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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雨水(下)


  四月初,雨水不停。

  但忽然间,南阳周边的各处军营便活跃了起来,便是休假中往城郭处耍子的军士,以及往南阳府城东门参与御制‘南阳佳缘’活动的军官们也都匆匆折返……原因很简单,城中官家忽然出城,亲自来到豫山下大营坐镇,然后传出旨意,要求御营中军全军集合。

  如此架势,不用说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必然是南面襄州出了破绽,然后官家要履行当日在方城山下的承诺,准备亲自督军冒雨去讨伐逆贼范琼了。

  对于这件事情,目前驻守陪都南阳的所谓御营中军各部,自然是人人摩拳擦掌,个个求战心切……就这军心士气,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年轻的赵官家天纵神武,宛若唐宗复生,短短数月时间就将这支来源复杂的宋军给锻炼成了什么敢战铁军,然后人人愿为官家效死呢?

  而知道的,自然会意,这不是去打范琼吗?

  去打金人是一回事,去跟昔日同僚转变的叛贼作战,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大家知根知底,到底谁怕谁啊?

  而一旦没了畏惧之心,军中自然是人人争先……所谓军士们想着缴获,军官们想着转两策勋,便是御营中军的各部将官们也都有些急切,人人都想借着这次机会,将自己本部的兵马扩编一些。

  须知道,官家对泼韩五的偏心几乎是人尽皆知,之前淮西丁进三万众,还有那救驾的翟冲部,全都划给了韩世忠的御营左军,所谓一直跟着官家本人的御营中军反倒是一次补员都未有过。

  而这一次,无论如何泼韩五都不会过来抢人了。

  更不用说,这里面还有王德王夜叉一直想将身上的副都统的副字去掉,辛氏兄弟自从淮上一战未能出战后一直想有所表现等具有特殊原因的各部主将存在了。

  “大哥,能不能走些别的路子?”

  明日便要出征了,豫山下的御营中军大寨几乎被雨水笼罩,而其中某处干燥的军舍内此时正二人对坐于一张几案两侧,却正是辛氏兄弟,二人望着案上两个札子,眉头紧皱,显得有些忐忑,而半晌,老四辛永宗方才紧锁眉头开口。“如此直接递上去又有什么用?”

  “来不及了,马上鼓声一响,就是最后的机会了。”老大辛兴宗一声叹气。“更别说,如今中枢那些人,个个对咱们避之不及,又如何愿意帮忙?”

  “也是。”辛永宗闻言反而率先颓丧。“只说此事,难道不是官家一句话?可官家凭什么给咱们兄弟脸?”

  “都是我连累咱们兄弟了。”所谓长兄如父,幼弟如儿,辛兴宗见到幼弟如此姿态,不由神色黯然下来。“所幸官家没有特意排斥,咱们总能混个肚圆……要我说,且递上去,争不到这个先锋就不争,事到如今,咱们兄弟不如安稳些。”

  辛永宗闻得兄长如此言语,也是欲言又止,明显是有些不甘心的,但他坐立不安,却始终难说出什么妙策来。

  相对应而言,辛兴宗看到幼弟如此不安,也是神色黯然,却又无话可说。

  话说,也怪不得辛兴宗、辛永宗如此姿态。

  须知道,辛氏兄弟四人,老大辛兴宗,老二辛企宗,老三辛道宗,老四辛永宗,外加一个堂兄弟辛彦宗,算是五兄弟,都是这些年的一时风云人物:

  老大辛兴宗,便是早年平方腊时便与韩世忠争功的那个,然而说是争功却有点过于拔高泼韩五了,因为辛兴宗彼时的官职比韩世忠高太多,最多是昧功……实际上,随后伐辽的时候,辛兴宗根本就是与种师道平起平坐,为西路军主帅了。

