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红楼（58）
四月初十是府试的日子。
初十这一日, 林淮玉准时在寅时醒来。此时，凌晨三点钟，天自然没有亮, 不过林府却亮如白昼。
虽然已经四月了, 但是早上依旧寒冷。林淮玉走出房间的时候，一阵寒意袭来, 冷得他打了一个哆嗦。
林淮玉没有急着去膳厅用早膳，而是先在他的院子打了一套拳, 锻炼活动身子。半个时辰后，他的身子出了不少汗，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清洗一番后，他这才去膳厅用早膳。
林如海和小黛玉已经在膳厅等他了，“父亲，你们不用这么早起陪我用早膳，也不用送我去府试院。”
“哥哥，今天是你考府试的日子，我和父亲必须陪你用早膳，也一定送你去考试。”小黛玉的语气十分认真, “哥哥, 赶快坐下来用早膳。”
林海玉在妹妹身边坐了下来，“我又不是小孩子。”
小黛玉亲自给她哥哥盛了一碗粳米瘦肉粥，还给林淮玉剥了两个水煮鸡蛋。
“哥哥吃。”
“谢谢妹妹。”林淮玉摸了下妹妹的小脸, 随即端起碗筷吃了起来。
林如海边用早膳，边跟林淮玉说府试的一些事情。虽然之前说过，但是他还是不放心地再叮嘱一遍。
林淮玉并没有嫌弃林如海啰嗦，相反听得非常认真。
用完早膳，张嬷嬷就给林淮玉拿来一件红色狐皮做的披风。
“少爷, 早上很冷，您还是披件披风吧。”虽然已经四月了，但是早晚还是很冷，尤其是早上。
林如海从张嬷嬷手中接过披风，亲自给林淮玉披上。
“小心着凉。”
红色披风衬得林淮玉的皮肤越发白皙，眉眼越发精致。
张嬷嬷在心里惊叹道，这世上恐怕没有一个人比少爷更适合红色。
林淮玉低头，用脸蹭了蹭披风帽子边的皮毛，十分柔软舒服。
“暖和多了，我们走吧。”
府试的考场离林家也不是很远，坐马车过去需要三刻钟。等到了府试院，已经有不少考生在大门口的广场上等着。
林淮玉跟林如海他们说了一声后，就跳下马车前去排队。
他披着红色的披风，在昏暗的广场上显得特别“鹤立鸡群”，再加上他长得好，立马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之前，考县试的时候，有人跟他同一个考场，瞬间就认出了他，并向其他人介绍他是县试的案首，顿时掀起了一阵骚动。
对于投射在他身上的各种目光，林淮玉十分淡定，神色自若地排着队，等着考场大门打开。
“你们知道么，咱们今年县试的案首据说才十三岁，是我们扬州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案首。”
“十三岁，真的假的？”
“真的，他真的才十三岁。”
“这……未免太厉害了吧。”
“我听说今年参加县试的人很多，而且有很多重考的，他小小年纪第一次参加县试就考中了案首，真的是太厉害了。”
“你们不知道吧，这位案首在扬州城很有才名，很会写文章和诗词，还会画画。”
“对对对，他的画非常有名。”
“那他岂不是天才吗？”
“很多人都说他是天才，但是他自己不承认。”
“年纪小考上案首就算了，怎么还长得这么好看？”
“林公子还是我们扬州城有名的美男子。”
林淮玉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说他，不过并没有在意。他发现聚集在广场的人越来越多了。大致地扫了一下，他发现参加府试的人要比之前参加县试的人多。
县试的时候，扬州八个县的考生都参加了，人数加起来有几千人。经过县试的筛选，有一半人不能参加府试。原以为参加府试的人并不多，却不想比参加县试的人还多。看来，有不少人重考府试。
每年的县试、府试、院试录取的人数都有限制，并不是随意录取的。而且每个州府的录取人数也有限制。打个比方，今年的扬州，县试、府试、院试加起来的录取人数是一千。姑苏的三场考试的录取人数是一千五。
姑苏的录取人数之所以被扬州多，主要是因为姑苏比扬州大，它下面的县城比扬州多。
刚刚只是打个比方，并不代表扬州今年的三场考试的录取人数真的是一千。去年，扬州的三场考试的录取人数只有八百人。听说去年，扬州三场考试的考生加起来有两三千，但是只录取四分之一的人数，竞争十分激烈，不对，激烈不足以形容，应该说是非常残酷。
不过，由于去年录取的人数不多，今年好像要扩大录取人数，具体要扩加多少人，暂时还不清楚。但是，从县试被刷下来的一般人数来看，这次恐怕会在府试和院试上增加录取人数。
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考生，府试院的门口一下子变得非常热闹。有的人在叙旧聊天、有的人在背书、有的人在求神拜佛、有的人紧张地走来走去。
