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池欢继续敲打键盘，白皙而细长的手指击在按键上，发出一片有规律的咚咚声。她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脏也是如此跳动着，也发出了如此的声响。
“其实我当时根本没有喝醉，只是突然很想要试探你罢了。”
一个脑洞大开的编剧，也是一个说话迂回婉转的艺术创作者，她如若想要了解别人内心的想法时，简直可以用一万种不同的方式去试探、敲击，最后带着自己想要的答案满载而归。
她偏偏选了最危险的那种。
“看到你的反应，我才觉得你是真实的。”
原来有些偶像，也可以是真实的。
同人设一样的真实。
《洛希极限》开播后，林跃河同柳华的行程以一种很微妙的巧合碰撞起来，十个采访里起码要有八个都是两人同框。
[《洛希极限》发布会现场，点击围观职场姐弟的相互救赎。]
“我靠！这距离，眼神拉丝啊~”
“不是吧不是吧，柳华姐姐也太飒了！”
“姐弟恋cp我真的会嗑疯好吧！”
媒体发布会间隙，两位主演自然是要站在一块儿，事先经过一次彩排，最多也只是看看站位和熟悉一下互动环节而已。柳华最近又接了一部大女主的戏，那制片人比不老杨，天天逮住她痛批一顿，无外乎是眼神不到位的问题。
她趁着空档儿想眯一会儿，稍稍偷个懒，抬眼就看到同样也靠在沙发一侧的林跃河。
两个人时隔半月再次见面，对视时感觉有些尴尬，林跃河一言不发，又重新垂下头去，闭上眼睛小憩。
柳华这会儿已经开始担心等下的营销效果能不能好了，连忙要了台本多看了两眼，想着待会儿林跃河接不上话茬的时候，自己还能再多赚一波稳重姐姐的人设粉。
直到，她终于憋不住，开口说道：
“池欢，她有男朋友了，你知道吧？”
那双紧闭的眼睛总算张开了。
林跃河微微一愣，默默地点了一下头，没说别的话，也怎么样都提不起兴趣来说让人开心的话。他的神情在此刻是显而易见地不开心，柳华仿佛在博弈当中抓住了对方的软肋，只要稍微往外一扯，对面的人就会立刻瘫软，甚至跪倒在地。
“看样子是不知道。”
柳华咄咄逼人，扬起嘴角，带些不自觉的嘲弄语气：“初恋吗？”
他这双眼睛是深情的桃花眼，以往不止是见了池欢能更有神几分，就连听了她的名字都要喜悦上整整半日。今天却异常地冷漠，没什么温度，教人看了心生凄凉和恐惧。
半响，林跃河不可置否：“是。”
她看着对面沙发上歪倒的男人，心脏如同鸟儿一般雀跃地飞上天空，不断地跳在不同的树梢上，发出短促的啾啾声。
这个世界上的初恋，在经过幻想的破灭后，总是会分开的。所以她告诉自己要等，不可鲁莽地私自上前打断他的深情，切不能让自己心中翻滚的酸意灼蚀了两人还算平和的合作关系。
柳华有背景有实力，她什么也不怕，唯独怕到手边的人被吓跑了，所以只能静下心来等。可是憋得太久了，总是会爆发的。
“是个拳击手，看起来比那些文文弱弱的人，更能让人有安全感呢。”
——飞蛾扑火的时候，也是会有声音的。
半年的时间转瞬即逝，林跃河每月都拍摄杂志画报，既维持生计又保持热度，几次凭着时尚表现力冲上热搜，甚至把柳华拍戏受伤的热度都压了下去。
她再一次见到林跃河的时候，是在自家公寓的楼下。那公寓安保措施极强，是不少明星乃至运动员都会优先购买的房子，柳华第一次碰到池欢和他的男朋友时，也是在这片小区里。
“小心路滑，挎着我吧，我胳膊可有力气了~”不害怕严寒似的，那个高壮的男孩穿着厚呢子大衣，反衬池欢裹着羽绒服的样子更加娇小可爱。
她把脸埋在围巾里，眼睛弯弯地冲他笑。男孩伸出冻得通红的手给池欢把围巾又往上拉了拉，她一下子被蒙住视线，挣扎着露出整张脸来打了他几下，又飞速缩回了避风港。
男孩撒娇道：“好疼诶！”
池欢看他的手裸露在空气中，肉眼可见地由红变紫，连忙拉过来揣进自己兜里。他是个标准的美男，高鼻梁大眼睛，还是冷白皮，身上一点点冻伤都格外明显，相当惹人怜。
“笨蛋。”
还是个不怕冷的笨蛋。
他眉眼带笑，有一阵微风吹拂着，带着些许寒气：“那你就是笨蛋姐姐喽~”
天空多么灰暗，冬日的低温夹在风中裹挟而来，太阳突破周遭的冰冷，执着地发出一丝光亮。而他们多么幸运，可以并肩走在一起，能够同途地走在这条狭窄的路上，迈入温暖扑面的小家里。
直到两个人走进单元门里，蓝色的大门拍打在凸起的锁上，林跃河才仿佛回神了一样，挪动几下被冻得僵直难以弯曲的双腿。
柳华带着墨镜和鸭舌帽，没仔细化妆，却还是烈焰红唇，她提着一大袋零食，从远处走过来的时候，一眼就望到了林跃河：“你怎么在这里？”
“等人。”
她其实更想问的是他到底怎么进来的，门口的保安挺着腰板坐在凳子上，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这么神采奕奕，肯定不会随便放一个没门禁卡的人进来。
