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红色的水
当脚步踏入暗室的一瞬间, 就算是宋溪的精神力早已枯竭，属于强者的敏锐感知力却也让她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
自己的房间里，有呼吸。
宋溪脚步顿了顿, 站在门口偏头往里看。
漆黑到快要不见五指的暗室中，自己床上被子轮廓乱糟糟的, 甚至某一处还鼓起了一个熟悉的小鼓包。
她的身形在门口停滞了足足两秒, 才从一瞬间的怔愣中回过神，原本疲倦却又凌厉的目光在黑暗中变得柔软温和, 带着一丝惊讶的笑意彻底步入黑暗。
身后大门无声紧闭。
网友们的讨论却不曾因此停歇。
“希望小葵的存在, 能够让13号尽快从伤痛和死亡阴影中走出来吧, 真不知道她那一身伤，一路上到底濒临死亡多少次。”
“小葵每天都在想妈妈, 幸好13号回来了，幸好她活着回来了，小葵明天醒过来一定会很开心。”
“呜呜呜呜我们小笨葵总算等到妈妈了, 天天看她偷偷抹眼泪，我都要跟着哭了。”
“希望13号不要再涉险了吧, 幼崽的成长真的离不开母亲。”
“所以明天早上，我们是不是就能看到一朵笑眼弯弯的快乐小葵花了？呜呜呜呜呜不光是13号, 我也很需要小葵的笑容来治愈啊！”
暗室, 蜷缩在妈妈被窝里熟睡的幼崽并不知道自己思念了那么多天的妈妈真的回来了。
墙角原本安静站立的机器人调低了音量出声:「欢迎回来，幼崽正在深层次睡眠，请您不要将她吵醒。」
宋溪听到09a1的声音, 抬步走向床边。
失去精神力后，她的视线也跟着下降，不能够再在黑夜中看清女儿熟睡的模样，但床上小小的鼓包让她满是麻木疲倦的眼中不自觉溢满了笑意。
（小家伙怎么自己一只崽跑来这里睡觉了？难不成是另外两位监护人惹她不开心了？）
（睡得还挺沉, 不过幸好睡着了，否则要是女儿看到自己这浑身血淋淋的模样，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哄她。）
（不过等明天早上，女儿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自己应该会很开心吧？要是她扑过来抱住自己贴贴蹭蹭的话，自己可一定要忍住，不要因为疼就喊了出来，不然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在机器人安静地注视下，宋溪从床边离开，拿了套新的囚服，转身进了浴室。
特殊材质的门合上，将淅沥沥的水声和隐隐的闷哼声彻底隔绝，室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09a1的思维程序自主运转着:「小葵等到了妈妈，明天应该就不会再哭了吧？」
「可是13号受了很重的伤，小葵看到会不会哭？到时候是自己哄还是13号哄呢？」
「不过无论怎么样，13号能够回来都是一件好事，自己总算是不用再看着幼崽每天偷偷哭泣却哄不好她了。」
…………
小葵最近睡得越来越沉，睡眠质量直线增长。
因为她在睡梦中已经很少会听到嗷呜们痛苦的吼声了。
随着雨季来临，安全区外的荒兽危险程度似乎已经可以忽略不计，小型荒兽的杀伤力很低，吼声也不大，很难有别的大型荒兽那样具有穿透力。
所以小葵睡得越来越香，今晚在妈妈的被窝里，更是舒舒服服一觉睡到自然醒。
刚刚睡醒的幼崽下意识揪着妈妈的衣服蹭了蹭。
蹭完她也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正窝在妈妈怀里，迷迷糊糊像只小树袋熊一样紧紧贴着妈妈，闭着眼哼哼唧唧的等着人来哄。
宋溪一晚没睡，现在精神力恢复许多，垂眼看着自己怀里奶呼呼缩成一团的幼崽，笑着抬手轻轻拍抚女儿的后背。
幼崽的哼唧声逐渐在后背有节奏地拍打中慢慢停下，小葵又往妈妈怀里缩了缩，然后才慢很多拍的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自己昨天明明是一个人睡得呀？
鼻尖闻到的是妈妈的味道，还有点淡淡的熟悉的血腥味。
……妈妈？！
迷迷糊糊的幼崽骤然睁大眼睛，仰着脸懵懵地望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宋溪被女儿慢这么多拍的反应逗笑，见她意识清醒了，笑着捏了捏小家伙肉乎乎的小脸。
“怎么呆呆的？”
紧跟着又问她:“妈妈不在的这些天，小葵有没有想我？”
小葵懵然地听着妈妈熟悉的声音，一双清澈湿漉漉的猫猫眼圆溜溜睁着，望着妈妈几秒钟后，眼睛里就迅速聚集起了水雾。
眼泪说掉就掉，幼崽说哭就哭。
完全不需要任何缓冲过渡。
一大早就把女儿惹哭的宋溪:“……”
遭了，离开两个多月，本来就不怎么熟练的哄娃技能，似乎更加生疏了。
小葵眼泪蒙蒙地望着妈妈，因为嗷呜一句话强忍了那么多天的委屈和眼泪在亲眼见到妈妈的一瞬间，彻底决堤。
她哭得停不下来，就算是被妈妈坐起来抱到怀里哄，她也只是哭得越来越大声，手指紧紧揪着妈妈的衣领，生怕自己哭着哭着，妈妈就又消失不见了。