府试跟县试不太一样。之前县试有好几个考场地，但是府试只有一个考场地，那就是扬州府试院。
扬州府试院非常大，据说最多的时候能容纳七八千人。这七八千人参加府试是前朝的事情，那个时候前朝正处于盛世。大庆朝开国没有一百年，还没有迎来盛世，所以参加科举考试的学生暂时没有前朝多。
林淮玉没有遇到熟人。跟他玩得好的小伙伴们，比他大的人在前两年就参加了科举考试。和他同龄的人，除了他，没有人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和他同龄的小伙伴们觉得今年参加科举考试太早了，决定过两年再参加。
他很快在人群中看到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之前，考县试的时候，倒是没有遇到老人和中年人，没想到在考府试的时候遇见了，而且人数还不少。
有不少人读书了几十年的书没有考中秀才，就会一直考，直到考中秀才为止。
虽然秀才是所有科举考试中最低的功名，但是考中秀才对普通老百姓一家人来说是非常重要。
考中秀才，遇到知县可以不用下跪行礼，知县不可以对他用刑。考中秀才，还可以为自己和家人免徭役，有的还会免除几亩地的租金。不止如此，秀才还可以从官府领到大米，有时候还会领到鱼肉和油盐，甚至还能领到钱。最重要的是考中秀才，社会地位也会提高，要高于普通老百姓。
一个小小的秀才都会有如此好的地位和待遇，学子们自然要费尽力气考中，所以哪怕人老了也要考，直到考中为止。
林淮玉佩服这些一直参加科举考试的人。说实话，一直参加科举考试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毕竟心里压力大。
卯时初，府试院的大门打开，考生们有序地进入大院。
进入大院后，发现里面非常宽敞，而且环境非常好，比之前县试的考场好很多。当然，衙役和侍卫的人数也要比县试的多。
考生们依次地排着队，安静有序地等着被检查。
府试的规矩要比县试的严很多，比如说不能携带任何东西进入府试的考场，就连笔墨纸砚都不能带，考场里会统一分发笔墨纸砚。之前考县试的时候，考生们除了带笔墨纸砚，还带各种东西进入考场。林淮玉还带了炭火和炉子，还有棉被进入考场。但是，在府试，这些东西统统都不得带进考场，哪怕是吃食都不可以。
跟县试一样，府试一考也是一整天，不允许带吃食的话，考生们中午吃什么，这个不用担心。等到中午的时候，考场里会统一发放两个大馒头，用来给考生们做午饭。至于考生们吃不吃得饱就不管了。
考生们一个个脱衣服、脱鞋袜被检查。好在如今已是四月，天气变暖和了不少，不像考县试的时候那么冷。
林淮玉前面的考生被两个衙役很是粗鲁地检查，他的衣服被翻来覆去地检查，还被扯来扯去。原本就打着各种补丁的衣服被这么粗鲁拉扯，当然会被扯坏。
考生看到这个情况，心中虽然不满，但是也不敢说什么。
之所以仔细地检查衣服，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在衣服里缝夹层，在夹层里藏小抄。像在衣服里缝夹层藏小抄是最常见的作弊手段，也是检查的重点对向。
林淮玉前面的这位考生，主要是衣服上的补丁有些多，衙役们担心他衣服上的补丁里会藏小抄，所以花费了些时间检查。再□□复地检查，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衙役们这才让他通过。
轮到林淮玉的时候，两个衙役先是被他的容貌惊倒。随后，两人看到他披着狐皮披风，就猜到他的家世不简单。
林淮玉把象征着他的身份文书递给右边的衙役，随后开始脱衣服交给左边的衙役检查。
右边的衙役一看林淮玉是林如海的儿子，立马向左边的衙役使了个眼神。左边的衙役瞬间会意，检查林淮玉的衣服时就温柔多了，不像之前对待那位穿着打补丁衣服的考生那么粗暴。
“林公子好。”右边衙役的脸上露出谢谄媚的笑，微微弓|着身子，语气十分客气地冲林淮玉叫道。
看到右边衙役这个讨好的态度，林淮玉一点也不奇怪，非常镇定地对右边衙役点了下头，随后就安静地等左边衙役检查。
林淮玉身上的每一件衣服都不便宜，不管是布料，还是衣服上的刺绣都是极好的。左边衙役检查他的衣服时，不仅动作十分温柔，还带着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弄坏林淮玉的衣服。
衙役们检查林淮玉的衣服的动作非常快，没一会儿就让他通过。
林淮玉拿着他的身份文书，也就是准考证，前往他所在的考场。
