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池欢笑着冲他点头，恍惚之间打开车门的时候就想立刻钻进去，但理智告诉她应该要和林跃河先道个别，于是她说道：
“我先走了。”
林跃河不自在地回她一个微笑，客套着说：“好，注意安全。”
她没再理会林跃河的话，立马进了车内，发动引擎疾驰而去。
引擎声响起的那一刻，林跃河自觉地往侧面退了退，方便给池欢让出一条更宽阔的路来。
而车尾气轻轻扫过自己的脸颊，转眼消失在空中时，他还呆呆地站在停车场内，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慢慢地，藏在停车场内的柱子投射出巨大阴影，恰好照在他脸颊的一半上，像是悲喜面具，一半在笑，一半却带着忧伤。
虽然是寒冷的冬季，可今天着实是一个美好的晴日。
所以，来日方长吧，他在心里悄悄地说这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带着一些逃离沙漠的欢欣与激动。
谈曳再次给池欢致电，是在一个午夜，两个人似乎是在同时空的不同地方辗转反侧——她打来了，她便很快接起了。
我们的嘴巴向前吐露着话语，就连耳廓也是向前的，而人听到自己的声音，永远都是从对面传来的回声。
话语里掺杂着发声时口腔、鼻腔、脑腔□□鸣的混响，也带着亟待表达的所有欢乐、悲伤、痛苦、怨恨、甚至是暴戾。
这一切的情绪，其实兜兜转转走到最后，统统都会指向我们自己。
如果有一天自己说出伤害她的话，池欢想，就一定也会伤害到自己。
“对不起啊，小池，投资方那天突然要开会，所以没有时间接待你。”池欢忘记从哪本书里看到过一句话，说的是电话会对人声进行特殊的加工处理，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远远要比真实的声音好听万分。
她摇摇头，回答道：“没关系，过两天我再去。”
然而，谈曳在电话机那边急促地呼吸了两声，紧接着话筒里传来刺啦刺啦的怪音，池欢心想那应该是手掌挡在麦克风上的声响。
“他说，可以直接签电子合同。”
一瞬间，池欢想对着手机大喊：早知道是这样，那他当时为什么还要让我去一趟呢？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是非要让自己特地走一遭，好去听听你们的混账事吗？
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匆忙“嗯”了一声，便告了别，闷闷地掐断电话。
然后，池欢坐在床上的腿往外一抻，上半身砖块一样地往下掉落，最后仰躺在软而白的褥子上。
她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淹没在空荡的房间里，打碎所有有可能的回音。
[小说《好好告别》确认影视化，出品方皓星娱乐，友情出演确认为当红偶像林跃河！]
“我靠我靠！这个小说是我初中刷了好多遍的，特别虐。”
“我的白月光，别毁，求求。”
“皓星娱乐可是柳玉茗掌权啊！”
“柳玉茗是谁？”
“回楼上，是林跃河上个搭档的女星柳华的哥哥！”
“林白脸这是坐实吃软饭的身份了？”
“某些人别引战好吧。”
“别怕。”
池欢害怕地回过头去，本想看看周围还有没有其他的蚯蚓包围，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了一个宽阔的胸膛。
视线随之上移，她看到了一个长相非常独特的男生，是仅仅用“帅气”二字都难以说尽的出众相貌。
“汪汪汪！”
小狗叫个不停，剧组找的小汪面相非常和善，任凭它吠得再怎么凶狠，也没有凶神恶煞的感觉。
小演员并没有太多表演的经验，面对着这样可爱的生物，几乎是天然的、本能的就朝前走了一步。
林跃河下意识地往前踏了一脚，却听到导演带着怒气的呵斥。
“咔！”
这一声也逼得池欢回了神，她的眼睛终于聚焦在那边的现场，耳边是谈曳小声读着自己想要写的内容，让设备自动转录成文字，很快就布满了文档的一整页。
她听到那声斥责，连忙伸手探了探身边是否还有人在，池欢感知到她的无助和迷茫，用并不算温热的掌心裹住了她细长的手腕。
“我在。”
谈曳紧张地询问：“小池，怎么了？”
池欢的手指摩挲着她白嫩的皮肤，手感就好比指腹轻抚在鸡蛋羹的表皮上，说不出究竟是谁要更加柔软。
“那边的小狗不太听话，跟剧本有些冲突，但不需要太多帮忙，放心吧。”
导演走过来，池欢用带着戒备的眼神拜托他不要乱说话，好在他听懂了，也停滞在路途的一半，与两个并肩坐着的女孩遥遥相对。
空气中传来极其微小的呼吸声，远处的吵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按下了暂停键，小狗软趴趴地扒住垫子，无辜又自责。谈曳的语气骤然变冷，窗户外面的风刮得室内都在震颤：
“好，需要我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池欢感觉她的身体突然也变得很冷。
没过几分钟，现场的暂停键又不小心被触碰到，工作人员搬着设备跑来跑去，演员被拉去补妆，灯光、幕布又很快搭建起来。
