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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8 章 死不认错


每一场战役都代表着死人,而且是大量的死人,这对于如今来说,是一个极为确定的常识。

  都不至于打起来,两兵[jiao]接前,那么多人拿着兵器聚集在一处都得出点事来,什么崴脚兵器蹭伤,在人群中摔倒没及时站起来被踩断手腿之类简直不要太常见,非战损减员说不定都能凑出来十多个人,等开始[jiao]战,那死伤人数更是会疯狂上涨,打的越久次数越多越是如此,卫侯那可是率军在两郡之中不停的转战,就这点损伤,还没有战前减员多,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jing]悍骑兵清剿流盗,有甲胄护身,伤的不多,也都不是什么要害,辎重又跟得上,有药能及时运来,这才死的不多。”

  看太尉长吏掩饰不住的惊愕,卫青不由得开[kou]解释,他有些遗憾的说道:

  “这样的情况,也就韩尚院当初代掌山阳郡守时能有了,边郡缺医少药,辎重不足,能做的也是有限,可还是能有一些人是能救回来的,总不能因为麻烦,就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有了卫青的解释,太尉长吏这才放下心来,他就说嘛,怎么可能全都是那女医的功劳,这哪里是人能做到的事情?简直和仙神差不多了!真要是这么厉害,别说男女,也不止是他,各军将领恐怕都得抢破头,最后获胜的那个再恭恭敬敬的过来,将人请自己营中,好生供养,至于冒犯?嘿,谁敢冒犯能保全大军那么多[xing]命的神医!

  军中崇尚暴力,对弱者排斥,但也极为敬重有本事的人,而一些超神的存在,更是可以凌驾于[xing]别之上,可惜宋琳并没有那样的能力,需要后勤通力合作的她,在太尉长吏眼中虽比刚才的麻烦好了不少,但价值如何还是有待商议,毕竟随着京中的女医科普,大家也明白她们看病离不开药,而战场送药的可行[xing]——

  太尉长吏是真不太看好。

  只不过,卫侯话都说到这儿,太尉长吏也不会继续推辞,少死点汉家儿郎也是好事,就是怎么做上,着实不是件易事。

  稍微想了想,太尉长吏道:

  “卫侯体悯军士,卑职敬佩,只是此事重大,又无先例,还请您与韩尚院先商议一番,先自行设置,毕竟我等不通医术,也不知卫侯所需,若是有什么不对之处,调整起来也颇为不便……”

  说这些话的太尉长吏并非推脱。

  户籍和品秩这两种东西,和后世的人事档案差不多,一旦定下,那就很难更改,甚至就算是改了,也会留下底档,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它摊上倒霉事。

  就比如户籍,它本质上是为了方便皇帝统治,有需求直接就能拿过名单征人,名字在上面的,根本拒不了令,只能任由上面安排,皇帝体悯的时候还好,会考虑年龄残疾等因素小心征调,可一旦发疯,管年龄多大是男是女是否残疾亦或者有孕在身,直接都扔去战场也不是不可能。

  入秩也差不多,没计入档案的时候,调整起来可能就是上司一句话的事情,可若是已经记了,那再动就得往升迁贬谪中归类,这

  就得有能服众的缘由,能经得住御史的核查,也能供后任之人参考如何升贬,考虑的太多,动起来也就麻烦得很。

  其实这些东西,为官这么久的卫青不可能不明白,别的不说,两方人[jiao]涉肯定要比再多个第三方容易的多,可他就是得来这么一趟,因为来了,有这么一个过场,那便是他遵规守矩,可若是不来,那便是他目无王法了。

  如今骤升至此,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卫青行事自然更加谨慎,他可不想自家重演窦田两家的下场,陛下不喜逾矩之人,他不做便是,反正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如此,那便先按公良长吏的安排来吧。”

  也不知是卫侯本[xing]雷厉风行,还是他另有要事,说完后人便借言离开,丝毫没有多留,这让留下被打断的两个人有些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太尉长吏方才带着几分羡慕的说道:

  “能被卫侯记住,当真是此人的造化啊。”

