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八十 协,可以继承皇位
此时此刻,与卢植、蔡邕一样在往皇宫赶赴的官员也有很多。
因为是休沐日,还是午后,不少官员洗过澡吃过饭之后都在午睡,却被突然上门的使者给强行喊了起来,一脸懵逼的往皇宫冲刺。
没过多久,大量官员就齐聚皇宫之外,彼此脸上带着无比的疑惑跟着队伍缓缓进入皇宫。
进入皇宫之后,他们才发现情况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在皇宫大殿的道路两旁,往日他们前行的地方,站满了全副武装神情肃穆的士兵,他们列着队,目不斜视,一眼望不到头。
不单单是道路两旁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两边院墙后方的瞭望楼上还有往下看的弓弩手。
这是什么情况?
走在一起的卢植和蔡邕感到不妙,另外零零散散走在不同地方的马日磾、荀爽、服虔等人也觉得情况不对。
不少官员感受到了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带来的压迫感,心生畏惧,低着头不敢四处张望,纷纷加快脚步,希望可以尽快离开这里。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平时用来议论朝廷大事的崇德殿,抵达殿门口之后,老样子,只有一定地位以上官员才能进入崇德殿面见皇帝,其他大部分人都只能在店门口大广场上站着,等待殿内的消息传出来。
卢植地位够了,蔡邕地位也够了,他们结伴进入崇德殿,惊讶地看到了天子刘宏正穿着朝服坐在皇位上,面色似乎有些不太好。
在他的身边,往日里应该站着的张让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人,赵忠。
另外,在刘宏的身边还有两张椅子,分别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董太后,另一个,是刘宏的次子,刘协。
殿内群臣按照往日的站位站好,四处看看,这才发现他们之间有不少人没有出现,以至于队列中出现了大量空缺。
卢植一眼就看到了袁隗的位置上没人。
袁隗是司徒,他没来,这让卢植觉得有些奇怪。
难道是上午的事情让天子怨恨他,故意不让他来?
“我知道,你们都有各自的疑惑,但是你们先别着急,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们,听了之后,伱们自然会有决断。”
刘宏的声音并不响亮,甚至有些虚弱,但是在安静的大殿之中,就算站在最角落,只要屏气凝神,也还是能听清楚刘宏所说的话的。
于是官员们就更加奇怪了。
他们迫切的需要一个解释。
“首先,你们当中应该已经有人知道今天上午司徒袁隗和皇后何氏带人闯太后宫殿的事情了吧?”
群臣纷纷低下头不言语,只有少数人面露惊讶之色,显然不是消息灵通人士。
“这件事情,我很生气,袁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说了我已经病死的消息,怀疑有人谋害他们,所以强闯太后宫殿,对我的母亲出言不逊,这让我非常生气。
因为听到了我已经死去的谣言,所以就敢于强闯太后的宫殿,对太后、皇家毫无尊重,以下犯上,毫无纲常伦理之念,袁氏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已经不敢想象了。
但是真正让我生气的事情,并不是这一件,而是另外一件事情,你们应该也都知道此前何进上表要带兵去徐州讨伐黄巾贼的事情,并且以此为理由在雒阳招募兵勇。
这是我允许的事情,但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袁隗和何进居然趁此机会召开合谋,私下里密谋从并州调集并州训练精熟的兵马进入雒阳,再以募兵的身份进入何进军营之中,试图以此充实军力!”
刘宏此言一出,群臣皆目瞪口呆,极为震骇,别说蔡邕了,就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卢植都瞬间觉得耳边嗡嗡的叫。
这……
是真的?
袁隗和何进合谋,秘密从并州招募兵马抵达雒阳?
这……
是要造反?
还是说仅仅只是为了给何进增加讨伐黄巾军胜利的筹码?
再怎么想赢也不能做这样的糊涂事啊!这是绝对的禁忌!红线!一旦触碰,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基本上就是死罪啊!
糊涂啊袁隗!
群臣心思各异之时,刘宏冷冷的笑了。
“你们是不是以为袁隗何进这样做,是因为何进担心讨伐黄巾失败?你们猜错了,你们大可不必把这两个逆贼想的那么好,他们这样做,是为了造反,是为了逼我退位!”
整个朝堂瞬间炸裂开来了,群臣比刚才的震惊程度要超过十倍以上,人人目瞪口呆,有些人甚至连站都站不稳,还有些人直接瘫倒在地,一脸呆滞。
饶是卢植见过大风大浪,对于刘宏嘴里说出来的这些话,他也不敢完全相信。
袁隗和何进要造反?
他们要逼皇帝退位?
这……
这是皇帝在说笑话吗?