他的考场在第一考场。考场是按照之前县试的成绩安排的，也就是说第一考场里的考生都是县试成绩最好的。
林淮玉发现的位子竟然在第一个。跟县试一样是一个小屋子，里面摆放着一张长桌和一把椅子。长桌上摆放着两只毛笔、一个砚台、一个墨水、一小盆清水。
他的位子不错，不过就是离大门比较近。现在大门是开着的，时不时有风吹进来，好在他穿得暖和，不怕冷。等到考试正式开始，大门就会关上，到时候就不会有风了。
林淮玉发现他是第一个进考场的，之前在他之前检查的考生都不在这个考场，而是在其他考场。
没过多久，就有人陆陆续续地进来。很快，第一考场的考生全部到齐。
又过了一会儿，府试院的大钟响了起来。响了三声后，府试正式开始。
林淮玉发现他们这一考场的主考官竟然是知府，心中小小的惊讶了，不过很快就没有在意。
知府大人先说了下考府试的一些规矩，接着又说了一番鼓励的话，最后让衙役们和侍卫们发放试卷。
林淮玉第一个拿到试卷，先在试卷上写上自己的名字，随后开始认真地检查试卷有没有错漏或者模糊的地方，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他这才看起考题来。
府试考试的内容，主要还是四书五经。所有科举考试的内容都是四书五经。
第一场考试的第一部分内容考的是四书五经里的内容，其实就是默写四书五经里的内容。比如说题目是“温故而知新”，那么考生就要把整篇学而篇的内容默写下来，并且进行解释，最后再写这篇内容的读后感。
第二部的内容考得就是经义和策论。
考县试的时候并没有策论，府试考策论，从这点就能看出来，府试的难度要比县试难。
第一部分考得默写内容对林淮玉来说太简单了。四书五经的每篇内容，他都熟记于心，当然并没有达到倒背如流的程度。
第二部分考得经义和策论对他来说也简单。他很擅长写经义和策论的文章，要比写诗词擅长。叶文赋和宋修文对他写的经义和策论的文章是赞不绝口的。
林淮玉倒着答题，先把经义和策论的题目写了。当然在答题之前，先在稿纸上打草稿。
整个考场十分安静，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声响。这种可怕的寂静，让原本就很紧张的考生变得不安起来。
主考官知府大人开始四处巡视，时不时在某个考生的面前停留下，看看这位考生答题答得怎么样。
胆子小又紧张的考生见知府大人在他的面前，吓得惊慌失措起来，甚至发抖起来。一旦发抖，手中的笔就拿不稳，笔尖的墨水就会滴落在试卷上，弄脏了卷面。
弄脏卷面，可不是小事，批改试卷的考官会扣分的。卷面分，可不是只有现代考试才有，早在古代科举考试中就有了。
知府大人见自己吓到了考生，立马转身离开，前去下一个考生的面前。他发现这一届的考生都比较胆小，看到他都会吓得紧张无措起来。
他继续往前走，走到今年县试的八个案首面前。
林淮玉不知道第一个考场的前八个位置是八个县的案首。他注意到知府大人走到他的面前，并且停了下来，但是他并没有在意。
知府大人站在林淮玉的面前，凝目地朝他的稿纸上看了过去。见他正在写策论，在心里小小地讶异了下。一般来说，考生们都会先默写四书五经的内容，最后写策论，没想到林淮玉却先写策论。
林淮玉之所以先写策论，主要是觉得早上大脑清醒。下午，人容易犯困，写四书五经上的内容会容易些。
知府大人见林淮玉面对他却丝毫不慌乱，非常沉重冷静地答他的题，这让他非常意外。刚才，他一路巡视过来，考生们见到他都会紧张害怕，吓得都不知道怎么答题，但是林淮玉却没有。
林淮玉直接无视站在他面前的知府大人，洋洋洒洒地在稿纸上写他的策论。
知府大人看了下林淮玉写的策论，很快他的神色就变了，变得认真起来。他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好奇，结果导致他一时间忘了离开，一直驻留在林淮玉的面前。
换做是其他人，知府大人一直停留在面前，恐怕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在心里猜测是不是自己答得不好。不过，林淮玉的神色丝毫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忽视知府大人的存在，心态稳如狗地继续写他的策论。
知府大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站在林淮玉面前的时间有些长，赶紧离开前往下一个考生面前。
这个考生正在默写内容，见知府大人停留在他的面前，心里一慌，差点写错字。
知府大人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继续往前下一个考生面前。
