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傍晚

　　第一波攻击在傍晚时分到来。那时他们行到片连绵山脉，四周生长着湘木，纤细而高大，叶形如泪，风拂若泣。它的天空盘旋着岩鹰，饶文和高个修士只能步行。

　　袭击他们的是只雨林猴，小巧的能躲在湘木叶子后面，身躯里却拥有巨大的能量。它灵活安静，攻击时连贺绮都没有发现。

　　他们正在爬坡。湘木没有成精的案例，但泣语声能启迪灵智，所以伴生有许多物种。空时被蛇一般的藤蔓缠住，尖刺刺入他的皮肤，贺绮用剑斩断它。

　　她的小腹感到湿润，贺绮下意识加强护身灵气，并向后退了一步。

　　疼痛扎入识海，同时贺绮听见了叫喊声。她摸了把伤口，鲜血很稀薄，滴落时可以看出混合了水。

　　贺绮看见空时胸腹处的法衣裂开，血却没有涌出来。年轻人茫然地望向她，用手捂住了那里。

　　贺绮再斩一剑，将他彻底解脱出来。然后她奔向湘木林，青钢剑划断高处的细枝，有一团灰褐色物体摔下来，落到低层的树叶上，立即朝密林逃去。

　　雨林猴受湘木点化，高智且记仇，不能让它跑掉，否则将永无宁日。贺绮拔出细剑，灵力的灌注使周围聚集水汽，但她并不是想直接用剑去攻击。

　　水泡突兀出现，将雨林猴包裹在内。

　　它小巧的身体很好捕捉，但约束可没有那么容易。

　　可贺绮的目的本就不是捉住它。

　　朝颜跪在壮实修士身边，他伤的最深，肥厚的肚子几乎被剖开，肠子从里面流出来。女医修让他平躺，左掌泛起纯白光芒。

　　他的兄弟可没关心的意思，和饶文同时唤出法器，黄光小剑与黑色飞梭呼啸着前来支援。

　　雨林猴用力一震便将贺绮通过细剑加持的泡沫击碎，它知道援军到来逃得更快了，风在爪下流动，托举它攀爬的更加顺利。

　　贺绮再度出手，湘木柄在掌心热度下发烫，呼应它活着的同伴。

　　前方的树叶晃动突然停了，雨林猴的风受到影响乱了一瞬，贺绮抓住机会，枝条在偏离，湘木有神奇的特性，风被切割，最后停止。

　　黄光小剑和黑色飞梭围住了它，雨林猴还在做困兽之斗，但结局已经注定，做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这番攻击耗了她大半的灵力，贺绮的精神也有些萎靡，她没有接着战斗，而是退到空时那儿，盘膝坐下恢复灵力。

　　朝颜已经止住了血，转而用灵针缝合伤口，十数根线泛着微光，每次飞舞都有块皮肉粘合，她喂壮实修士一种灵药，可以暂时麻痹感知，缝合时不会有痛苦。

　　看朝颜治疗是番享受——前提是躺在地上的不是自己，不过万一真的受了伤，贺绮希望医师是她。雾雨宗盛产医修，但他们更愿意提高自己的治愈法术，对于技艺向来看作细枝末节。

　　绝对不是蛮荒海域的人，那儿尚未开化，不会有这么精湛的技术。看来贺绮不用询问她了。

　　最后一针结束，缝合线自行断裂。朝颜收起灵针，从她的药箱里拿出支瓷瓶，将里面的淡绿油膏涂抹在壮实修士的肥肚上。在灵力刺激下它们一部分渗进了肌理，剩下的则形成透气的薄膜贴在伤口处。

　　“之后最好不要战斗。”朝颜说，手指在伤口边缘轻触，“如果必须也请尽量小心。”

　　壮实修士坐起来，神色怪异，“我感觉到其他地方了。”他想摸那块薄膜，被朝颜制止，“这块还是没有。”

　　“它还在疼。”朝颜说，“完全恢复要两三天，但现在的情况……明晚这时我就为你解除，在此之前不要碰它，尽可能休息。”

　　她站起来，背起药箱。“你怎么样？”

　　空时摇头，“我没事。”