“看起来你们不愿意相信,那好,我给你们看铁证。”
刘宏喘了口气,看了看赵忠,赵忠会意,将董卓按照刘备的意思送来的两封密信放在托盘内,走下了台阶,送到了卢植面前。
“卢太尉,看看吧,看完之后,传给后面的人,大家一起看看。”
两封密信,每一封都是绢布写就的。
卢植拿起了第一封,看了,然后闭上了眼睛。
这封密信的内容是袁隗要求董卓送兵到雒阳来,然后详细说了他们该如何通过河东郡进入雒阳,然后正大光明的加入何进的军营。
卢植把这封信递给了自己身后的官员,又拿起了第二封信。
这封信的内容是袁隗对董卓的训斥,似乎是因为之前董卓对此事怀有疑虑,袁隗很生气,于是斥责董卓,让董卓不要忘记当年的事情。
看起来,对于自家故吏,袁隗似乎并不温和,直接把他们当作下人、仆人来操控。
卢植和袁隗没什么通信,不认识袁隗的笔迹,但是似乎是为了印证这封信出自袁隗亲笔,赵忠的托盘内还有一份袁隗亲自所上的公开表奏。
卢植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拿起了那份写在竹简上的表奏,展开来,对照信上的笔迹,绝望的发现笔迹是一模一样的。
卢植不说话了,把这份奏表和密信一起递给了身后的官员,而后重重叹了口气,走路出列,向刘宏行礼。
“陛下,袁司徒如此作为,实在令老臣大失所望,老臣无论如何都不能想象一国司徒居然会做出这样的悖逆之事,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刘宏正在董太后的服侍下喝着什么东西,听了卢植的话,刘宏摇了摇头。
“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我已经安排人处理了,你们把信给看完,一个都不要落下,殿内的看完了,再给殿外的传出去,我要让所有朝官都看看,他袁司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贼子!”
刘宏的状态明显不好,卢植有些担忧。
“陛下,您的身体……”
“你不用担心,我还没死。”
刘宏看着卢植,笑了笑:“贼子还没死,我怎么能死?我要是死了,最高兴的难道不是贼子吗?我怎能让他们如愿?”
卢植心里一突,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事情似的。
是什么?
他想了一会儿,脑袋里却全都是袁隗何进密谋造反的事情,一片混乱。
等殿内最后一个官员也看完了袁隗的亲笔信之后,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刘宏也喝完了赵忠端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强撑着坐直了身体,竭力摆出了一副威严的模样。
“袁隗、何进密谋造反,他们想要通过找来的并州兵和他们自己招募的人马,以及听从他们指挥的雒阳兵马谋反,害死忠臣良将,然后逼宫,逼我退位,最后,扶持我的长子刘辩登基称帝!”
刚刚安静没一会儿的殿内再次出现了震撼的声浪,人人目瞪口呆不能言语,震惊地看着坐在上首的刘宏,对于他所说的这件事情感到无比的震撼。
不说卢植了,有一个算一个,官员们全都被震住了。
袁隗和何进密谋造反,要逼宫,要让刘宏退位,换刘辩上位,如此一来……袁隗和何进就能成为汉帝国的实际统治者了。
这对他们来说,的确是最符合利益的情况了,而从他们之前的行动来看,也很符合逻辑,他们之前就一直在要求皇帝确定刘辩的太子身份,只是刘宏一直都不松口,还喊来了刘备做帮手。
于是……
袁隗和何进准备铤而走险?
那这样说的话……
今天……
卢植陡然瞪圆了眼睛,立刻向刘宏发问。
“陛下!袁隗和何进造反的话,您会非常危险,整个皇宫都会非常危险,您是否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刘骠骑的军队和西园军是否已经准备好了护驾?”
刘宏看了看卢植,微微叹了口气。
卢植是忠臣,但是……
不能用啊!
“卢太尉且宽心,皇宫是安全的,贼子的造反行径既然已经被我知道了,就不会有获胜的可能,王师必然获胜。”
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情绪十分复杂,不知道该怎么说。
听上去,皇帝已经决定对袁氏与何氏用兵了,当初流传的沸沸扬扬的【雒阳交兵、两宫流血】的谶言,居然真的应验了。
可这还不算完,刘宏手中的督亢地图才刚刚展开到关键的部分。
“数月以来,雒阳城内的风风雨雨就没有停过,谣言传遍大街小巷,我也略有耳闻,诸君心中或许也有所疑惑,不曾了解到这件事情的本来面目,所以,在这里,我可以明说。
之前,雒阳城中所传言的内容很多是假的,但也有一部分是真的,我,大汉天子,此前真的没有想过要废长立幼,我所想的,无非是不能让何氏权力太大,以至于重演先帝和我登基之初的事情。”
有些官员听到这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一些聪明的官员已经嗅到了不对劲的味道,比如卢植,比如荀爽。
“但是此事一经出现,我就知道,我被骗了,我被最亲近的人给骗了,何进和袁隗图谋造反,皇后何氏知情不报,甚至还配合袁隗一起到太后宫中刺探我的消息,这种事情,令我无比心寒!
