮番夸了一遍，都说她这是开窍了，努努力真说不定能上本科线。
老三届才过去不久，不少老师是亲眼见过有天赋的学生学几个月成绩就突飞猛进的——当然，像井熙这种进步幅度确实很罕见，但也不是一点说不过去。
就是班主任李老师一直没有笑，只一脸严肃的看着井熙。
李老师在班上是教政治的。
她把井熙看得心里都发毛了，才长长叹口气：“政治也是很重要的啊，你想上本科线，怎么能短腿呢，你这回才得了62分，刚及格，还不如以前呢！”
井熙只能保持傻笑。
政治要背诵的内容太多，她刚回学校根本都看不完，以前学的也早还给老师了，就现在这点分数，比她考完预估的还高了几分呢。
井熙自己觉得还挺满意。
她本来想着这次就这么过去了，可李老师把井熙招到跟前，又突然拉近两人的距离，用很轻的声音继续语重心长道：“没想到你以前是藏拙了，是不是为了一班那个冯什么的？还好你及时醒悟了，女孩子就是要自己立得住，要是真考上大学，什么条件的对象找不到！”
井熙：……？！
她不是！她没有！渣男不值得！井熙在心里怒吼。
她张嘴想解释，可是半晌过后，还是用力把话憋了回去。
算了，这种说法总比老神仙站得住脚。
面对李老师过于丰富的想象力，她决定像只鸵鸟，选择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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