怀里的幼崽就真像是水做的，宋溪被女儿哭得心疼，那么多次生死之际，让她咬牙撑过来活下去的，都是怀里这个哭得停不下来的小家伙。
总想着如果真的回不来了，那这朵总喜欢粘着妈妈贴贴蹭蹭，被亲一下还会捂着眼睛脸红的小葵花就没有妈妈了。
她比起星际其它幼崽，先天就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东西，如果连妈妈都没有了……又该怎么办呢？
抱着怀里哭得伤心的女儿，宋溪仰头眨了眨同样泛红湿润的眼眶，而后用指腹一点点擦去女儿脸上湿漉漉冰凉的眼泪。
“小葵乖，不哭了，妈妈这不是回来了吗？”
她是想哄好女儿的，谁知道小葵一听到妈妈的声音，一瞬间哭得更厉害了。
小葵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她被妈妈抱着，在全星球最最让她安心舒服的温暖怀抱里，将过去每一个掰着手指头数过的日子里，忍受获得没有妈妈的委屈全都用力地哭了出来。
直到嗓子哭哑，眼睛红肿，才慢慢抽噎着停下来。
幼崽仰着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妈妈的脸，脑海中被时间模糊的容貌重新清晰起来。
这是小葵的妈妈。
是小葵最最最喜欢的人。
比喜欢玩具和嗷呜们还要喜欢好多好多……
妈妈没有不要小葵。
就算是小葵不听话偷偷哭了那么多次，妈妈还是回来抱着小葵了。
幼崽的眼泪又不自觉地从眼眶滑落，小葵瘪着嘴轻轻贴到妈妈怀里，刚哭过的声音里带着点细弱的哭腔:“妈妈~”
绵绵软软的，像只没断奶的小猫在蹭着猫妈妈的肚皮轻轻撒娇。
宋溪将眼中的泪光揉碎，低头和女儿温热的额头贴到一起:“乖，妈妈回来了。”
在妈妈的安抚下，小葵手脚并用地攀在妈妈身上，把她抱得紧紧的，一秒都不肯松开。
宋溪一面感动，一面又不得不强忍着伤口处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只能龇牙咧嘴忍着疼，抬手无奈地揉乱小家伙头顶乱糟糟的鸡窝窝。
——崽，你要是再不松手的话，你妈我很有可能会被你亲手送回老家的！
一旁安静了一夜的09a1似乎听到了流放者的腹诽，动了动自己的机械臂，电子音平平整整:「小葵，a-013号流放者受了很重的伤，她正在流血。」
安安静静趴在妈妈怀里的小葵愣了愣，反应过来013号就是妈妈后，下意识低头。
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猩红，在蓝白色的囚服上，濡湿的血液染红了很大一片布料，斑驳黏腻得湿润感甚至将自己的小衣服都浸透，在自己身上也染出了一片红色。
小葵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瞳孔因为受到刺激而骤然放大，本来就乱糟糟的脑海里一瞬间空白一片。
直到惊恐瞪圆的眼睛被一只手轻轻覆盖住。
和暗室里白天会有一点能见度的黑暗不同，小葵的眼前是混沌的虚无，不像是黑，却什么都看不到。
只有那一片深红不断在她眼前浮现。
在妈妈的手心下，小葵缓缓地眨了眨眼，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刷过妈妈的手心，过往无数次的记忆不停地闪现，她终于意识到，那些红色的湿润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是红色的水。
是会让人和嗷呜们都永远睡着的东西。
是会让大家死掉的东西。
是bb所说的，血。
手底下，女儿始终一动不动，像尊小木偶一般怔怔愣愣的。
宋溪皱紧眉心，一手捂着女儿的眼睛，一手轻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小葵不怕，妈妈没事的，等下去换件衣服就好了。”
话音落下，怀里的幼崽却像是被突然吓到一样，猛地后仰，倒在厚软的被子上后，紧紧抿着唇往距离她最远的那个床尾爬。
宋溪:“……”
她和蹲在床尾默默掉眼泪的女儿对视，大眼对小眼好半天后，无奈地抬手扶额。
小葵缩成一团，安静目送妈妈进了浴室，等彻底看不到人了，才低头看向自己衣服上染的湿漉漉血液。
她伸手碰了碰。
是湿的，冰冷的，黏乎乎的。
让她生生地打了个冷颤，小脸惨白一片。
这些红红的血，是从妈妈身上流出来的。
流血会疼吗？
这么多这么多血，妈妈会疼吗？
她会不会偷偷睡着，然后再也醒不过来了？
小葵不知道。
她看了眼浴室方向，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指上的血。
下一秒，她将沾着血的手指送进了嘴里。
09a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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