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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没有人哄我,我连哭都不敢大声


我以为我幻听了,重复着问着玄之:“你说凶手跑进三皇子府里不见了?”

玄之嘴角的讥笑没有敛,拉的更大了:“对,我追凶手,几番三次不是追到三皇子府不见了,就是追到三皇子府附近不见了。”

“凶手对三皇子府附近乃至三皇子府,比我熟的还像在自己家一样。”

玄之是一个夜猫子,喜欢翻墙来找我,他对三皇子府上熟的比我还熟。

现在他却说凶手比他还熟,这简直是不可思议,让人难以想象。

我张口道:“三皇子府没有地牢,没有暗间,府里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人,都是我爹给我挑选的。”

“有厉害手脚的护院,但远远没有你口中所说的那么厉害,他们轻功几乎没有,对寻常百姓可以一抵十,对付你这样的高手,就像蚂蚁撼大象,根本就撼不动!”

玄之听了我的话,发出质疑:“你确定你府上所有人都是你爹挑的,就没有什么意外?”

我点头:“我确定,三皇子府上所有人包括沈青临都是我爹精心挑选的。”

“每一个人的卖身契,帮工文书都在我手上,最主要的是,我知道府上每一个人的软肋。”

玄之闻言眼睛一眯:“不对,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是我们没有察觉的,你再好好想一想!”

让我好好想一想,我该如何去想?

我没有去想,直言道:“按照你的意思所说,杀害我爹的凶手就在三皇子府,这个人极有可能是我认识,我熟悉,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的人。”

“可是天天在我面前晃悠的人就那么几个,会是谁,武功高的让你打不过,轻功高的让你追不上?”

玄之面对我怀疑自己身边的人,他肯定中带着一丝不确定:“八九不离十。”

我瞬间杀意腾腾:“若是如此,我会把他找出来,让他生不如死,碎尸万段……”

玄之抬手制止了我痛恨已绝的宣誓:“忘了告诉你,我口中所说只是其中的一两个凶手,姜府五十七个人,不是一个人杀的,是一群人先下毒,后剁手脚,血流的差不多,砍掉头颅。”

“这种残忍的虐杀手法,像是复仇,复不共戴天之仇,必须让你爹临死之前饱受折磨,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我过来找你爹死,你爹已经死了,身体已经僵硬,血液已经流干,死了不止一天,那些凶手,故意在满京城里乱窜,扰乱我师弟的追踪。”

“也就是说,从大理寺丢了两个银川的土匪开始,这场杀你爹的阴谋就运转起来了。”

我移开了看他的视线,落在黑色巨大的棺材上,把手中的黄色纸钱丢进火盆里:“玄之,你会掐指会算。”

玄之一怔:“不,人算不如天算,我算不出杀害你爹的凶手是谁。”

“你爹的命格多舛,能活到今天已经是逆天,死于非命仿佛就是他本该要承受……”

“他为什么要承受,他命格为什么会多舛?”我打断玄之的话:“还不是因为你曾经的家,你曾经的家人。”

玄之呵笑一声:“在这本就不公平的世道里,没有绝对的权利,无论是长相,还是才华都是过错。”

“你说我曾经的家,我曾经的家人,福主,我跟那金碧辉煌的牢笼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

我爹跟我说过他是前太子的孩子,只不过他不认,他只认自己是灵源观大弟子。

我伸手擦掉不自觉滚落下来的泪水:“不是世道不公,不是貌美和才华都是错,真的高高在上拥有权利者让我爹命运多舛,让我们一家三口骨肉分离。”

“你说凶手就在三皇子府上,可以,待我爹的后事处理掉,我可以杀了三皇子府上所有人,包括沈青临!”

“你疯了?”玄之立马站直身体斥责我:“三皇子府上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大几十号人你全杀,造成杀戮的业障,你不想你儿子好了?”

我一边流着泪水,一边笑出口:“你们学道的宗旨不就是修心,修得我自在,我能飞升跳出红尘外。”

“谁对你们不满,得罪你们,你们心里不服,要干回来,免得道心不稳。”

“我与你们一样,什么杀戮的业障,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宁杀错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

玄之慢慢的弯下腰,蹲在我的斜对面,目光与我平齐:“福主,还不到那个时候,给我点时间,给我师弟点时间,我们给你查。”

“我向你保证,我一定尽可能的找到凶手来告慰你爹在天之灵,你自己没有你爹的庇护,要努力的保全自己,只有活着你才能有福。”

他规劝我,我从来不认为他接近我的目的只是为了那几千两上万两银子。

我揣摩不透他到底意欲何为,从认识他到现在他没有害过我,全都在帮助我。

我爹跟我说,天下没有任何人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好,所谓对一个人好,都是有所图的。

“不要怀疑我。”玄之平静的目光仿佛能看到我的心里,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低着声音对我说:“福主,不要怀疑我,我比任何人都想让你活着。”

我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任何一丝情欲,更看不见他喜欢我的影子。

我像是他眼中芸芸众生的一个,又像是他眼中芸芸众生中最特别的那一个。

我仿佛特别又不特别,普通又不普通,他对我仿佛能放下又放不下。

我看不透他,我只能问:“为什么?”

玄之掏出一方帕子塞到我的手里:“没有为什么,擦擦眼泪,你爹不希望你哭。”

我垂下眼眸落在了帕子上,一方素帕子,麻布的,像是他手上的东西,那不像是他随身携带的东西,他却能随手拿出来。

我握起帕子擦了擦眼泪,他已经重新站起来,退到棺材处,依靠在棺材上,目光望着堂外,像是在守灵,又像是在守我。

擦完眼泪的帕子,被我丢进了火盆里,黄色的纸钱元宝,被我源源不断的丢进去。

直至下半夜我以为玄之会离开,没想到他到我身后直接打晕我,把我抱离灵堂,送回我自己住的院子。

待我再醒来的时候,沈知安的妻子容锦坐在我的床边垂泪:“你说你这丫头,刚生完孩子半个月,还没有坐满月子,逞能守灵都是晕过去了。”

“太医过来瞧了,说你身体亏损太大,若不好好的滋补养着,想要再生孩子,比那登天还难。”

“你爹尸骨未寒,你又是这样,你让我这个做舅母的该如何是好?”

