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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


“当我们的距离少于洛希极限,我就会倾向碎散,继而成为你的环。”

        池欢敲击电脑键盘,写下这段话,接着双手无力地垂在桌面上,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粉丝后援会给林跃河的一封信,由几个站姐带头发动的活动,向全国的河粉召集信件,再统一整合递送给林跃河的经纪人。

        从几天前,列表里就有几个小粉丝来找她帮忙代写,价格好商量,原因就是知道池欢是一名编剧,写作经验比较丰富,也知道她是林跃河的路人粉。然而,她只不过是众多粉丝里最渺小的那一个而已,即便她曾亲自同林跃河共过事。

        所谓偶像,首先要有一副令人赏心悦目的皮囊,如若可以统一所有少女的审美,那便是上乘。其次,他们还要有值得夸赞的一小部分实力,比如说书法、赛车亦或者是出众的教养,不管这是否是公司包装出来的完美人设,粉丝们总能高呼着接受一切。

        外表可以通过手术改变,包装的人设能确保一段时间内不翻车,这些都能变成假的。

        “有一件事情,让我感到你的真实。不过,或许你已经忘记了。”

        她第一次同他见面,是在一部电视剧拍摄当中,题材为现代都市,跟女主角的感情戏颇多。

        男偶像市场不断扩大,仿佛只要有娱乐圈存在的一天,就有他们的一碗饭吃,而女偶像需要以源源不断的恋情曝光才能维持热度,走的总是扑朔迷离的黑红路线。

        因为在这个名利场里,没有任何一个清纯小白花能不被沾染。

        一年里能调动的资源有限,这块蛋糕谁都想分,吹求曝光率就会显得毫无质量。在影视剧的圈子里,女演员稳扎稳打,演技逐步提升,年纪尚轻的她们不缺制片方的喜欢,而林跃河作为偶像出身,从刚进组就被开始导演刁难。

        “林跃河!你看看你这是演的什么?本子上是这么写的吗?!”

        制片人透过镜头看到林跃河眸子里滴出的清泪,不知道什么缘由就突然生了气,连珠炮似的对着他怒吼,一旁的导演连忙把他叫过来讲戏,尽量避免两个人的接触。

        即使离他八丈远,也没法阻挡声音的传递,他依旧喋喋不休、不依不饶地斥道:“百度词条上还写的‘演员’呢?哪个演员像你这个样子啊?!”

        池欢在搭起的棚子里随便找了两个凳子,一个用来坐着,另一个放在自己的面前。她铺开两张纸和今天要拍的戏本,笔搁在一旁,已经很久没有拿起来过了。

        《洛希极限》这本小说是池欢大学刚毕业,经过几番波折初入职场时,看到身边办公室恋情的几对男女分分合合而衍生的中长篇故事。

        内容讲述的是女强男弱的都市爱情,之所以男弱,主要是由于他自小就被亲生父亲拖累,生活一直未有起色。可主角本人性格不屈,靠着顽强的毅力拼搏到大城市做了一名小小白领,形象气质甚好,清冷中带着一丝禁欲。

        事业心极强的女主角从一开始就定好由柳华饰演,她是圈里有名的背景硬,因为出身好所以做事也显得更加无畏,公司特地给她接了几档综艺树立高冷御姐人设。

        这样的女强人形象深受饭圈妹妹们的喜爱,也罕见地出现了大批男粉加入战场。只不过综艺资源有限,占用档期过长,柳华人气初涨的时候尝到一点甜头,便觉得可以去闯荡演艺圈了。

        于是她的曝光率又慢慢淡下来,人气如同电梯升降一般,围绕着那一个固定的点不断环绕。这种都市爱情故事,男主角的热度尤为关键,只靠实力强的女主演撑不起一部收视率高的热剧,观众群基本都是初入职场的小年轻们,自然对实力派演员并没有太大兴趣。

        负责带来流量的重担就落在了男方身上,经过几次考量和媒体舆论的驱动,制片方和投资方再三敲定,最终邀请林跃河来出演男主一角。

        签合同的时候,制片方还因为自己推荐的男星落选而心怀怨恨,带有极其嘲讽的语气说:“什么小白领啊,不过是小白脸罢了。”

        投资方轻轻一笑,不作声,就这样签订了人选。

        [《洛希极限》影视化,女主由柳华饰演,男主暂定。]

        “哇!柳华姐姐!我好爱!”

        “期待!”

        “话说男主是谁啊?”

        “拜托选角一定要符合原著好嘛!”

        “男主网传是xxx饰演!”

        “啊!别啊!我还是觉得我们家哥哥比较好一些!”

