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
众目睽睽，在几双眼睛的殷切注视下，池欢咬了咬牙，艰难地扯谎：“刚在一起没多久，对方初恋是我，我有点不知道怎么谈了。”
“害，这有啥啊池欢姐，对方还很纯情呢，想不到接你是正常的，你得旁敲侧击！”
“对！暗示他一下，比如说两个人共享一下位置啊，或者是出门之前给他打个电话问他吃完饭没。”
谈曳低头悄悄说了句：“也可以让我男朋友给他通风报信喔~”
池欢瞪大了眼，心中缓缓飘过了无数句“我靠不是吧”，惊讶于谈曳居然知道自己跟林跃河在一起的事情。
那她是不是也知道自己扯谎了？
明明不仅仅是在一起来着。
是结婚。
但也算在一起吧？
小刘没皮没脸地凑过来，嘲笑池欢别扭的样子：“姐，你不会栽在一个黄毛小子手里吧。”
绯闻的主人公咬牙切齿：“是姐对你太好了吗？”
明明是黑毛小子。
有些人真的很奇怪，他们面对喜欢的人总是三棍子敲不出一个闷屁，看着自己的同事就能收放自如，俨然就是低配版人格分裂。
小刘演戏演上瘾了，池欢想起某些偶像剧的男主就总爱扇自己巴掌，要不然就是发莫名其妙的誓言让周围人都深深信服。小刘也是他生活中的主角。眼见他虚虚地摆出一个巴掌往自己脸上轻轻招呼了一下，求饶道：
“姐就是好！是小的我不行，对不起姐对我的那份爱！”
池欢翻了个大白眼儿，沉默地对他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意思是“你好假，快滚”。
这些谈曳都看不到。
散席以后池欢还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她本想等人都走光了以后再跟谈曳好好说说这件事情，毕竟自己也是突然才知道要结婚的，并不是有意要瞒着她。
她微笑着送走最后几个人，跟小刘亲切友好地打了个招呼，萧萧的未婚夫骑着共享单车来接她，看样子是还要再去夜市逛逛。池欢溜了一圈儿，险些笑僵，四肢慢慢地没了力气，只有右手还稳稳地挎着谈曳的胳膊，怕她一眨眼就发生意外。
等人真的都走完了，池欢转头去问谈曳要去咖啡店坐坐还是直接回她家，谈曳目光不聚焦，对着空气摇了摇头，捏捏身边女孩的小肉胳膊：
“玉茗今天来接我。”
啊？
果然，柳玉茗开着他改装过的闪亮大奔入场，就连车牌上都是连着的靓号，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精致男人，池欢实在没法想象经营起一家顶尖娱乐公司的总裁居然看起来反差这么大。
眼见他噔噔噔地跨上台阶，池欢站着的地方刚好在阴影处，谈曳比她更加高一些，没看到是正常的。而且，她也巴不得自己没被看到。
“宝宝，走吧。”
谈曳的表情说不上太开心，但也没表现出抗拒，反而皱着眉问：“你不是刚应酬完？酒驾？”
柳玉茗的皮鞋总算是踩到光滑的地板上了，池欢看到他那一米八七的大高个咽了咽口水，心想这个体型自己跟他抢人是完全没有胜算的。
见色忘友的谈曳也没表示出要和她一起走的想法，谁知柳玉茗人白心黑，看到池欢第一时间就大喊：“嫂子！！”
并震飞了树上挨冻的几只小鸟，一想它们可能刚在树杈上暖好被窝，池欢就觉得凉飕飕的。
她尴尬地和对面帅气逼人的那张脸打了声招呼，柳玉茗又神神秘秘地给她汇报了一下林跃河今天的行程，着重强调了今晚董事们决定办迎新宴的事情，还凑到池欢耳边贼兮兮地讲：
“据说迎新宴上的美女一抓一大把，你知道那些董事会里的老头子平时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养小老婆，嫂子回家可要当心啦！”
偏偏他越说还越带劲，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力挺池欢守住红旗之位顺带拔掉彩旗的模样。
谈曳在夜色中轻轻地笑出声，环绕着两个人吵吵闹闹，柳玉茗活宝一样的性格让池欢也招架不住。
端着她手的女孩此刻尚在懵逼状态中，但这并不妨碍身为好姐妹的谈曳由衷地祝池欢幸福。
女孩反应过来就剩下几个卡顿的音节：“哦、哦哦哦好。”
林跃河跟柳玉茗是很多年的朋友，林家和柳家确实没什么特殊交情，但柳玉茗大学的时候跟林跃河一个宿舍，学的都是金融类，上下课形影不离。关于他大学拒绝的女孩数量，柳玉茗粗略估计得排成一个长队了。
自然，他也知道林跃河有一个视若珍宝且死活追不上的白月光，在百般撒娇和纠缠之下，林跃河才舍得松口给柳玉茗看一眼照片。
