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116章
方雅贞嫁出去二十多年都没回来, 其实许多人都已经不认得了, 嫡母徐氏抱病在身,家务都是由四个弟妹在打理。
其中最为和善的是俞氏和世子夫人常氏,这两人态度亲近,世子夫人也很是热情。
老三媳妇自持皇室宗亲, 总有那么一股傲气, 至于老四的媳妇阮氏,倒是淡淡的, 是个冷美人。
她心下已经有了计较,连忙又把女儿喊过来。
很快一位少女出现在她的面前,大家知晓这位外甥女进京是做什么的, 不免眼神有些审视, 看她入选可能性如何?
蜜娘心道,以前我在后宫从未见过她,也许是没有进宫,但这辈子能不能进宫,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再看她的脸时, 倒是很清秀,只是性子有些老实。
“倩倩, 快跟几位舅母请安。”
傅倩倩立马乖巧请安, 诸舅母自然早就准备好了礼物, 俞氏送了一枚玉观音项链,常雨珠送了一对赤金掐丝的手镯, 乡君则送了一盏玻璃风灯, 到了蜜娘这里, 蜜娘也不吝惜, 送了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
这样的护甲以前在宫里,她还好,但现在常常要看书画画,有护甲不如用手更方便。
方雅贞看几位弟妹送的见面礼,不由暗自点头,接着常雨珠去安排筵席,因为家中守孝,倒是简单用过,之后也是常雨珠亲自送方雅贞母女去客房歇息。
常雨珠一路十分周到,令方雅贞感动不已。
等她走了之后,关起门来,跟着方雅贞来侯府的下人都觉得别开生面,见了大世面,嫁过去二十多年,方雅贞身边的人早已不是曾经侯府的人,大多数都是莱州人,或者陪嫁过去的在莱州生的人。
这些人以前只觉得方雅贞举止与旁的夫人不同,陪嫁之物还有内造之物,但似乎没有察觉如何,这次要不是奉旨送女入京,她们这些人也不会跟来。
方雅贞身边的心腹管事道:“如今到了京都方才知晓东安侯府是如何的显赫富贵,太太不愧为侯门千金,在咱们莱州首屈一指。”
方雅贞不置可否,倒是看着女儿傅倩倩道:“你看你几位舅母,对你亦是出手大方。”
傅倩倩今日刚来侯府,生怕自己一举一动都被人诟病,紧张到不行,又很怕自己出丑,被人嘲笑从小地方来的。
之前没有看清楚地礼物,现在一看,她指着指甲套道:“这是什么?套在指甲上的吗?”
方雅贞见女儿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禁道:“这是护甲,专门保护指甲的,越是华丽就越代表身份尊贵。你看这上头的翡翠滴是用上好的翡翠做的,极品中的极品。”
但又指着女儿出人头地,她不禁再次叮嘱:“住在你外祖家,就是让你知晓京里不同于莱州,切不可畏畏缩缩。”
傅家在莱州也是赫赫有名的人家,但是来到东安侯府,只觉得处处不同,规矩森严。
只见门外有人敲门,方雅贞抬了抬下巴,开门是一老妪,方雅贞倏地站起来,眼泪喷涌而出:“文妈妈。”
文妈妈摆手:“见到大小姐回来,奴婢就放心了。”
方雅贞又跟众人介绍,这位文妈妈是侯府家生子,也是方雅贞的乳娘,二人关系最是亲近,只是后来她要出嫁时,文妈妈儿媳妇要生孩子,就没有跟着陪嫁而去,但是方雅贞对文妈妈的感情很深。
二人久别重逢,又再絮衷肠,之后,方雅贞就进入了正题:“文妈妈,我这回来两眼一抹黑,都不怎么认得府里的人了,您老人家见多识广,可一定要帮我才是。”
傅倩倩也张着耳朵听着。
只听文妈妈笑道:“咱们现在府里还是侯夫人当家,只是之前操办了几件大事,落了个心口疼的毛病,这次老太太过世的突然,就把家交给四位夫人来当。不过,说是交给四位奶奶,其实隐约是以四奶奶为主的。”
“四奶奶?可是那个生的有些像冷美人的那位?”方雅贞皱眉,怎么这府里不是世子夫人管家呢?
而且世子夫人明显就更热情一些。
文妈妈点头:“正是她,老奴花甲之年,又在这侯门为奴婢,还从未见过那么美的姑娘,她是我们太太看上的,听说当年她父亲刚考中进士,一家子在驿站避雨,正好遇到我们太太回乡省亲,一眼就看中了。”
只是个进士的女儿,那她有何德何能呢?