但柳华脱口而出：“谁？”
第六感告诉她这个人也许自己认识，或许自己并不算太喜欢她。
林跃河：“拳击手。”
她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池欢一脸带笑的样子。
周遭都是冷风，两人矗立在其中已经待了许久，林跃河跟雕塑似的岿然不动。柳华刚拍完戏，还没休息过来，明显有些站不住，冷得直打哆嗦。
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她试探着问：“要上楼喝杯酒吗？”
今天是意外的一天，林跃河这么想着。
没想到外表看起来如此张扬华丽的柳华，居住的环境看起来却这般干净舒适。一进门的客厅宽阔无比，正中央的墙壁上挂着一张照片，大概是她十几岁时的毕业照，里面的人清纯中带着一丝可爱，眉眼艳丽但美而不娇。
“喝杯咖啡就走。”
林跃河在柳华的指引下，坐在了单人沙发上，柳华大大咧咧地说让他等着，带着些挑衅的意思。他果真等了许久，双手接过女人递过来的马克杯。
“小心烫。”
他点点头，手掌完美地握住杯身，没有一丝缝隙。开始是浅尝一口，抿了抿咖啡杯中漂浮着的奶沫，许是烫着了，不自在地晃动几下手中的杯子。
低头看褐色的咖啡掀出几圈涟漪，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截粉红色的舌头，慢慢□□，带走了唇珠上残留的苦渍。
“她真的有男朋友了。”
透明窗外的月亮被雾气糊了个大概，团团灰云遮天蔽日，毫无美感可言，就像是堆积在心里杂乱无章的悲伤一样。
林跃河感觉自己被塞到了一个长长的甬道里，必须要一直匍匐前进。
最难捱的，不过是局中人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你得让她产生一些危机感才可以。”
“怎么做？”
柳华沉闷地喝着酒，脑袋里灵光一现，随便出了个馊主意，可意外地是林跃河居然当了真。
她没忍住，惊讶声突兀地回荡在空寂的房间里：“嗯？！”
以往永远都是她问，林跃河回答，此时此刻却有些不一样，他们两个的位置好似悬在空中飞速转圈的硬币，身体一点敲到桌面上的时候才还未能真正盖棺定论。
非要等它全盘落下，稳稳地扒住大理石制的明净桌面时，才肯真的相信命运这档子事。
从表面看来，林跃河是被动的一方，实际主动权都尽然掌握在他手中。
可是现在，他才是死死盯着硬币真正下落的那个人。
柳华得意地望向他，她揶揄道：“你不会是第一次恋爱吧？”
“嗯。”
她笑得更欢了，不知不觉间带了些人烟味儿，并非再是片场里那个随时都能摆出一张臭脸的御姐了。
月色与夜色之间，柳华眼眸中带着肆意的笑，冷白的光映射在她姣好的面庞上，美得惊心动魄，摄人心魂。
望着林跃河不自然的神色，她内心有一只小马放肆地奔跑在胸腔里，丝丝麻麻地牵出一些瘙痒的感觉。
被马驮着的人有摇摇欲坠之险，即使明白后果深重，还是死死抓住了愉快而颠簸的马背，发誓绝不撒手。
以前她可是最怕人设崩了的。
柳华：“我们合作吧。”
林跃河眸光深邃，面容出挑，嗓音成熟，可说的都是不着调的怪话：“你可别告诉我你喜欢那个愣头青。”
“你可别告诉我你不喜欢池欢。”
一提起池欢，他的眼底总是有浓稠到化不开的笑意。
她看到林跃河这幅神情，暗自回想起初次见面时的他。
一身休闲运动装，雪松一般的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框，把头发和裤脚都收拾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像是个很严谨的人。
就是这样一个行事严丝合缝的男人，在她的眼中烙下了耀眼、圣洁，甚至还带着一些疏离的印记，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柳华都无法随意将他从心上割去。
可现在不同了，他被深情和执着的枷锁禁锢住，没法从方寸之地挣脱出来，只好去做这种最没法后悔的决定。
她好似埋伏在悬崖边的骑士，眼睁睁地看他落入深渊，挣扎逃命，跪地乞求之时，也不为所动。
一定要等到的条件，就是他愿意从一个深渊里爬出来，再重新堕进另一个悬崖。而且，必须是林跃河亲自同意才可以。
眼下，柳华知道自己是什么了。
她是蛰伏在暗夜草丛里的一只蜜蜂，只要途径的人稍有不慎，便会被她的毒素侵蚀内心。
这根刺穿透他细嫩的皮肤，被迫接受来自她内脏分泌出的爱/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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