小狗辗转清醒，恍惚着从垫子上爬起来，倒退两步，接着迈出坚定的步子朝前走去。
“汪汪汪！呜汪！呜——汪！”
大概人只有挨了训才知道做事要小心谨慎，这下连狗也不例外。
它在镜头前卖力地表演，使出浑身解数让周遭的人都感到恐惧，女主角采用的新人演员，据说本人也有些怕狗。
她吓了一跳，表情隐隐有些失控，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还专门跟狗狗绕了个对角线。但导演这次并没有喊停，女主踟蹰一会儿，迈着小碎步假装镇定地走过去，而林跃河饰演的男三号亦步亦趋。
女孩已经背对着那只面相凶狠的小狗，不敢回头看它，怕自己恐惧的眼神被狗狗注意到，就会无意间诱它猛扑上来，再狠狠咬住自己不撒口。
“汪！”
一声狗吠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砸在了她的头上，可谓是醍醐灌顶，避无可避。
女主穿着短裤，小腿明显地开始抖动，整个过程没有任何表演痕迹，在场的所有人都丝毫没有想起一件事情，就是她其实是一个没什么表演经验的新人演员。
她紧张的回过头，倒吸空气的时候锁骨明晰地凹陷，对上林跃河的视线，沼泽般漆黑的眸子，让她忍不住地陷进去。
“呜汪！”
但听到狗的叫声后，又很快移开了。
女孩害怕地缩起了脖子，恐惧使她飞快地往后退，却险些撞到路边低矮的石护栏。
“别害怕。”
身后的男孩举止投足之间散发出一种温文尔雅的贵公子气质，不知道是哪家小少爷被放出来一个人上学，在面临危险的时候第一个勇敢地站出来，如同干涸的清泉里唯一的一滴甘露。
“往前走就是了。”
她愣愣地点了点头，四肢像是被他连起了几根无形的细线，任凭他操控着自己大胆地往前走。
两人分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却生动演绎出迷茫无助时的一把搀扶是如何的场景。
导演在监视器后面挺直腰板，竖起大拇指朝他们呐喊：“很好！很好！！辛苦了两位演员！”
所有人又进入了休息状态，林跃河没有去补妆，却进了化妆间在窗户旁边发起了呆。池欢所在的方向刚好可以看到他，只不过距离很远，只能目测一个大概。
玻璃窗户的上方有些模糊，中间的地方最为干净，而林跃河棱角分明的脸恰好就处于最佳观赏位置。
女主角换了造型，是一个很具有活力气息的双马尾，走路的时候一摇一摇的，仿佛在与摆动的双腿相呼应。
她就这样晃进了化妆间。
——大胆的、生动的、无所畏惧的、不顾一切的。
“别怕。”
池欢害怕地回过头去，本想看看周围还有没有其他的蚯蚓包围，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了一个宽阔的胸膛。
视线随之上移，她看到了一个长相非常独特的男生，是仅仅用“帅气”二字都难以说尽的出众相貌。
有那么一刻，池欢也想像她这样无惧无畏。
如果有这么一刻，可以赋予她一次机会，让她能逮住回忆里那个男孩，那么她一定要笑容满面地向他道谢，然后带着期待地同他挥手说再见。
女孩凑近他的耳边，用甜腻的嗓音感谢道：“哥哥，你刚才演的真的很棒！”
林跃河稍稍往另一侧偏了偏头，不至于让她的嘴唇碰到自己的皮肤，客套着：
“你也很不错啊，多亏了你我才能接住戏。”
俏皮的双马尾在窗户前浮动，是黑色的波涛，汹涌澎湃。
“是嘛，那哥哥知道我是谁吗？”
林跃河默不作声，依旧是微笑着看她。
女孩心里明白，便假装不在意地说：
“没事啦~现在记住我就好了，我叫于蝶影，叫我谍影就好啦~”
于蝶影一连串的话里带着好几个语气词，听得人一个头两个大，池欢在外面静静地注视着窗户内的一切，看到她粉嫩的一截舌头吐出来又缩回去，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就在这时，林跃河回过头来，隔着很远的距离同她对视，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带有深意的笑。
原谅她的眼睛实在有些看不清晰，只好铭记了这一点笑，以便把他那冰冷的眼神都远远地抛却脑后。
记忆里一下子崩出来一个场景，是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都未曾想起过的画面——
很多很多年以前，她始终记得有一个奇怪的男生总是站在她的对面等车，似乎还从来没有一次，是他们两个人同向而行的时刻。
公交车的刹车声停止，每每她登上车总能奇迹般地有座，想必那个男生是天神下凡来庇佑自己的，要不然怎么会一直都如此幸运。
透明却带些斑驳的玻璃窗外，那个穿着洁净校服的男生总爱插兜，腰却笔挺，像伫立在马路边的一棵雪松，不合乎常理，显得格格不入。
——不知道今后是否还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池欢坐在窗户对面，已然不再注视着那边的情况，认真地为谈曳梳理着微微打结的发丝，动作很轻很轻，好似埋在枕头里时发出的无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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