结果他见到谈曳家摆着的那张照片，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难怪林跃河跟谈曳两个人都提过编剧这件事情，那段时间谈曳真的很乖，要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柳玉茗想到这里还颇为流氓地舔了舔嘴唇，倒是给池欢吓了一跳。
耳听柳玉茗还想继续说，池欢已经冻得有些瑟瑟发抖，谈曳无情打断：“别逗她了，你到底酒驾了吗？”
“宝宝，我一口都没喝~”
小情侣打闹其实非常正常，但池欢有种自家崽子被臭流氓抱走的感觉。
谈曳微醺，没有平时那么高冷，柳玉茗就喜欢她遗世独立的傲劲儿。看这样的花折断或者被自己呵护在手心里，心中的占有欲能得到极大的满足。
“你们俩行了啊。”
池欢第一个抗议。
柳玉茗看了一下时间，道出了他今天的第二个任务：“嫂子，林哥今天不一定能来接你，他这会儿估计喝了不少，也不知道那些老狐狸几点才把他放走。”
“新官上任嘛，理解理解。”
池欢大手一挥，内心毫无波澜。尽管在前几分钟还期待着林跃河能来接她，但如果自己提出要回家整理东西的时候，林跃河的神色总是会比平日里暗上三分，使出浑身解数不让她回去。
可能是怕她跑了吧。
刚好她今天也该回家看看，池灼迟大赛集训，家里没人打扫，估计东西都落满灰了。
柳玉茗咋舌，心里暗暗想林跃河这倒霉小子真是踩了狗屎运找了这么好的老婆，换成谈曳的话，他半层皮都得被扒掉。
扶着谈曳走下台阶，柳玉茗先行一步去打开车门，用手护住硬质车门免得谈曳磕到脑袋。
谈曳上了车以后，本想自己摸索着系好安全带，柳玉茗见机行事，快准狠地抓住她细嫩的小手，手把手给她扣上安全扣。
期间，柳玉茗还若无旁人地摩挲了几下她的手背。池欢看到这一幕立刻两眼一黑，简直辣眼睛。
“嫂子，我送你到家吧。”“小欢，快上车。”
两口子唱相声，池欢无语凝噎，并不想被他们的幸福伤害到，于是手脚并用地推辞。
在池欢说出第n个“真不用”的时候，才感受到车慢慢启动，沿着街道向后甩出扬长而去的车尾气。
总会慢慢变好的。
当年上门去堵谈曳的小屁孩柳玉茗，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挺拔的成年男性，他用自身的能力和权势为所爱之人圈出一个安宁的天地。
现在，看起来也用自己坚不可摧的执着感化了高岭之花谈曳小姐。
想到这里，池欢微微一笑，抬头看夜空璀璨，星星灯火萦绕在深蓝色的绒毛毯上。很多年前放学后她无心欣赏任何美景，亲生父亲的态度让母亲毕生都在执着于池欢为什么不是个男生。
她用尽全部力气去争得一个可以够到的荣誉，一个可以让妈妈绽开笑颜，用粗粝的手掌抚摸她柔软发丝的机会。
初升高的成绩单发下来，她考了全县第五，顺利跻身排名第一的高中就读。学校里的同学一直对她不冷不热，虽然没有出言嘲讽她浑身上下所有衣服加起来都不到一百块的穷酸模样，但体育课的时候她们从来不会主动找池欢组队娱乐。
“如果是男生的话，妈妈或许会更爱我一点吧。”
其他同学呢？如果自己是男孩子的话，会不会她们也会更喜欢自己一点点呢。
答案是不。
妈妈依旧那样，外出工作赚钱，回家一言不发。偶尔开家长会的时候，翻动她抽屉里的小说会拿回家当面撕掉，料想中的劈头盖脸没有出现，妈妈只是无声地叹息，像是在懊恼自己为什么教出了这样不听话的女儿。
池欢光是听到喘息声就会胆战心惊，有时妈妈的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都会让她耗费整个夜晚去辗转反侧。
今夜依旧星光闪烁，前路或许樯倾楫摧，过往一切的刀剑相向都在此刻化为灰烬。池欢深吸一口气，脑海里闪过很多人的身影——
下雨的夜晚，池灼迟打着伞在门口徘徊，看到自己时露出娇憨的笑。
大学聚会时和谈曳出门，遇上混子调戏则不安地抓住自己的手臂。
冬季罕见的太阳下，林跃河穿着整齐的西装向他招手。
妈妈或许会在病床上再度睁开眼温柔地注视自己，也许会露出微笑，也许不会。
第一次误闯男厕所时撞到心理老师，他找妈妈谈话，说出一个非常晦涩的专业名词。那时候池欢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性别认知障碍，却没想过这成为自己前半生甩也甩不掉的梦魇。
幼儿园小朋友的嘲笑，站在不远处黑压压一片，他们笑自己男女不分真丢人，回声穿越时光来到现在，居然已经没那么刺耳。
一切都会变好的，如果我们能耐着性子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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