又听文妈妈道:“四奶奶的亲爹说来出身也不凡,和大行皇后同族,她母亲阮夫人每次还进宫给先皇后和德妃请安。再有,她们家和次辅关系很是不错,当年张元辅还未出事时,四奶奶还是张家座上宾。”
方雅贞不禁道:“她的背景竟然如此深。”
文妈妈不置可否:“这还不算什么,主要是四奶奶这个人是个有名的才女,若非是咱们家守孝,往年这个时候最是热闹了。各大文会诗会都会请她去,可她不仅仅是擅长这些风雅之物,庶务也颇通,管家这一个月,井井有条,从不出错。不管什么事情,她都能说了大概来,您别看五奶奶声势浩大,其实论人才,还是我们四奶奶强。只不过,四爷志不在爵位,才让给五爷。”
没想到下人对她这般推崇,方雅贞很是不解:“她这也冷冷淡淡的,也能收服下人吗?”
“大小姐,您才来,不了解咱们府上的事情。四奶奶自从管着家了,虽然不像大奶奶那样处处宽容,但很有章法,我儿媳妇,就是你奶嫂子病了,也是她请的医婆看好的。”文妈妈不好意思说,自家儿媳妇下面一股鱼腥臭,但怕人说一直忍住不去看病,生怕人问东问西。
但因为有时候外人都能闻到,不好上差,又钻心的痒。
还好有医婆诊治,开了药清洗,如今已然是大好了。
接着文妈妈又道:“至于您说她冷淡,我倒是很少听说。”
文妈妈可不傻,虽说她奶大了大姑奶奶,但是这都多少年了,人家守孝,你送女儿上京采选,本该避开人家守孝的,偏偏在人家这里进进出出,似四奶奶那样对老太太那么有孝心,在老太太灵堂哭晕过去,还特地为老太太画了那么多小影。
别人家里死了人,你高高兴兴送嫁女儿,四奶奶自然没什么好颜色。
但这些话,她怎么可能和方雅贞说。
况且,她再看看这傅家小姐,木讷极了,不像是有大出息的。
自然,这话也不能说死。
方雅贞听到文妈妈嘴里很是袒护阮氏,不禁放下茶盏又问起大奶奶俞氏来。
文妈妈不以为然:“大奶奶秉性软弱,十分贤良,一切以大爷的意思为主。”
这就是俞氏其实在府里没什么地位,一切看男人脸色过活。
方雅贞又问:“那世子夫人呢?”
“世子夫人门第高贵,父兄皆为得力。只一条,您和她往来时,尽量要礼尚往来。”文妈妈也是点到为止。
她们这些下人,在侯府生存,当然也有生存的智慧。
方雅贞这才听明白,她又和文妈妈说了数语,到掌灯时节,文妈妈要起身了,方雅贞塞了二两银子给文妈妈,文妈妈推辞不要,但方雅贞硬是塞到她手里了。
出了门子之后,文妈妈撇了一下嘴,赏钱给这么少,还要人千恩万谢,真是的。
晚上,照例是巡夜了回到院子里,方惟彦正好从书房回来,他好像每天都是算好了时辰,正好和蜜娘差不多时辰到的。
蜜娘笑道:“走吧,我们回去吧。”
二人洗漱完毕,方惟彦道:“今日累不累?”
“我还好,你那位大姐也真好意思,她送女儿进京选秀,居然住在侯府,若平日也就罢了,偏偏守孝的时候住在府里。虽说明年三月才选,但也实在是吃相难看。”
方惟彦道:“她们久在莱州,上京也不便,住在我们家里也是应该的。虽说有选秀,但她到底是外姓人,更何况是宫里下旨。”
蜜娘笑:“你做舅舅的自然心疼外甥女,横竖也和我无关,我不过多一句嘴罢了。”
她又提起旁的事情:“你说圣上正当盛年,理应选新后,若论资历,范德妃够了,论宠爱,范德妃也够了,怎么皇上还要选秀?若真的从外面选了新人去,将来谁又能压人一头呢?”
方惟彦看了蜜娘一眼,不由道:“自古立嫡立长,皇长子如今还未出阁读书,若是要立,大家也希望立郭瑾妃为后,只可惜郭瑾妃圣眷不在。”
虽说前世不少人都怪阮太后权柄太过,但她所出的六皇子实在是少年英才,她本人虽然睚眦必报,但是对于民生、政党等等都有独到见解,以至于国祚绵延。
若阮太后还在宫中,他这辈子自然知晓如何选择。
偏偏今生的事情出现了偏差,阮太后在他家了,那么选谁为下一代共主就是问题了。
按照大臣们的要求,自然立皇长子最好,毕竟国赖长君。
而且皇帝久久不立太子,诸皇子也不能出阁读书,将来如何呢?这样培养出来的皇帝真的好么?
郭瑾妃?