  所以,虽然三国乱起,数年间此人毫无战绩,而且屡屡战败,此番却也凭资历坐住了一个御营中军统制的位置,不能再低了。

  老二辛企宗,现在在关西,情形不明,但情形不明之前,却也是统帅四五千众的一军统制了。

  老三辛道宗,是几个兄弟中唯一一个尝试转文官的人物,当日赵九在商丘登基,便曾被行在任命为京兆(长安)提刑官,只是道路阻隔,没能去成(或者说没能死成),便跟着大哥、四弟一起去了东南,为当时行在往扬州做准备。

  后来因为淮上吃紧,李纲将他们兄弟三个遣送回来后,却又在八公山被赵官家点了名,也是以一军统制之身,领兵随京东两路制置使张所去了京东;

  老四辛永宗,轨迹与老大基本相同,此时也是一军统制,不过他的兵马根本就是大哥兵马一分为二弄出来的;

  至于四人的堂兄弟辛彦宗,却也不虚,此人在当日赵老九还是大元帅的时候,便率自己的霸州兵赶到了元帅府,那个时候就是元帅府先锋统制了,打起仗来,似乎也比新永宗这个衙内要强一些,不过此番却是根本留在东南没回来。而前几日李公相有文书送到,更是跟苗刘二将,以及另一个叫王亦的统制,一起编制为了御营后军,成为御营后军的主将之一。

  平心而论,这五兄弟五统制,在这个特殊时节里,比林家九个知州都要强一些的,真的是一把天胡牌……因为九个知州是几十年间陆陆续续出任的,而辛氏兄弟的五个统制却是同时担任的。

  实际上,在八公山之前,军中便有刘张韩辛御营四大将的说法,刘是刘光世,张是张俊,韩是韩世忠,这三个都是独立的方面大将,而辛却是指领着一窝子兄弟的辛兴宗了。

  然而,好汉不提当年勇,只说眼下造化弄人,善于迎奉的辛兴宗一辈子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被泼韩五给抢了圣眷……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真的是泼韩五的问题。

  不要说辛氏兄弟自己,就连御营中喂马的都知道,他们几兄弟落得如今这个局面,根本就是因为韩世忠三字。

  抛开官家和李纲李相公出于人尽皆知的心理将几兄弟刻意分离,辛氏兄弟遭遇的两次重大打击其实都是在八公山下。其中一个是没能参与淮北拔营一战,从而彻底在御营中成为二流部队的代表;另一个却是在整编时,资格极老的辛兴宗停在了统制官的位置上,泯然众人。

  然而,淮北一战的策划者,根本就是韩世忠本人,也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是根本没在官家身前提这几兄弟;至于官家整编时的作为,也俨然是为了给韩世忠脸……没办法,当时行在要西行,就是御营左军和御营中军,双方按照大宋军队的传统,本来就相互抵触,那要真让辛兴宗冒头,以泼韩五彼时的跋扈,怕是真能一转身就偷偷拔刀子!

  都说官家偏私泼韩五,文臣们说,张俊也说,譬如王德王夜叉,一喝酒也扯淡,说什么若非官家偏心韩世忠,他现在早就怎么怎么样了……然而,文臣们觉得偏私,那是文武之争;张俊张伯英觉得偏私,根本就是胜利者之间争宠罢了;便是王德,你看他敢不敢在官家面前扯一个‘偏私’?说的好像他王夜叉现在不是御营中军里面官阶最高的那个一般。

  实际上,官家偏私泼韩五导致的最大受害者,不是别人,正是辛氏兄弟,只不过和张俊、王德相比,辛氏兄弟如今连喊冤的能力都没……

  “防御!”

  就在辛氏兄弟愁眉苦脸,枯等中军那边敲响鼓声的时候,忽然间,军舍外有人遥遥出声。“大辛防御在吗?”

