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回忆二

　　摇到一半，何皎娘却停了下来，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回到哪个时间来改变命运。

　　不，命运就是命运，改变不了。

　　何皎娘坐在晃晃悠悠的小舟中任它往回漂流。

　　眼前飞驶过很多场景，临水村的冲天火光，脸上溅满鲜血披头散发的自己，地狱里的灼烤煎熬，哀嚎痛哭，凶厉之色染上她的眼角眉梢。

　　何皎娘一点点的变了，变得冷漠，狠辣，凶残，强大。

　　她杀了很多人和鬼，出手时干净利落，毫不留情，满脑子都是复仇和杀戮，在漫长的几百年间从未停歇。

　　只有面对叶红纱的时候，她才会稍微放松下来跟她说笑。

　　很多时候，何皎娘站在一望无际的弱水边，看着平静无波的河面一发呆就是好几天。

　　真正的何皎娘看着那个站在弱水边一动不动的身影，自己都佩服自己，这么多年竟然熬过来了。

　　可是并不快乐。

　　她想要回去，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三生舟发出炫目的白光，飞快的将她从这里带了回去。

　　睁开眼，竟然是青华，坐在东极殿大门的台阶上，任凭宽大的袍袖垂在地上。

　　看见何皎娘凭空出现在身边，他一点也不惊讶，反而温声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还好吗？”

　　何皎娘从三生舟上跳下来，对青华摇摇头不说话。

　　青华突然十分后悔将三生舟给了羲离。

　　纵然是他借羲离之手帮何皎娘找回回忆，可是如她这般饱受痛苦的回忆，还是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青华收回三生舟，拉住擦身而过的何皎娘的手：“皎皎，你要不要，跟我看看我的一些记忆？”

　　何皎娘回头看他，第一次在青华脸上看到了忐忑和急切的神情，她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点了点头。

　　三生舟在青华的手下变大了一倍，刚刚容纳下相对而坐的两人。

　　青华摇着桨，他的手沉稳有力，两岸的景色倏忽飞过，直到一座人间的院落处才停下来。

　　这户人家的庭院不算小，曲折的回廊，精致的花苑，说明了主人家境殷实，衣食无忧。

　　小舟带着他们来到院子来到院子最中间，也是装潢最讲究的地方，打开的一扇窗户里，正传出来孩童稚嫩的读书声。

　　刚刚总角的小男孩背对他们，板着身子念诵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眼前的小男孩不过三四岁，背起书来倒是一板一眼，有模有样。

　　青华指了指屋里的小男孩，说道：“那就是我。”

　　他带着何皎娘走进屋里，看着面前小男孩粉妆玉琢的小圆脸，何皎娘又看看身边眉目俊朗，温润如玉的青华，感叹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能够将稚嫩的小小幼童磨练成稳如磐石的高大青年。

　　“我那个时候其实最烦的就是背书，三四岁的小男孩正是刚刚会玩的年纪，每次父亲叫我背书我都要找理由躲过去，这次运气不好，被父亲从花丛里捉住了。”青华笑着说道。

　　何皎娘仔细一看，小青华的衣裳下摆的确沾了许多细碎的草屑。

　　她笑了笑，转头对他说：“阿衍这个年纪也很调皮，经常爬树，我每天都要给他补裤子。”

　　青华见她终于说话，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这时小青华也终于背完书，等到面前的父亲点点头，他便挥着小手欢呼着跑出了书房。

　　青华带着何皎娘继续往前走，眼前的场景换了几换，树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终于在一处花厅停了下来。

　　整个府邸里的气压低了很多，精致古朴的家具商蒙了一层细细的灰尘。

　　八九岁的青华笔直的跪在父母面前，稚嫩的面容严肃郑重，隐隐有了几分少年英气。

　　“家父当时在朝中做官，当时的君主崇拜道学，恰逢太后病重，国运不昌，便从我们这些官宦子嗣中抽选了七十人入道观修行祈福，我是家中幼子，两位兄长都已成年，父亲便只能送我去了。”青华缓缓道来，语气平静。

　　何皎娘有些惊讶地看向青华，青华也看向她，笑着解释：“是的，我并不是自愿入道的，那时候年少无知，还跟父母亲闹了很久。”

　　“不过，”青华顿了顿，坦然道：“当我有一天真正悟道时，我也终于找到了内心的宁静。”

　　接下来便是在道观中的清修时光，何皎娘看着幼小的青华偷偷躲在被窝里哭泣，小声喊着爹娘，心里又怜又疼。

　　她看向青华，小声问：“你那个时候过得很苦吧？”

　　青华有些尴尬的摇摇头：“还好还好，我们进得是皇家道观，除了修行的日子枯燥点，衣食用度都是上等的。”

　　他带着何皎娘继续往前走，刚要翻过自己的幼年时期，就听见她“唉”了一声。

　　青华停下脚步，关心道：“皎皎，怎么了？”

　　何皎娘拉着他停下来，指着一个院子里的角落道：“咱们去看看那边。”

　　青华被何皎娘拉着手，只能任由她走向了角落，这里不只有青华一个人，他长大了两三岁，脸上的轮廓却没变，此时青华手里握着一把扫帚，正和四五个高个少年对峙。

　　不知道那几个少年说了什么，小青华鼓着腮帮子，双眼喷火的看着他们。

　　“我还没见过你生气的样子呢？”何皎娘看着像只小豹子似得少年青华，饶有兴趣地调侃。

　　身边的青华脸红了红：“当时在观中我背书最好，师傅很照顾我，一同拜师的几位师兄看不过去，时常找我的麻烦。”

　　话音刚落，少年青华已经挥舞着扫帚同几个人缠斗在一起。

　　青华扯了扯何皎娘，低声道：“走吧，我这次打输了，被揍得很惨。”

　　何皎娘掩唇偷笑，见青华俊脸微红，便忍着笑柔声安慰道：“那么多人欺负你一个，应该会很痛吧。”

　　青华握紧手心的冰凉柔夷，当年的疼痛和委屈早就跑到九霄云外，他笑着点点头：“是很疼，不过后来被戒律处的师伯知道，他们都被罚跪三天，自那以后再也不敢欺负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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