我在她的话语之中,听出来这一切都是玄之替我找的说辞,替我找的借口。

但没想到的是他能让人请太医过来,让太医整治我的身体,再去回宫告诉皇上,我这一辈子很大程度上只能有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是我的命,掌握这个孩子就等于掌握住我,就像曾经掌握住我,就掌握住我爹一样。

我撑坐起,不露声色的开口,嗓子尽是嘶哑:“让大舅母操心了,我失去了我爹,我……”

容锦让人端来水,安慰我:“好了好了,咱不提这事儿了,来来来,喝点水,你好生休息,你爹的后事,我和你大舅舅操持。”

“回头下葬的时候,有你抱着牌位,断然不会让旁人说说你不孝的闲话。”

我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润了嗓子,眼泪滚落,双眼发红,拿着杯子的手都在抖:“我知道,我知道,一切就听大舅母的。”

容锦拍了拍我腿上盖的薄被:“你休息着,我让云娘抱孩子进来,你看着孩子吃些东西。”

我哽咽的点头,瞧着她三步一回头,两步一回身,眼中满是担忧的出了我的房间。

没过多久,云娘抱着孩子进来,禾苗拎着吃食进来,吃食放在我的手上,禾苗出去站门去了。

看着手中的白粥小菜,吃不下也得吃,食不下咽使劲的咽也得咽,我不能倒下,我得活着,必须得活着。

云娘直到我把一碗粥吃完之后,才开口道:“小姐,你莫要想太多,现在当务之急,先把老爷下葬,处理完他的后事之后,你养好身体,咱们再从长计议。”

玄之向她们撒谎我是晕过去,把她们都吓着了,让她们一个两个担心我会死。

我扯着嘴角笑了笑:“好,就按照你说的做。”

云娘眼中闪过一抹欣喜:“好好好,我再给您盛一碗,您多吃一些……”

我拒绝了她:“你抱孩子,我自己可以下来,我去把那食盒里的东西都吃完。”

云娘红了眼眶:“小姐说话算话。”

我点头,下了床,坐在了饭桌前,除了清粥小菜,还有小糖包,鸡汤。

我难以下咽,我吞不了,我伸长脖子,使劲的吞,我的身体比太医口中所说的还差。

在生完孩子的前半个月,我每日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好,听到我爹死了,更是如重创。

吃完食盒里所有的东西,我压着恶心想吐,把自己收拾了一番,披麻戴孝就出去了。

我爹是右相兼都察院左都御史,做官二十年来,清正廉明,不和朝中人来往。

他惨死在家,让他的美名又多了几分,皇上下令,全朝文武百官,都要过来送我爹一程。

下了朝的文武百官们,要么三五成群,要么一两个结伴,过来给我爹上炷香,烧一叠纸钱。

我爹在家停尸三天,无老家可回,就站在京城三十里外的边郊,我把我娘的烧成灰的尸骨刨了出来,撒在我爹的棺材里。

他们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但他们可以躺在一处棺材里,他们彼此是可以相拥的。

棺材入坑,黄土落下,一锹一铲,不大一会,棺材就被覆盖住,看不见了。

我的眼泪往下落,我连哭都不敢哭出声音,别人哭有人哄,有人捧,我哭只有我自己。

就像我从小到大,无论我怎么喧嚣,怎么闹,怎么哭,都没有人哄我,抱我。

我没有娘,也没有爹了,我突然间理解我爹,为什么我娘死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只有报仇一个念头。

我现在如同我爹一样,我活着的目的只是为了给他们报仇,支撑我活下去的目的也是这个。

我的孩子,会如我一样,成为刀子,成为棋子,成为我若报不了仇的延续,能永记我仇恨的人。

我爹埋在地上变成了土堆,白色的纸幡随风飘扬,无数纸钱,吹在土堆上。

送我爹过来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望着他的墓碑,他一个人的墓碑,我娘都无法出现在他的墓碑上!

禾苗拿来酒水,软垫。

我坐在了软垫上,把酒水往墓碑前倒了下去:“爹,你和娘开开心心的在下面过,不用担心女儿,女儿会把杀害你们的人,全部送过去。”

“你们只需要在那边接着,在那边看着,女儿一定会走到的最高处。”

风吹起了白幡子发出烈烈作响声,像是我爹我娘回应了我一样。

我当他们回应我,继续倒酒,继续絮絮叨,直到一壶酒结束之后,我把酒壶放在墓碑前,刚要准备站起身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

我顺着手望去,看见一身玄袍,戴着玉冠,长发披肩,犹如谪仙,眼神深邃如渊的凤九负。

我望了他片刻,他没有把手收回去在等着我。

我缓缓的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上,他的手指慢慢圈拢,握住我的手,把我带了起来。

我站起身来之后,欲出手,他却握紧了我的手,没有让我抽出,直接带着我上了马车。

云娘带着孩子和奶娘坐着另外一辆马车,跟在我的马车后面,给我赶马车的是禾苗,

凤九负还是没有松开我的手,紧紧的握住,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不放开我的手一样。

我抽了两次没有抽开:“凤九负,你这是做什么?”

凤九负伸手一拦我,把我揽进怀里:“姜回,你可以哭,我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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