  所谓防御,乃是防御使的意思。

  前几日,陪都中几位相公连着吏部整理了之前行在各种任命,对着赵官家所指的各种乱七八糟差遣打了一个大略的补丁……譬如张所这种两路制置使,赵官家稀里糊涂给人家任命的时候居然没有提阁职,此番却是在吏部的建议下从龙图阁直学士一口气蹦到了资政殿大学士。

  还有马伸、刘洪道等人,也都补齐了各种待遇,李纲更是专门加了节度使,成为公相加使相的奇葩存在。

  相对应而言,御营中军这里的各部统制们,却是在寄禄官上给统一整理到了防御使的职衔上。

  至于王德近日嘀嘀咕咕,妄想以这次军功进位都统兼南阳四壁防御使,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回到眼前,按照这年头的称谓,御营中军的辛氏兄弟自然是大辛防御、小辛防御了……唯独不知道若是有朝一日五兄弟齐聚,又该如何称呼?

  三道天下第一?四永当世无双?

  “是胡闳休。”辛永宗闻得声音,一时振奋。“他是军中难得的读书人,又是个有主意的,还是个手眼通天的,且听他来说。”

  长兄辛兴宗闻言连连摇头,却是不以为然:“此人固然有主意,却是极有主意的,而且这些日子若即若离,咱们兄弟如今处境,怕是没法子让此人给出主意。”

  不过话虽如此,人家已经到了军舍外,又是靖康后舍了范琼随着他们兄弟颠簸了一年多的正经读书人,更兼是个‘手眼通天’之人,而辛氏兄弟如今却正落寞,如何又能怠慢?

  于是,兄弟二人居然一起出迎,将这区区‘保义郎’胡闳休引入舍内……保义郎,跟牛皋前几日刚刚从洛阳大崔将军那里得到的官身一模一样,是大宋五十三阶武官职衔中的第五十阶,跟岳飞的武节大夫差了大约二十层的样子。

  而历史上,牛皋是岳飞的副帅,胡闳休则是岳飞的总参谋长加岳家军某军正将。

  且说,胡闳休今年二十来岁,面白身长,天庭饱满,鼻翼修长,若非鬓角上一刀伤疤稍微显眼,又束着牛皮带,简直就是东华门外好儿郎的模板……实际上,此人出身太学,靖康中才弃笔从戎,然后在范琼麾下负责城墙戍卫,后来范琼变节,他便弃了范琼,跟上了从当时从河东往南京(商丘)寻大元帅府的辛道宗、辛永宗兄弟,所以在此。

  而此人进的门来,便也随意坐下,只是稍微打量了一下岸上的札子,然后又听辛永宗在旁急切一说,便拧着衣袖上的雨水摇头失笑:

  “两位真是南辕北辙,缘木求鱼……”

  辛氏兄弟闻言,不管是很有期待的老四,还是原本已经有些失望,但还是隐隐期待的老大,全都黯然下来。

  然而,那胡闳休对二人的表情置若罔闻,他拧干两个衣袖,重新束上带子,复又从容不迫,继续缓缓开口:

  “依下官看,两位防御此番有两个大错,一个在于大防御你不知道进退……”

  闻得最后二字,辛永宗本能欲驳斥,但辛兴宗本人却是心中一动,直接按住了自家兄弟。

  “韩太尉建节,总揽淮西军事,而南阳府这里凡有赏赐恩荣发出,给武将的,一定是韩太尉居首;给相公们的,也一定额外带着韩太尉;给近臣们的,不管多远,也一定有韩太尉一份……非只如此,听人说,官家自从赐出那条玉带后,前后半年,哪怕南阳和东南都有进贡,却从未当众再束过玉带了,连上次方城山大朝,都只是金带……”

  言至此处,坐在马扎上的胡闳休微微一笑,这才看向了早已经面色煞白的辛兴宗:“敢问防御,如此恩宠与重用,是你们兄弟能轻易动摇的吗?而依着防御与韩太尉的恩怨,但凡他在,你又如何能出头?”