  刚才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入职,转眼间连太尉长吏都在这里羡慕,谁不渴望靠近这样的权势?即便宁玟心态再好,此刻对宋琳也不免多了几分嫉妒,她调整着呼吸,让自己的恢复平稳,笑着道:

  “微末相识,卫侯还能记住,想来也是位极为念旧情的人呢。”

  “卫侯为人宽厚。”

  提及卫青,太尉长吏也是敬佩居多,他点头赞同,又道:

  “宋琳去他营中,我也不必多担心什么,就按今[ri]说的来吧。”

  “是。”

  宁玟也没想到有这样的收获,看天[se]没有太晚,出宫前还是回了一趟尚院署中,将此事告知了韩盈。

  驻军和战时的要求不同,其牵扯内容也极为复杂,知道此事的韩盈一时间也理不出什么头绪,得再了解对匈作战方式才能安排,便索[xing]将此事放在了计划表中,准备寻时间去做。

  宁玟当初答的药令之职,和今天的事也是有所沾边的,但现在尚院署的摊子都没有铺开,地方也没有药苑,她这个药令便成了空摆设,实在是没办法参与,只能和宋琳提过之后,继续跟进长安城防疫,姑且没白领这份皇粮。

  工作之外,私通案她也分出了部分[jing]力派人核查。

  只是相较于合法的延尉府狱掾,女医们并没有直接上前询问别人家事的权力,旁敲侧击起来,那打听的极慢,而且得到的消息也多是家长里短,真假难辨不说,甚至听起来还与此事无关,令人头痛。

  可光头痛还不算完,因为宁玟眼睁睁的看着这私通案,竟然在没有任何人[cha]手的情况下,流传的越来越广了!

  这也不足为奇。

  案子本身有着极大的话题度,人们天生对男女私情更感兴趣,开头好似在破案,中间还有反转,参与人员还是六百石的侍御史,职位正好和女儿犯下的事冲突,无论是跟着学子解密、批判顾琬不贞、怀疑顾侍御史过于严苛,还是感慨这对苦命鸳鸯,提及此事的人不仅能吃到想吃的瓜,还能站在任意一个角度和别人互撕。

  虽说最后结局还是一死一伤,不如双死更让人唏嘘,但这点瑕疵并不影响大家讨论的热情,尤其是其中的每个人都没有那么完美,更让旁观者怎么说都有道理,谁都说服不了谁。

  一件事情热度往往取决于能否吵起来,而这个案子能吵的地方太多,以至于很多人这次吵不赢,下次还要吵,顺带着还要拿着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证据’为自己增加砝码,都不用女医主动说,就已经有人开始借她们的[kou]来证实顾琬在家中饱受虐待。

  这让女医最先做的不是给顾峦泼污水,而是先向询问的外人解释,顾琬伤的没那么重,人也还没有死呢!

  显然,[kou][kou]相传的时代,若没有成规模的组织,又或者官方出面,那舆论风向远比有网络的现代更难控制,宁玟对这样的走向已经开始无能为力,只能担忧的看着它什么时候突然爆炸,又或者随着热度下降而逐渐消失。

  于玟还只是担忧,处于风暴中心的顾侍御史就不是一般的煎熬了,顶着同袍异样的眼神硬熬过五[ri],过往磨磨蹭蹭怎么都不愿回家的他,此刻就像是逃离监狱般疯狂的往家里赶。

  可家里依旧不是他的避难所,回到家时,天[se]已经昏暗,过往等待他的灯火却没有亮起,本该迎接他的仆人更是不知在何处,推门进屋,里面更是空无一人。

  难以言喻的惶恐在心中徘徊,顾侍御史克制不住的高声叫喊起来:

  “平婆!平婆你在哪儿!她是不是又去看那孽女去了!”

  听到动静,平婆提着油灯,从顾琬的院子中走了出来:

  “主母已经睡下了,您也安歇吧,有什么事可以明天再说。”

  “她怎么还能睡的下?”

  平婆的态度太过平淡,仿佛顾侍御史已经不再是掌控她[xing]命的主人,这让职位岌岌可危的顾侍御史更加焦躁起来,他很想发泄,可最终还是强行按耐住了自己的脾气,问道:

  “家里的仆人呢!”