        吸引热度的第一步,就是并不公开男主的扮演者,依靠谣言多多吸引几家粉丝争先恐后地辟谣、澄清,留住其中的一小波潜在观众就好。

        [《洛希极限》男主角饰演者公开——林溪连绵,星跃入河。]

        “我靠!林跃河!”

        “定妆照好帅啊啊啊啊!”

        “还是挺符合原著的。”

        “我看小说的时候就是代入了这张脸啊!圆梦了!”

        是啊,这是多少女孩的梦呢?

        林跃河,首次出现于男团成长综艺当中,一路过关斩将,经过重重磨难以男偶像组合的成员身份出道,最终限定组合解散,又以个人身份持续活跃在荧幕当中,依靠超高的人气一直闲到接这部戏的前一秒。

        荧幕中的他形象清冷孤傲,总是有股执拗的劲儿,在综艺的特辑花絮当中他永远都是那个对自己最严苛的人。

        池欢没见他之前,以为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没怎么来过片场,作为原创作者一般来讲只是把原著版权卖出去就算完,可这本书对她来说意义深重,不得不来亲眼目睹整个拍摄过程。

        “他的白衬衫带着一些无伤大雅的褶皱,身姿挺拔气质干净,忧郁而狭长的眸子中闪亮的几个点,遮盖了所有不太规矩的情绪。”

        这是池欢在书里描绘的男主形象,身为原著作者,说他不像,那是不可能的。可恰恰就是因为太像,像得简直如同书中走出来的人物一般,所以她也不可抑制地心动了几分。

        林跃河跟几个合作方都挨个打过招呼,握过手以后才看向在角落里坐着的编剧组,池欢就坐在正中央的主座上,从远处看过去,就像是古老画卷里孤寂又威严的女王。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她,池欢埋头奋笔疾书,她最近正在写新的本子,有了大致的构思却没有足够的细节填充。

        “你好,我是林跃河。”

        “你好,池欢。”

        一只伸出来的手悬滞在半空中,池欢条件反射地抬头跟他打了声招呼,在林跃河伸出手的那一刻又迅速低下了头。

        “他抓住了她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掌心与五指相近的地方带有一层薄薄的茧,却意外地整洁有力。”

        在她旁边坐着的女孩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池欢突如其来的灵感被堵塞在暗无天日的甬道里,刚想抬头发作,看到面前的这只手便愣住了。

        试探性地握上去,触碰的那一瞬,两只手掌仿佛擦出了火似的,异常地温暖炙热。

        “编剧也过来看看需不需要改剧本吧。”导演拿着本子招呼发着呆的池欢,她抬起头来望向拍摄场地的制片人,身边有许多人簇拥着端茶倒水、闲聊抒情,导演和林跃河两个人拿着本子对戏,半天无果,隔着老远的地方就要喊她过去。

        “可是这里就是需要流泪啊,他发什么脾气。”池欢看过两遍回放,这一幕是男主在天台上烧掉自己的日记本,决意忘掉过去,摒弃此前浑浑噩噩而无能为力的前半生,也是他要跨步到新的阳光之下,以此展开后续情节的铺垫戏码。

        结果,因为制片方的个人好恶标准,林跃河在火焰涌动的波涛当中流下的眼泪被突兀地打断,泪水淌了下去,可呜咽声却戛然而止。

        到底是缺了些什么,池欢在片场一向温和,逢人便笑,从来没对哪个演员红过脸。可今天,她没来由地生气,怒火几乎要在心里燃倒一片杂草,手上翻动着剧本,无声地对了个口型:

        “别、理、他。”

        “傻、逼、罢、了。”

        就这样,池欢跟着导演一起去跟制片方洽谈一番,林跃河没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格外和颜悦色。

        大概是编剧清纯可爱,长长的头发柔顺地铺在消瘦的脊背上,温柔细语地同他讲话,或许是导演人脉众多,可谓是影视圈的常青树,也许日后还有合作的可能,当下和谐相处总没有过错。

        “老杨啊,这里的戏演得其实没多大问题,情感细腻,恰到好处。唯一的缺陷就是镜头的问题,不该从下往上拍,镜头应该正对着他的眼睛,一镜到底,慢慢转到日记本上。最后拉远景,衬托出他身上带着的孤独感就好。”导演一手拿着本子,说话的时候动作大了些,差点就要把剧本甩飞在杨制片的脸上,害得他连连往后闪躲。

        最终避无可避,杨制片无奈地说了句:“是吗?那我就是看错了,把林跃河喊过来继续拍吧。”

        接着,他大手一挥,又让几个工作人员匆匆忙忙地重新布置起现场。火焰再度燃烧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林跃河呜咽的声音没再被打断,他一气呵成,录完了这一幕自我挣扎的内心大戏。

        全场一片寂静,只有池欢在心底默默地为他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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