  “那我该如何?”恍惚中,辛兴宗几乎脱口而出。

  “能如何?”胡闳休一时失笑。“防御,恕下官直言,如你这般军头,若不想降了金人,不想跟范琼这般下场,只是还留恋着大宋文华富庶……当然,恐怕也正是如此……却只有一条路了,那便是主动求退,你一退,其余几位辛氏统制反而豁然开朗,能往前走了。”

  小辛防御闻得此言,气急败坏,倒是辛兴宗本人一声叹气:“其实我早就想到这一层,只是没人跟我梳理清楚,谢过胡公子提醒了。”

  “无妨,要下官说,就借着这一次,御营中军七部,加上御前班直,一共八处,必然人人都想做先锋,但南阳这里又须有一部留守,乃是人人都避之不及的,防御何妨当面与官家直言,就说旧伤雨中难熬,请为留守,并求战后往武关镇守……”

  “我明白胡公子的意思了,”辛兴宗瞬间振奋。“我行下此事,然后老四再去请为先锋,便十之八九能得拔得头筹了!”

  老四辛永宗在旁,也是心下一喜,却又立即起身,亲自为胡闳休倒了一碗姜汤。

  而胡闳休也不矫情,接过来一碗饮尽,抹了下嘴,便继续摇头笑道:“这便是下官刚刚说两位防御两个大错之一,也是下官此番来寻两位的根本缘故了……这一战,想求战功,哪里能争什么先锋?去做先锋,注定只是南辕北辙,缘木求鱼罢了!”

  不等长兄开口,老四辛永宗便拉着一个马扎坐到这胡闳休身侧,学着南阳最近流行的握手之力,拉着人家的手恳切相询:

  “还请胡兄弟看在咱们一起颠沛流离一年的份上,给我们兄弟指条明路!”

  “本来就要说的。”胡闳休不动声色抽回手来。“小防御,下官且问你,争到了先锋,要去何处作战?”

  “自然是顺着白河(淯水)一路南下,破邓城、取襄阳啊!”

  “邓城这么好破?”胡闳休陡然严肃反问。“襄阳这么好取?”

  “也不会多难吧?”小辛防御显然不解。“那范琼到今日还有出路?”

  “还是要花些时日的。”旁边老大辛兴宗到底经验丰富些。“官家旨意中并未赦免那些降过金的兵马,而范琼便顺势将那些降金兵马堆到了汉水北面的邓城,而将自己的本部兵马收拢到了襄阳。换言之,邓城的兵马,都未曾得赦,而这种军势,恐怕会负隅顽抗几日,见了血后才会一哄而散,总能拖延一段时日的。至于襄阳……”

  “襄阳又如何?”辛永宗依旧不解。

  “这不是下雨了吗?”辛兴宗一声叹气。“欲破襄阳,须先破邓城,再渡汉水,然而雨天渡水何其艰辛?更不用说等到渡河时必然已经水涨,而范琼再混蛋,也是守过东京城的……渡口处必然是他最精锐、最可靠的一部。”

  听到这里,辛永宗再度看向了胡闳休。

  而胡闳休也没有做遮掩,而是直接献策:“小辛防御可以自请为偏师,出上游牛首镇,攻宗印和尚,然后从彼处渡河,再从南岸奔袭襄阳城下!”

  辛氏兄弟对视一眼,其中老四辛永宗明显是在求助,因为他没弄懂这个计划的好处,而辛兴宗沉默了一会,也是尴尬直言:“小胡,我须没听懂此策关键所在……牛首镇虽然兵少,但领兵在彼处的宗印和尚也未曾被明旨赦免,更遑论孤军渡河奔袭屯了万军的襄阳名城,我兄弟一个统制,辖了一千五百人,一个不好,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胡闳休无奈至极,只能稍作解释:“两位防御,我再问你们两问,宗印和尚没有被赦免,但可曾降了金,被明旨不许赦免?而此时雨水这般急促,官家却非要此时动兵,是官家失心疯了,还是官家身侧的诸多参军、将领都是糊涂蛋?”

  “你是说……”辛兴宗沉默了一下,然后略显艰难开口。“宗印和尚须是个软蛋废物,我们可以骗他,许他性命,诱他来降;而襄阳城中,则必然是起了大变故?”

