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生气的爷爷
乔迪闭上眼的几秒钟期间,她只觉得时间格外漫长。
可是,预想中的撕裂、冲击、疼痛与滚烫没有任何一个如期而至……
诧异,但她不敢轻易睁眼。
难道死亡不会疼吗?
乔迪这样想着,她握了握手,汗津津的,知觉与温度尚在。
原来子弹没有那么恐怖,死亡也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好像和活着也没什么不同。
那现在…我是亡灵了吗?亡灵还有触觉吗?
乔迪忽然感到一阵释然——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和他们的“母亲”温蒂女士,来到了同一片世界?
那现在睁开眼的话,会不会看到温蒂女士那慈祥温柔的笑脸,一如过去十几年的每一天?
乔迪不敢笃定,但她觉得如果现在真的成为亡灵了,她最想做的居然不是陪在日日思念的温蒂身边……
她想去找她身边那个通灵师。
因为她是亡灵了,也许能帮到卡尔的忙了。
现在一定能帮他分担许多事了吧?
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帮卡尔倒酒……
对不起,卡尔,我没守好跛脚狼。
对不起,奥利弗先生,谢谢您一直的照顾。
对不起,亚当斯爷爷,我连累您了……
但是乔迪刚打算睁开眼,想看看温蒂在不在面前,看看亡灵的世界时,却听到了一阵金属坠地的杂乱响声,后知后觉的硝烟味涌入鼻腔。
是把死前的记忆一并带来了么?
而接着,是一阵阵痛苦的闷哼。
乔迪感觉有些古怪,但很快,她就被耳边陡然响起的温和嗓音吓得一个激灵。
“吓坏了吧,小乔迪,没事了。”
这熟悉的声音是如此深沉而温柔,带着对子女浓浓的宠爱之意。
可是这些都没压住这安抚言辞中蕴藏的怒火,宛如重新沸腾的死火山。
乔迪恍惚地睁开眼,朝声音的来源迷茫寻觅而去。
就在她面前,是那位高高大大的慈祥老人。
“……爷爷?”
“哎,好孩子,爷爷在这。”
爱伯丁·亚当斯的笑容仿佛能驱散雨季的乌云,他高大的身影立在乔迪身前,面向她,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和危险。
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山的那边是暴风骤雨,这边是水绿山青。
亚当斯宽厚的手掌宠溺地摩挲着乔迪的头:“吓坏了吧?”
“……亚当斯爷爷?”
乔迪迷茫地环顾四周,还是熟悉的灯光,熟悉的饭菜,熟悉的跛脚狼。
“我这是……死了吗?”
“傻孩子,爷爷哪里会舍得让你就这么随便死了呢?大过节的,可不说这不吉利的话。”亚当斯温和地打趣道,“要是爷爷照顾不好你,你惦记的那英俊绅士还不得把爷爷我活活打死?”
“诶?”
“乔迪!!亚当斯!!”
老奥利弗这才反应过来,他飞快地起身冲来,一连撞翻好几个椅子,惊恐的眼神一遍遍在乔迪和好友的身上扫视着,生怕发现一滴血。
好在,他们连衣服都没破。
奥利弗这才如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冷汗彻底浸湿了他的全身,衬衣黏腻的贴在皮肤上。
但下一秒,他才反应过来刚才在错愕中看到的一瞬画面,那画面简直比三个男人突然冲入酒吧开枪还要令人匪夷所思:
三个男人开枪后,他就突然愣住了,嘴里的鹅肉都没来得及下咽——他眼睁睁看着乔迪仿佛赴死般的直面枪口,火光骤现;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他又看到乔迪的面前陡然多了一个高大苍老的身影——密集的弹雨打在亚当斯身上,他却毫发无损,而下一秒那些冒着硝烟的弹头就稀里哗啦全落在了地板上……
随后老奥利弗看到,亚当斯只是随意伸出手,握了一把空气,门口那三个开枪的男人就全痛苦地跪倒,抽搐连连,好似突发了重病一般,死死捂着胸口;
而他们手里的枪支,枪管全都莫名其妙被掰弯了,仿佛那些刚还喷吐弹雨的杀人武器都是用泥巴烤制的一样……
这一瞬间的诸多画面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老奥利弗都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全是惊恐产生的幻觉……
对了,枪!
奥利弗很快反应过来,他爆发出不符年纪的速度跑回吧台后,端起猎枪又大步冲向那三个倒地不起的男人,唰一声将枪口对准了其中一人的头颅。
随后奥利弗眯起眼睛,他们手边的三把蒸汽机械枪,真的和刚才“幻觉”所见如出一辙——枪管扭曲,扳机也不知怎么被掰断了……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随性捏坏了它们,千锤百炼的金属在这双手下与易碎品无异。
原来刚才看到的画面,都是真实的……
奥利弗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用余光瞥向还在安抚乔迪的亚当斯先生——这位新交的朋友虽目不能视,但平日表现出来的却根本不像这么回事……
奥利弗之前就隐约感觉到亚当斯的不简单,当然不简单,不然他是用什么替代了视觉?
可刚才,亚当斯先生展现出的东西,已经彻底超过了奥利弗作为普通人所能理解的范畴。
这是太过超自然的力量,简直如同神明……
不过既然想不通就先不想了,眼下可有比纠结亚当斯先生的身份更要紧的事情。
奥利弗端着枪冷喝道:“你们是谁,谁指使的!”
“唔……呃……”
但那三个人却一直面目狰狞地蜷缩在地上,如抱紧的毛虫,不断痛苦挣扎着,徒劳捂着胸口。
“该死的,不说话我就先崩一个!”
