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这就凡尔赛了呗
清晨,天色微微亮起。
人迹罕至的山间小道之上,桑磐眼前带着白纱布,遮住了双眼,在三名弟子的搀扶之下,缓缓朝山顶而去。
山间小道,颇为崎岖难行。
但四人都身负阴阳家秘传的高深功法典籍,便是最不成器的常斯年,也有着五阶的武学修为,是以虽然带着双眼不能视物的桑磐,但行走在这山林小道之上,也还是入履平地。
三名弟子之中,常斯年嘴最是闲不住,忍不住开口问道:
“老师,弟子斗胆一问,您这次双眼受伤,是不是因为那天那个善世院里发生的事情?听说那日的善世院,有佛祖降世,显化朵朵金莲。还有当今云国皇帝陛下,身后亦是显现神龙,威压四方。老师,您当时就在现场,那这事是真的发生了,还是以讹传讹啊?”
桑磐性子颇为温和,再加上和三名弟子相处还算和谐,倒是也不会因此而生气,只是伸手不轻不重地在常斯年额头之上拍了一下,道:
“你这消息,倒是灵通!”
常斯年一捂额头,嘿嘿笑了两声,道:
“这事儿,这两天都传遍了这中庆城大街小巷了!皇帝身在皇宫,这些人见不到,就跑到善世院外,烧香磕头,求佛陀保佑呢。甚至还有些应试士子,跑到那边祈祷自己科举得中。弟子刚认识的几个朋友,也偷偷拉着我跑过去拜了拜呢!”
桑磐闻言,更是摇了摇头,道:
“你等暂未接触到此等境界,多问无益。不过你好歹是我阴阳家弟子,难道还真信这世间有什么神鬼佛陀之说?”
常斯年连忙为自己解释道:
“弟子自然是不信的!只是……只是如今城中都传得沸沸扬扬,说那个佛门的惠启大师,乃是佛陀转世,当今云国陛下,乃是真龙天子。弟子心中,难免有些好奇呢!”
走在最前方开路的时成文,此时也忍不住开口道:
“老师双眼受伤比上次还要严重,竟然到了需要吸取这朝日初升的一缕紫气,以供疗伤的地步。您乃是八阶高手,又久修我阴阳家秘术,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异象,才遭这般反噬?”
桑磐乃是阴阳家少数在外行走的内宗弟子,常年游历天江湖。
他于天下各地,上观星宿变化,下探天下各地山川大地风水脉络,便是为了修炼“观心瞳”,这门能够勘破人之心中本相的阴阳家秘术。二十多年的修炼,已然将这门秘术,修炼到了极高深的境界。
夏国皇帝,身为天下强国之主,浩荡社稷龙虎之气,在其身上凝聚成绵延数里的庆云异象,气运如此之盛,天下无出其右。
当年桑磐为其观气之后,也只是眼睛酸涩罢了,未遭任何反噬。
却不想,他入云国短短几月,便已经两次损伤双眼,这次甚至严重到了要动用阴阳家秘术疗伤的地步。
听到时成文的询问,桑磐不由得苦笑一声,道:
“看到什么?两名九阶巅峰的高手,以自身境界引动天地之力,借此气机,凝聚成了种种异象,甚至能够使其显化常人眼前。神龙、金莲,便是如此……我现在不知道,到底是这云国有问题,还是这方天地,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善世院的时候,若不是因为桑磐震撼到世界观崩塌,对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世界产生了怀疑,导致他想要探究其中原因,自己强行催动秘术直视那异象,如今也不至于使双眼受伤到这种地步。
“你们修为尚浅,现在不是操心这种时期的时候。我已传信本家,相信宗主门主那边,很快就会有回应的!”桑磐开口道。
时成文三人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不由得一凝。
三人之中武道修为最高的时成文,不过初入七阶,这种事情确实没资格去探究。
但桑磐如此告知,自然便证明了这市井之间流传之言,并非以讹传讹。而是这武道高手,以自身境界引动天地之力,借此凝聚异象。
如此手段,当真是闻所未闻。三人不由得沉默下来,气氛微微有些沉重。
对于未知的东西,人本能的会感到一丝畏惧。入云国之后,便好似这天地之间,当真产生了什么变化似的。
桑磐感知到弟子们的心事重重,不由得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
“对了,我还不曾问你们呢,这科举第二场,考得如何了?”
常斯年闻言,微微回过神来,接话道:
“此前这科举资格试,让我等觉得这云国科举,也不过如此。这种难度,又能够为国家选拔出什么人才?没想到,这第二次考试,难度陡然提升。弟子四下打听过了,各科的试题,难度皆是不低。不少应试之人,出试场的时候,脸色难看得很呢!”
桑磐轻笑一声,道:
“成文、石郸,你们觉得呢?”