多年夫妻相伴,到头来,我没有废了她,她却要废了我,好,很好,非常好,皇后何氏意图谋反,善妒,杀人,毫无一国之母风范,如此毒妇,断断不可以为国母,着废黜何氏皇后之位!”
督亢地图最关键的部分被展开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出现在了群臣面前。
看似病怏怏的刘宏忽然眼冒精光,抓起这把匕首就冲着众人的心窝子捅了过来,众人猝不及防,被捅了一个透心凉。
还是有苦只能往肚子里咽的那种透心凉。
明明是那种下意识就想要反对的事情,但是话到嘴边,却发现他们的反对根本站不住脚。
这是造反。
这是明显的造反,是要诛灭三族的大罪,这要是还能原谅,大汉天下岂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容纳下来了吗?
所以,毋庸置疑,他们无话可说。
皇后被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和之前那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没人会为她求情了。
但是此时此刻,聪明的官员已经感觉到了不对,他们意识到,皇帝可能还有话要说。
没错,刘宏的确还有话要说。
“何进、何氏犯下谋反之罪,皇长子辩不管是否参与其中,都不能成为皇位继承之人,所以,我只剩下最后一个儿子,协,可以继承皇位。”
刘宏招了招手,让刘协来到了自己身边,然后搂着他,面向群臣。
“我并非不愿以长子继承皇位,然时局所迫,家门不幸,别无选择,唯有以次子协为太子,望诸君辅之!”
朝堂上一片静谧。
老师说,袁隗和何进的谋反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既然能被刘宏公开说,还拿出了证据,那就没什么可以争辩的了。
如果有人还有疑惑,等事情结束之后,看看何进的军营里有多少并州兵,找出来,确定身份,自然真相大白。
何进和袁隗的征兵范围绝对不包括并州,但凡查出来一个并州兵,都能坐实这件事情。
袁隗和何进的谋反已经是不可逆转的真相了。
而作为刘辩最重要也是最强的支持者,何进的谋反对刘辩的打击是致命的,这一打击直接决定了刘辩已经在实际上失去了继承皇位的可能性。
甭管这件事情他是否知情、参与,就算他是完全的无辜,何进造反,他也难辞其咎,他不可能再继承皇位。
如此一来,刘宏只剩下最后一个儿子——刘协。
尽管他才不到八岁,但是,他就是刘宏最后一个可以继承皇位的儿子了。
不选他,难道选刘备吗?
殿中群臣面面相觑,迟迟做不出反应。
“我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你们不愿意尊他为皇太子,难道想要另外选择他人为皇太子吗?”
刘宏冷着脸看着群臣。
群臣齐齐一震。
卢植长叹一声,强忍种种情绪交织在脑海中的怪异情绪,第一个走出群臣队列,向高台上的刘宏、刘协行礼。
“臣太尉卢植,谨遵皇命!”
作为当前官职最高的在场官员,卢植第一个站出来了。
卢植站出来了,之前犹豫中的官员们一个两个都跟着站了出来,反正有人带头,他们也不怕了。
接二连三的出列,接二连三的表态自己支持刘协继位,接二连三的表态对刘协继承皇帝之位的认同和效忠。
从殿中,到殿外,身在宫中的官员们最终全都认同了这件事情。
雒阳病变发起的同时,血雨腥风发起的同时,获得全胜的刘宏笑了,由衷地笑了。
他看着面露懵懂不解之色的刘协,亲昵的在他脸上蹭了蹭。
“吾儿,为父终于可以保全你了,吾儿,你可以做皇帝了,你要好好做皇帝,你要保护你的兄长,你们兄弟两个要相互扶持,好好儿的活下去……”
刘协尚且不能完全理解刘宏话语里的意思,但是父亲能和他亲近,他是高兴的。
于是他笑着抱住了刘宏。
刘宏闭着眼睛,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最后定格在了当年和王美人谈笑风生、两情相悦的片段之中。
良久,他睁开眼睛,眼光掠过行礼的群臣,飞到了皇城之外,乃至于雒阳城之外。
他这里获得胜利还不算完全的胜利,要等刘备在外面也获得全部的胜利,才算是真正的胜利。
所以,玄德。
别让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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