整个考场的考生，只有林淮玉一个人在写策论，其他人都在答第一部分的考题。知府大人巡视一圈后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又回到林淮玉的面前，继续看林淮玉写策论。
林淮玉的策论写完了，正在把稿纸上的内容炒到试卷上。
知府大人这次把林淮玉整篇策论看完了。看完后，他看向林淮玉的眼神都变了，在心里惊叹道，不愧是林大人的儿子，这策论写得真漂亮。
林淮玉抄写完策论后，开始答经义篇。
经义的考题取字《孟子》，题目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这道题目看似很容易答，但是要想答得好，并且答得别出心裁可不容易。最重要的是这道题十年前考过。要想答得比十年前好，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关于这道题的经义，林淮玉不知道写了多少遍。就在府试前，他还写了这道题的经义文章。
林淮玉信手拈来，很快就写好。
知府大人见他下笔如飞，没一会儿就答好经义答题，而且还答得非常好，这让他心里又是一番震撼。
答好经义和策论的内容，还没有到午时，林淮玉就开始不慌不忙地默写四书五经的内容。
这部分内容对林淮玉来说太简单了，不用动脑子就能全部写出来。到了午时发馒头的时候，他已经答完所有题目。
啃完两个馒头，林淮玉就趴在桌子上睡午觉。
下午，所有考生都在忙着写经义和策论，只有林淮玉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睡觉，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知府大人下午继续巡视，一个个地看考生答经义和策论的内容。看了一圈，发现经义和策论写的最好的就是林淮玉。其他七个县的案首写的经义和策论也不错，但是和林淮玉相比就差了些。
下午的时候，林淮玉中途醒来好几次，毕竟趴在桌子上睡觉不舒服，经常会被麻醒。醒来后，换一个姿势继续睡。
知府大人每次经过林淮玉的面前时，看他睡得十分香甜，都会放轻脚步。
其他考生看到林淮玉这副样子，有的不屑、有的羡慕、有的笑话。
整整睡了一下午，直到府试院的钟声再次响起，林淮玉这才醒来。
等衙役们收完试卷，由他带头率先出考场。由于趴睡的时间太长，林淮玉半个身子都睡麻了，出考场的时候是瘸着走出去的。
林管家和刘寄奴在门口等着，瞧着他们家少爷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两人心里顿时紧张担忧起来。
“少爷，您怎么了？”
看到林管家他们担心的眼神，林淮玉冲他们安抚地笑了笑：“没事，就是腿脚有些麻。”
“少爷，您的腿脚怎么麻呢？”
“睡得。”林淮玉一边说，一边动了动还处在麻痹状态的身子，“趴在桌子上睡觉，果然不舒服。”
林管家和刘寄奴：“……”他们白担心了。
在林管家和刘寄奴的帮扶下，林淮玉很是艰难地爬上马车。
林如海一眼就看出儿子的异样，一脸关切地问道：“淮哥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父亲，我没事，就是趴睡在桌子上睡久了，半个身子睡麻了。”
“哥哥，你又睡觉了啊。”
“睡了一下午。”
小黛玉揶揄道：“哥哥，你到底是参加科举考试，还是去睡觉的啊？”
林淮玉笑道：“我上午考科举，下午睡觉。”说完，有些不满地抱怨道，“不明白科举考试为什么不能提前交卷？”
“哥哥，你哪儿麻了，我给你揉揉？”
“手臂麻了，腿也麻了。”林淮玉把左手臂伸到妹妹面前，“先帮我揉揉手。”
“好。”小黛玉乖巧又用力给她哥哥按摩手臂。
“睡了一下午，看来考题很简单啊。”
“挺简单的。”林淮玉把所有考题的题目跟林如海说了下。
林如海听了后，说道：“今年的府试要比去年的简单，看来今年的府试要扩大录取人数。”
“应该是，不然不会出这么简单的题目。”
对林淮玉来说，今年府试的题目很简单，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并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今天吃了一整天的瓜，导致码字码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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