  “不然呢?”胡闳休见到大辛明明已经想通却还是犹犹豫豫,小辛却还在懵懵懂懂,心下失望至极,便不由冷冷相对。

  然而,辛兴宗何等人物,这是从童贯身边崛起的西军大将,别的不好说,最起码察言观色是一等一的,眼见着胡闳休脸色变差,便也一声叹气:

  “胡公子,我须晓得你的意思,也知道你所言是极好的,但我们兄弟如今虽然说不上穷途末路,却也是岌岌可危……容我也问你两问,然后再做定夺,如何?”

  “防御请讲。”胡闳休虽然不解,却依旧坦荡。

  “当先一个,胡公子,你在我们兄弟帐中已经一年,谁都知道你将靖康之事视为平生之耻,须臾不敢忘怀。然而,想要做事,却总得先有位子。”辛兴宗在军舍内负手踱步而叹。“而你乃是太学生出身,交游广阔,又有过从军战场的经历,你岳父汪叔詹是太常寺卿,你妻兄兼至交汪若海近日还被选为官家身侧的近侍,你妻姐更是做了皇叔赵士㒟的儿媳,这位皇叔可是当日在南京有着拥立之功的……换言之,你想要位子,总是能跳上去的,但之前数月,你随我们从东南回来,眼见着身边这么多人纷纷起势,你这个想要做事的人,却为何纹丝不动呢?”

  胡闳休忽然再笑:“防御另一问,必然是想问,之前纹丝不动,为何今日突然又要学那青蛙一般,随着下雨出蹦跶了?且各处都在缺人,那我为何不去寻自家泰山,反而来军中寻两位落魄之将?”

  “正是!”

  “那我直言好了。”胡闳休一声叹气。“我与陈东是太学至交,当日在东南虽然闻得官家放逐了黄潜善,给陈东平了名声,却始终心有耿耿于怀,既恨汪伯彦没有贬斥,也疑虑官家是否真的改了样子……心里这个疙瘩过不去,又如何愿意去求官?”

  “原来如此。”辛兴宗恍然大悟。“是了,你们都是靖康中太学中的风云人物,如何不相互认识交往?倒是我居然一直没想到。”

  “想不想到吧,人死难复生。”胡闳休感叹言道。“而且这些日子,从八公山到蔡州,再到南阳,虽然还是对汪伯彦耿耿于怀,但眼见着中枢多少是有了几分振作气象,官家也似乎是真的在做事,并非虚言应付,学当日在南京时哄骗我等,那心中虽然忐忑,却还是忍不住想出来试探一下了。”

  “谁不是如此呢?去了一趟东南,官家居然如换了一个人一般,谁都疑虑……”辛兴宗也颇能理解。

  “至于如今起了一点心思,却为什么寻两位,而不是我泰山那边,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胡闳休一声苦笑。“一则,我妻兄汪若海也须是昔日太学至交,也须是陈东、欧阳澈等伙伴,但这几月上蹿下跳,为求一官不惜迎奉各位相公,连汪伯彦的路子都走,我却是对那边起了厌恶之心!”

  “……”

  “二则,自然是范琼这厮与我在东京有过一番牵扯,当日便恨不能手刃了他,却因为无能为力,且当时懦弱不堪,居然只能抱着解释城防的檄文哭泣出城而走,此为我生平之一大恨事!”

  “咱们便是当日结识的。”一旁辛永宗忍不住插了句嘴。

  而胡闳休言至此处,显然是想起东京过往旧事,却是根本没理会‘四辛’,只是恨恨难平,溢于言表,停了许久方才缓和下来,然后坐在那里一字一顿,继续凛然言道:

  “三则,自从靖康以来,亲历围城之后,我便认定了,想要平抚世间,这天下事却须以兵马为先!而若真有机会兴复两河,迎回二圣,一雪前耻,我胡闳休宁为百夫长,胜做一舍人!区区官职,还有文武分属,在两河千万生民面前,算个屁?!”

  辛兴宗盯着对方袖口上的牛皮带沉默许久,居然不顾身份差距,拱手俯身以对:“若是这样,此番在下就把幼弟托付给胡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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