  “被您的兄弟借走了。”

  微风吹过,油灯的光晃晃悠悠的,映在平婆没有任何的脸上,竟多了几分讥讽,顾侍御史张了张[kou],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仆人虽然是人,但在法律上等同于畜产,只是在实际情况时又有些不同,训练有素,符合自己阶级而且身家干净的仆人价值也不低,而若主人被清算,他们很大可能要被转卖掉,顾侍御史根本分不出来到底是兄弟落井下石,还是仆人有了二心。

  不过,比起来他们的心思,家中众人都已经判断他即将失职失权,没必要再奉承跟随的现状,更让人觉着可怖啊!

  权力将失未失之时,那种人仿佛在悬崖边上摇摇[yu]坠的感觉,最能将人[bi]到濒临发疯,顾侍御史死死的盯着平婆,像是在盯着什么恶鬼,突然间,又猛的转身,大踏步的朝儿子小院走去。

  木门被暴力推开,吱呀呀的巨大噪音,立刻让顾迟握住了手边的武器,还未开[kou],便听得父亲厉声呵斥。

  “你个孽畜,竟将亲妹算计半死,如今家

  里也因你败落,是不是很高兴得意啊?可也不想想,就你这幅模样,若我倒了,你也别想得好!”

  韩盈听倒了不知道多少手消息,都能发觉异常,处在其中的顾侍御史更不用多说,顾琬的突然出现让他立刻意识到,还有人在帮她,也是直到那时,他才‘看到’宿申剃去胡须的下巴。

  如今刀不锋利,剃须容易割出各种小伤[kou]来,疼还不美,无缘无故,男人基本上不会剔去自己的胡须,故此,剃须还成了一种比较轻的刑罚,和头发一起,并称髡刑。

  那时的顾侍御史,只将此认作是宿申行事不端,品德低劣的证据,可公堂上顾琬的出现,让他终于意识到了顾迟存在。

  一气之下将顾琬丢在外面,除了愤怒到极致,也有报复顾迟的心态,可明明事态已经严重到这样的地步,这一双儿女,竟还是无一人向他低头认错!

  简直是疯了!

  “父亲死不认错的本领,我还是很敬佩的。”

  黑夜中这样癫狂的身影,对顾迟来说,很容易引发些不好的记忆出来,奇怪的是,这次他没有恐惧,反而还能继续以极为平静的,仿佛旁观者模样开[kou]:

  “您愿意这样想也没什么,反正,有您陪着一起受苦,我们还有什么亏的呢?”

  这话中的恶意让人头皮发麻,顾侍御史完全不明白儿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态,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去懂,只如抓住对方有错的证据般,兴奋的大叫起来:

  “孽畜,你总算是承认了,顾家败落,都是因你而起,你这个祸——”

  “从我拿着文稿寻你主持公道,你却让我忍下此事时,顾家就该败落了!”

  想在顾侍御史面前保持心态平静,对顾迟来说,同样也不是一件易事,只不过,相较于愤恨父亲的顾琬,顾迟更多则是恨自己的懦弱。

  残疾人并非完全没有活路,宫中都能养侏儒,他不能见人,那不见便是,只要能继续写文章,写的够好,就算是个蒙着眼睛的瞎子,说不定也能被赏个职,这样是做不了事情,可长安城的闲职也不少,养一个瞎子不难,做到这样的地步,他也不至于离了旁人照料就会死,[ri]后还能奉养衰老的母亲。

  若当时不曾被父亲吓住,听他的话忍下此事,不告诉母亲,而是和母亲妹妹一起,戳破顾木的谎言,想尽办法继续求学,他……大约也不会逐渐泯于众人吧。

  而妹妹生[xing]倔强,不愿嫁人,正好可以借着照顾他的名义一同求学,[shu]读圣贤书,有了本领的她,也不至于赌上[xing]命,完全可以去做女博士,甚至能向韩尚院毛遂自荐,做个比父亲职位还要高的女官!

  明明一家人都能有个还不错的前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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