石郸闻言,当即回话道:
“弟子报名的是明算科,题目多为推演天文历法,难度比得上门中月试。”
“哦?这么说,难度倒是不低!”桑磐忍不住挑眉道。
阴阳家外门弟子,每月都有月试,连续三次月试不合格者,便不可逗留山门之中。
此等淘汰制度,并非是为了赶人,乃是让门中学子能够沉下心来学习。是以,这月试难度自然不可能太高。当然了,能够让阴阳家学子感受到压力,显然也不会太简单。
云国科举的第二场,便有如此地步,显然是让桑磐有些惊讶。
常斯年闻言,连忙道:
“弟子报名的是秀才科,考的是策论之题。此次试题洋洋洒洒数百字,中心思想便是‘联各族,养民力、化顽梗’,问如何就是如何统合云国各族,使国中安定。”
桑磐闻言,点了点头,道:
“云国国中诸多部族混居,当初立国之际,国内时常有部族作乱,动荡不休。这才有云国历代君臣,极力打压哀牢国后裔的事情。不过这数百年治理下来,又利用佛门化解恩怨,国中倒是愈发认同云国正统。拿这个以作试题,倒是合适!”
常斯年眼睛一转,颇为猥琐地笑道:
“如今的哀牢族,日子倒是好过多了。当今皇帝解除了对哀牢族的禁令,还给他们在云国南部分了田地。对了,嘿嘿嘿,听说如今后宫之中,就有哀牢族嫡系女子。要不说这云国皇帝陛下雄才大略呢,连美男计都舍得用上……哎呦!”
桑磐随手便是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常斯年的额头之上,教训道:
“既然决心入云国朝堂效力,对云国皇帝就要尊崇些。否则一个不小心,就是祸从口出!”
常斯年痛呼一声,连忙捂住额头。
“先生,开个玩笑罢了……”
桑磐没耐心去理常斯年这货,再次出声问道:
“成文,你此次报名的是兵科,感觉如何?”
时成文转过身来,沉声道:
“兵科试题,都是些排兵布阵,运转粮草,地形山势之题。”
时成文顿了顿,接着道:
“不难,但很全面!”
桑磐点了点头,不由叹服道:
“这科举制度,虽是初创,但我这粗略一琢磨,竟是没有多少显而易见的漏洞。可见这云国朝堂之上,除了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也有可堪一用,擅长查漏补缺的能臣!”
说到这里,桑磐又是想起了自己的母国,脸上浮现出哀叹之色。
三名弟子见状,便知道自家老师又发起了愁。常斯年二话不说,上前三言两语之间,便将话题扯开。
不多时,四人一边闲聊,便已然来到了山峰之上。
“咦!”这个时候,走在最前面的时成文,突然惊奇道。
“怎么了?”桑磐双眼受伤,迷迷糊糊地看不清楚,连忙问道。
常斯年、石郸顺着时成文的视线望去,就见这位于山峰的平台之上,一块表面光滑的巨石,被人刻作了一副简陋的棋盘。棋盘之上,还凌乱着摆放着或圆或方的小石子。
“这种地方,还有人下棋不成?”石郸忍不住问道。
常斯年立时来了精神,开口道:
“莫不是像那话本之中的故事,是有高人在此设下棋局,留下机缘等待有缘人。破解棋局者,能够得其真传?”
时成文走上前去打量了一番,旋即对着常斯年缓缓摇头,一脸认真地道:
“不是!这石面棋盘之上,偶有不平、或是裂痕,乃是天然形成。其上所刻的棋盘线条,痕迹也很浅,不像是哪位高人留下的。”
常斯年看着一脸严肃认真,仿佛真的相信自己刚刚所说之话的时成文,不由得有些想要发笑,不由道:
“成文,你不要这么认真嘛,就是说出来逗闷子罢了。”
时成文闻言沉默一会儿,然后再次郑重地点了点头,道:
“嗯!”
常斯年嘴角一抽,轻捂额头,无力地对着他摆了摆手。
算了,习惯了!
桑磐摇了摇头,借着模糊的视线,寻了一块石头,面东盘膝而坐,静静地等候朝霞东升。
不多时,东方天边越发亮了起来。朝霞漫天,绚烂异常。
桑磐双眼微闭,面朝东方,运转阴阳家功法。吞吐之间,天地的莫名气机,随其而动。
一缕肉眼可见,流转之间颇为灵动的紫色气雾,在桑磐胸前缓缓成型。
这缕紫气,并且在随着桑磐体内功法的运转,而变得越发粗了起来。直到东方太阳彻底升起,这缕已经有婴孩拇指粗细的紫气,这才停止了壮大。
常斯年双眼猛地一瞪,难掩吃惊之色,忙不迭地扯过身边的时成文,压低声音道:
“我没看错吧!今日这朝霞紫气,是不是有点大得过分了?往日,我也曾见过门中的先生们采食朝霞紫气,但多是头发丝大小的,没有这般大的啊!”