　　他的确没有事。脚踝处有红点，但那只是压痕，藤蔓的尖刺完全没造成伤害，甚至连皮都没擦破一点。

　　饶文和高个修士提着雨林猴的尸体回来，巡逻队长大笑着将它晃了晃，他的腹部也有血，但不严重，高个修士也是一样。

　　“这可是雨林猴，可值钱了。”他说，“就这么大点，光卖到饭馆就得百把灵石，还有妖丹和眼睛，都是上好的材料。”他把尸体收起来，“等出去了我们一把分。”

　　“多亏了贺绮小姐。”高个修士对她微笑。

　　贺绮回以一个笑容，心里却对他的示好不太舒服。

　　朝颜想为他们治疗，高个修士拒绝了她，要求立刻穿过树林。

　　“晚上很危险，我们的神识又很弱，容易被迷惑。”他这样说道，朝颜无法，给了他们药膏自行涂抹。

　　队伍御起轻身咒，行进的速度变得快起来，树林在夕阳彻底消失时被他们甩到身后，迎面的是片草原。

　　飞剑升空，贺绮发现自己是唯一一个没达到练气七层的人，就连修为神秘的朝颜也踩上了把小剑，那是把美丽的剑，只看一眼就知道代价昂贵。

　　她与空时同乘，年轻人在之前的表现很不好，他基本没受伤，但全程惊慌的站在原地，连武器都没拿出来。

　　其实他没有武器。贺绮知道这点时和郁槐大吵了一架，然而女子只是坐在桌前微笑，“所以我叫他来找你。”她还是那么自信，“我们没有武力，但有别的方法。”

　　她想让我护送这家伙去蛮荒海域吗？贺绮咬牙，她会送到幻术森林中段，但也仅此而已了，空时向她保证剩下的自己可以应付，但贺绮总觉得他会变成某坨妖兽的粪便。

　　他或许真的有办法。贺绮现在想道。藤蔓的尖刺和雨林猴的水刃都没有划破他的皮肤，也许郁槐拿他做了什么试验，甚至可能他只是个郁槐炼制的人形傀儡，编了点谎言身世来观察他的反应，就和我对百里嫣然和贺家做的差不多。

　　飞行的速度比轻身咒要快得多，他们悄无声息的越过低空，以及草原上的妖兽。有只鹰看见了他们，但它没有来攻击。

　　贺绮看见了高山，根据他们的行进距离推断，这就是饶文所说的山脉了，影木林外围较著名的大型固定点之一，已经存在了七十年。

　　要想到达那里还得经过片森林，大约有十里长。

　　这里是只五阶虎妖的地盘，天空过于明显。

　　他们降落下来。

　　“我们从这里绕过去，然后拐进密道。”饶文取出地图，在虎妖活动范围旁画了条折线，“它通常不会去其他地方，我们准备了些妖力充裕的食材，如果真的碰见了就由秦兄弟扔过去转移注意，如果遇不见就等我们进了山洞自己煮了吃。”他笑了笑。

　　其他人都表示同意，他们各使用了一张隐匿符，十里长的距离对于修者来说不远，即使绕道也是一样，假使一切顺利，在真正的夜晚来临前他们就能在密道里安全的调息。

　　太阳沉没后，森林里很暗，但这回他们可不敢用月光石或地火核心照明，五阶虎妖比什么妖兽傀儡可怕的多，即使筑基修士也很难讨到便宜，更别说一支练气小队。

　　众人运起灵目，并展开神识在夜间视物，在隐匿符的帮助下，即使虎妖的神念扫过，也只会以为他们是群低阶小妖。

　　这里生长的不是单一树木，橡树、梨花、柳木和云杉交替或混杂着出现，有时天空被枝丫遮蔽，有时又开阔的能看见满天繁星。

　　它们是同时移动还是会分开？贺绮努力回忆着讲道师叔的例子，怀疑森林的移动也有特殊的规律。

　　他们行到中段时开始紧张，虎妖的活动范围并不是一个圆，而是很不规则，在这里他们必须要接触到一处边缘。

　　顺利通过。

　　贺绮听见空时松了口气，自己的心却提了起来。

　　没有标记领地的气味，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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