“奥利弗先生……”
乔迪微颤的清亮嗓音响起,她已经舒缓了许多。
她始终是坚强的女性,何况亚当斯先生根本没让她受到半点伤,刚才不过是有些被突发情况吓到罢了。
她走到那三人面前,看了两眼,又回头看向温和笑着的亚当斯。
“爷爷……那个,能不能?”
“哎,爷爷在这呢。”亚当斯笑了笑,“问话是吧,确实得弄清楚。”
“那麻烦您了,唔,您把他们……?”
“没事,哪有麻烦不麻烦的,他们没事,也什么都做不了了。”
亚当斯再次伸出手,随意一挥,只听那恼人的痛苦哼哼声忽然间消失了。
心脏被攥紧的痛苦好似从未发生过,剧痛霎那间烟消云散。
三个黑衣枪手恍惚地面面相觑,对视后,宛如看怪物似的看向那温和的老人,随即飞快从地上窜起来,慌不择路地朝大门跑去!
但是酒吧大门前忽然浮现起大片半透明的蔚蓝光幕,三人避之不及,狠狠地撞上又摔得七荤八素。
领头那人顶着几乎要呕吐的眩晕重新爬起,同伴也顾不上了,他只想赶紧逃离这个鬼地方,越远越好。
这和说好的完全不一样!上面交代的时候不是说只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吗?!
可是他却忽然感觉双腿仿佛灌了铅,再难拔起迈出一步,温和苍老的声音响彻耳边,令他如坠冰窟。
“打扰我们的晚餐,又朝乔迪小姐开枪,这便想走了?”
领头者汗如雨下,他感觉自己的脖子不听使唤地扭头朝后看去,却见那老人和善的面孔上,双眼毫无焦距,如一潭死水。
亚当斯淡漠地凝望他,张了张嘴:
“人和说法,阁下总得留下一个。”
面对老人这样空洞的凝视,领头者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好似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老人,所有的秘密在这样的注视下都无处遁形。
实在太诡异了,哪怕是超凡者也做不到这样啊!
他只觉得还不如直接面对枪口来得痛快……
他求救地连连看向倒地不起的两个同伴,本能地想要推卸,却觉得所有的谎言都被堵死在喉咙里。
他疯狂地摇着头,几乎带上哭腔:“大人……大人!我不知道,不关我的事!!”
“哦?那你们干嘛要开枪,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亚当斯先生顿了顿,恍然大悟,“哦对了,愉悦犯?”
“不是大人,真的!我们也是被逼得啊!有人告了我们这个酒吧,让我们今晚……今晚来……”
领头者闭了嘴,他不敢说完他们的目的,哪怕已经付诸过一次行动。
“来干什么,抢劫灭口?跛脚狼的生意可比不上教会街那些酒吧,还是说你们和乔迪有仇?”
“来、来处理掉这间酒吧的乔迪小姐,还有奥利弗先生……但是没有仇,大人!我们就是被命令来办事的,没有资格拒绝,求您饶了我们吧!”
另一个同伴也清醒了点,同样带着哭腔辩解道:“大人,我们是被唆使的,真不是……我们都不认识这两位,更不认识您啊,我们只是……”
“不认识?因为不认识就能没有负担的对别人扣动扳机?这是什么混帐话,你们的父母没有教育过你们如何做人吗!”
“无冤无仇……就因为拿了把枪有了点力量,就能对无冤无仇的人施暴了?”
亚当斯先生似乎突然被激怒了,胡子都有些抖。而那三人愣愣张着嘴,再吐不出半个字,似是傻了。
他们想过会被威胁,会被折磨,甚至会挨枪子,但却唯独没料到老人会说这样的话。
“这明斯特还有多少你们不认识的人,你们还都要杀了不成!”
“都是父母好不容易生下来养活大的,就因为不认识,就敢跑来随便杀人……”
爱伯丁·亚当斯话语严肃,却更像是自言自语。
他已经活过太久,见过太多,其实本不会为此轻易动怒,他大可以直接强迫他们说出前因后果和幕后指使……
只是他这颗苍老的心,却仍一刻不停地温暖跳动。在这间酒吧,这座明斯特,又有好多人叫他爷爷。
有人没来由得冲进酒吧就对小乔迪开枪,他很生气,尤其是乔迪真的以为她要死了,更让亚当斯觉得有点自责。
而这些人几句轻飘飘的“不认识”,则彻底触怒了他。
爱伯丁·亚当斯其实很清楚,和这三个走上歧途的黑道枪手没什么道理可讲,更没必要。
道理也好,生命的意义和人生价值观也罢,和他们这种甘愿双手染血的人是说不通的,至少现在说不通,倒不如赶紧把他们背后的人揪出来来得实在。
这样的事他听过见过不止一次,不提这明斯特,就连他守护数十年的伊芬尼德城也偶有这种事。他曾身为前占星圣者,本不应对这些世俗争端干涉太深。
可是爱伯丁·亚当斯,但凡见到,每次都会生气,都会劝诫,都会怒其不争,哪怕深知难有意义。
但他就是没法儿淡然应对。
纵使他岁月悠长,目力群星,预知天命,纵使他以寿命丈量时间,以凡胎睥睨天理;
他跨越两个纪元,走过百余年生命,始终如此。
原因很简单,乔迪认他这个爷爷,他可见不得孩子受欺负。
总得给孩子讨个说法与公道,还得给自己出口气,发泄一下情绪。
爱伯丁·亚当斯曾是占星圣者,现在不是了。
但他无论行至何处,都有人唤他一声爷爷;
所以他无论身在何地,都有人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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