时成文神情严肃,微微摇头。此时的他,想起此前桑磐所说,这天地之间或有了他们所不知道的变化,心中微微有些沉重。
这缕紫气,在桑磐的气机牵动之下,游至他双眼之处,最后一分为二,缓缓融入他的双眼之中。
又过了好一会儿,桑磐感受着双眼之处传来的清凉之意,长吐一口浊气,行功完毕。
常斯年见桑磐运功完毕,连忙凑了上去,急切道:
“先生,今日感觉可有什么不同?”
桑磐自然也是感觉到了不对劲,点了点头,避重就轻道:
“今日这朝霞紫气,不太寻常。若是每日如此,只怕我这眼睛,只需再吞食三次紫气,便可痊愈!”
原本其实只是猜测,但此时的桑磐,联系自己入云国之后发生的种种怪异之事,心中已有六成把握断定,这天地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一丝变化。
听到桑磐的话,三名弟子的反应,是各不相同。
常斯年闻言,根本没有多想,只是连连称奇,赞叹不已。石郸也是没有在意,听到桑磐即将痊愈的消息,一脸的欣喜之色。唯有时成文,此时心思越发重了起来。
时成文知道先生不同自己几人说清楚,也是为了他们着想。但对于这些事情,又岂能瞒得住心思极细的他?
四人心思不一,正准备下山之际,就听到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颇显洒脱的歌声。
“江海冥灭,山林长往。远性风疏,逸情云上。道就虚全,事违尘枉……”
两名老者,一身布衣,身形潇洒,结伴从山间小路踏步而上。
走到平台之处,看着面前的桑磐四人,两名老者微微一愣,旋即对着四人拱手一礼。
桑磐视线还有些模糊,但二人行走山林之间那轻车熟路的样子,还是能够看得明白的。再结合刚刚看到的那盘石棋,顿时明白了这就是留下棋盘的人。
他连忙带着三名弟子,对着两人拱手一礼,道:
“不知此地有主,多有叨扰,还请恕罪!”
其中一名老者闻言,对着四人面露笑意,点头道:
“这哪是什么有主之地啊,不过是我们这两个老匹夫,平日躲着偷闲的地方罢了!”
另一名老者,也是朗笑一声,摆手道:
“诸位不必在意我二人,来去随意便是了!”
吞食朝霞紫气,需迎面向东,不可有所遮挡。这中庆城附近,符合条件的地方并不算多。除了这座山峰,只怕没有再合适的地方了。
这座山峰既然无主之地,那这两位老者让他们随意,本就是应有之意。但两位老者都是这般谦和客气,彬彬有礼,不由得让四人对两位老者顿生好感。
“多谢两位长者!”四人再次齐齐一拜。
两位老者微微点头,旋即便坐到了石盘前,让开了下山的道路。
而这个时候,便又听得山间小路之上,一阵淅淅索索的脚步之声传来。
桑磐四人此时,不由得一愣。
这云国,喜欢爬山的人这么多吗?
两位老者听到动静,不由得对视一眼。
一名老者面露无奈之色,摇头叹息道:
“难为他们,还能够追到这里!”
另一老者,也是默默摇头。
桑磐四人对这两位老者,本就有些好感,此时只觉二人似乎有什么麻烦,便起了帮上一把的心思。
常斯年看了看自家先生,见其并无反对之意,当即上前一步,出声问道:
“两位长者,可是有什么麻烦?”
两名老者闻言,神色有些怪异。
其中一人,微微摇头道:
“是麻烦,但也算不得什么麻烦……”
“总之,先谢过四位好意了!”另外一老者接着道。
桑磐四人闻言,不由得有些糊涂了!
这到底,算不算麻烦?
不多时,山林小道之上,脚步之声,越发清晰起来。
一队腰佩苗刀,身形矫健的士卒,搀扶着一名宫中侍者打扮,满身沾着泥土、露水,看着颇有些狼狈的太监,爬上山来。
宫中侍者看着两位老者的身形,先是长舒一口气,然后迫不及待地举起怀中藏着的圣旨,高声喊道:
“两位贤者,奉当今陛下之令,请二位入朝为官!”
一名老者看着这名狼狈的宫中侍者,摇了摇头,坚定道:
“谢过陛下好意,只是我庞德公志不在朝堂之上,只得再次推辞不受了!”
另一名老者,也就是司马徽,亦是苦笑道:
“陛下求贤若渴之心,我二位已然知晓。但我二人,不过山间的闲云野鹤,并无才能。能够帮助陛下稳定江山社稷。未免德不配位,只得再次推辞陛下旨意了!”
宫中侍者闻言,急的都快哭出来了,苦着脸告饶道:
“两位贤者,奴婢我这都跑第三次了,弄的是一身狼狈啊!二位就当可怜我,答应吧!世人为求做官,不知要花费多少精力心思,走通多少门路。而陛下多番下旨请二位入朝为官,二位为何就是不受呢!”
二人闻言,连连摇头,就是推辞不受。
桑磐几人站在一旁,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他们口中的麻烦,竟然就是指皇帝请他们入朝为官?
一时之间,尤其是最近正在参加科举考试的时成文三人,心中是颇为复杂地看着二位老者。
这波啊,就是典型的凡尔赛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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