蜜娘差点忘记了这茬儿,她道:“你是说皇上有意想让皇长子即位,但又不喜郭瑾妃,也不想自己的圣意被揣测,故而就不立新后?”
“也并非如此,圣上心意,我等不好揣测。但皇上春秋鼎盛,也不可能不立妃子,到时候如何,姑且再看吧。”
今生已经有很多事情不同。
范德妃固然很受宠,但比起阮太后当初还是差远了,皇上几乎是为了蜜娘废了中宫,直接封了皇贵妃,后来又封了继后,无数人反对都没用。
前世他一直不明白,为何有人宠爱女子到如此地步?
作为君王不该如此。
可是自从他和蜜娘成婚后,知道蜜娘的为人性情,美丽的皮囊下更高贵的是她的人格。
她看似是个柔弱的女子,但是却给人比男人还强的安全感,任何人和她相处久了,都知道她的坚毅比男子更强。
但她虽然有吕武之风,孟德之心,却是个能够贯彻慎独的人,即便一个人独处时,也绝不会露出半点口风,怕是前世在宫中,尤其是在永隆帝这样的疑心深重的人身边,怕是一直伪装。
一个人能够伪装到皇帝过世,那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冬去春来,选秀开始了,这次选秀是遍布了两京十三省的秀女,这一次是朝廷选秀规模最大的一次了。
方雅贞正着急的在安排女儿傅倩倩坐马车去神武门,又把攒下来的钱给她,让她知道进宫打点云云。
而这些都与蜜娘无关,蜜娘正带着羡哥儿在侯府的湖边玩儿,羡哥儿指着湖边道:“娘亲,有鸭子。”
“这是自然,春江水暖鸭先知啊。”蜜娘笑。
这就是寓教于乐,自从翁老夫人下葬后,徐氏开始管家,时常带着世子夫人,蜜娘也知趣的不再管事,转而自己休息了一个多月,天天除了睡就是睡,到开春了,才开始带儿子出来玩。
母子二人走够了,蜜娘就对下人们道:“咱们回去吧。”
羡哥儿拉着她娘的手,一会儿就喊着肚子饿了,蜜娘笑道:“好,我们这就回去用饭。”
不巧在路上遇到了常雨珠,她打了一声招呼,匆匆而过,似乎很是着急。
蜜娘不解的问着春桃:“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着急。”
春桃等蜜娘回去用膳完,把羡哥儿交给乳母后,方道:“仿佛是太太训斥世子夫人了,她也真是的好放大言,现下可是死了人呢!”
待翁老夫人的丧礼结束后,常雨珠就跟在婆婆徐氏身边协理,其余的儿媳妇都知趣的交出了手中权利,一时,常雨珠形势大好。
只可惜,形势大好的人,就不甘心于做二把手。
如蜜娘自然知道什么叫做一山不容二虎,尤其是婆媳关系本来就十分微妙,对待婆婆就不能什么都想当然。
像徐氏这样掌握中馈一二十年的人,你让她一朝放下,那根本不可能,翁老夫人没死前都七老八十了,还四处跟孙子们送丫头,徐氏进门,她还打压呢。
所以,每次无论做什么事情蜜娘都要请示徐氏,即便做的好,也从不自傲,在她面前也很少搞特殊化,尽管私下徐氏和她说很多事情,对她很不错。
但是大面上,她和俞氏乡君没什么两样。
而常雨珠年轻,一心想做一番事业出来,让人刮目相待,但自身又并不那么勤勉的以身作则,管家还有很多规矩,她就提出条陈要改。
当初说的天花乱坠,出了岔子之后,又还想让人夸她,终于被徐氏训了一顿。
有些事情你是改变不了的,比如她鼓励互相检举揭发,写匿名信揭发等等,看似一切尽在掌握,其实却是无休止的争端的开始。
你让人写了检举信,却又不真正判处有罪的人,时日一长,就会让检举人气愤,到时候互相倾轧,反而害了主子。
瞧,她接过自己巡夜的差事,就说要打不用心的婆子三十棍子,并鼓励有人揭发,只要揭发,事情属实,不仅被打差事就没了。
但事实上,有人为了这份差事,故意灌醉一个婆子,让她玩忽职守,又投了检举信。
那个婆子蜜娘也认得,为人很本分也很刚强,她丈夫死了,儿子又残疾,儿媳妇也没娶上,还有个小女儿在做杂活,全家过的也很艰难。因为被人灌醉,丢了差事,她还被打了三十棍子。
养家的活儿没了,儿子还要吃药,自己遍体鳞伤,还被人冤枉。
要知道因为她之前守门得当,还被蜜娘赏过一回,这次颜面尽失,故而投了井。
蜜娘叹道:“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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