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一月底期末考完试,江慈放假回家。
她这次有了很大的进步,年纪排名三十多,只是物化还是发挥平平。
江仲昆很高兴,鼓励她好好学习,说考上大学会给她买电脑。
江慈又见到了五奶奶,她从门前经过,满头白发,身子佝偻,步履蹒跚。
江慈没有喊她,就让五奶奶一个人蹒跚离去了。
那是江慈见过五奶奶的最后一面,在两个月后的一个深夜里,五奶奶安详离世了。
也就是这年起,江慈渐渐注意到许多老人的消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多了一座新坟,某一个房间人去楼空,只有墙上的挂钟,还机械地流逝着,无人问津。
江慈时常会对何野说起这些事,她希望能从他身上获得一些慰藉和认同,可很多时候,那些难解的情绪只能一个人消化。
他们之间的关系仍停留在告白阶段,江慈刻意控制关系没有再进一步。
何野表示无所谓,比起女生在意的名分,他更在意的是双方之间真实的感受。
放假后的每天晚上他们会互通消息,都是一些无聊的琐事,两人关系在琐事之中得到巩固
一月十五号,从晚上九点多开始飘雪。
江慈忍不住分享,他跟着何志国出去应酬,深夜才回消息—你想堆雪人吗?
第二天早上醒来江慈才看到消息,她嘀咕着,大冷的天,谁要堆雪人。
雪后寒,江慈怕冷,又犯懒,一直没起床,窗外一盆橘子盆栽没收进来,脆弱的枝叶新雪晶莹。
她想拍照给他看,似乎是心有灵犀,何野的电话在这时候进来,“你起来了吗?”
“没,天冷。”江慈懒懒打了个哈欠。
“小懒猪。”他似乎心情愉悦,连调侃的话都带着笑音。
“你说谁?”江慈这一段时间体重直线上升,最忌讳别人说她长肉了。
何野轻咳一声,又恢复了一本正经,“你想看雪人吗?”
“等我一会儿起来,看看邻居的小孩有没有堆。”
“我给你堆了一个。”手机里传来风呼啸而过的声响。
“真假的?”
“你来不老河的码头。”
不会吧,江慈慌得坐起,捞起棉衣往身上套,“你没骗我吧。”
“你来看看,啧,这里真冷。”
似乎是没有说谎,江慈跑出门,“我马上就来。”
吴念真看她头发都没梳,套着厚重的大花棉袄就出门,喊住江慈,“你干嘛去?”
“我去不老河边看雪,”江慈回头,笑容炫目,“妈,我去去就回啊。”
她话没说完,人就跑出去了。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了,江慈一路小跑,呼出的气成了一阵阵的雾。
在那个熟悉的码头,江慈时隔四年再一次在江水镇和何野重逢。
如果可以,她想奔跑着跳进他怀里,但是此刻她只是十分克制地跑到他身边,气喘吁吁地满怀欣喜地注视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年。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袄,围巾带着,双手插兜。
“你怎么来了?”
何野侧过身,露出了身后三个大小不一的雪人,两个大的,一个小的,小的蹲在两个大雪人旁。
清一色饱满的圆圆脑袋,辣椒做的嘴唇,树枝做的手和鼻子。
滑稽可爱。
“你堆了多久”江慈惊呼一声,跑向雪人旁,摸摸他们光秃秃的脑袋。
“一个多小时。”
“那你什么时候来的。从市里来最起码两个小时。”
“也就七点多。”
这种事情,也纯属心血来潮。昨晚他跟何志国吃完饭回来看到江慈发的消息,就突然想起了以前的承诺,说要给她堆雪人。
而距离放寒假半个月,两人没有见过面,何野模模糊糊睡到七点,直接打车过来了。
司机师傅问他,是不是回来探亲?
何野说是来堆雪人。
司机师傅不可思议地回头,在师傅的眼里,那怀疑的神情似乎是在问他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
何野也伸手摸了摸雪人的鼻子,江慈看见他手红通通的,立即双手护着紧紧贴在自己脸颊上,“是不是很冷,我给你暖暖。”
何野挑眉,他顺手捏了捏江慈的脸颊,“好贴心。”
江慈羞涩地偏过了头。
暖了一会儿,江慈让何野给她拍照,她半蹲在两个雪人中间,伸出手挽住了两个雪人粗壮的脖子,侧头贴着右边的雪人头,笑得灿烂。
她手腕上垂下一条闪亮的手链。
何野照做,发给江慈一份后,顺手把拍的照片做了屏保。
两人在雪地玩了一会儿,等到脚冻的冰凉了,江慈推着何野的腰,“先回我家吧,中午在这里吃。”
何野迟疑,“会不会太突然了。”
“没关系,我妈会很高兴的。”江慈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走。
江慈带着何野回家,回去的路上,碰上出门扫雪的邻居。
邻居往何野身上瞅了好几眼,忽然反应过来,“你是……何野吧。”
何野点头。
“都长这么大了,就你一个人回来的,你爸妈呢?”
何野只笑笑,并不说话。
到了家门,江慈把何野藏在门口,她自己先掀开帘子进厨房,“妈,有个人今天中午来我们家蹭饭。”
“谁啊。”吴念真纳闷。
江慈反手把何野从门后拉出来。
何野面带笑容,“二婶。”
吴念真吃了一惊,“何野是你啊,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又怪江慈,“小慈也太不懂事了,来客人都不说。我让你叔叔买点菜去。”
眼前的少年足高出人半头,继承了赵芳的样貌,气质愈加深沉帅气。
“你妈妈没回来?”吴念真往何野身后看了一眼。
何野笑容淡去,“就我一个人来的。”
中午,吴念真特意熬了南瓜粥,炒了几样小菜。
江慈帮着吴念真拿碗筷,摆菜盘,吴念真嗔她,“这会儿知道勤快了。”
江慈讨饶地叫了声妈妈。
“当年你两闹得真是天翻地覆,把我和你芳姨气得不轻。既然现在都在一个班,都相互照顾一点。”
“嗯。”江慈乖乖的。
“也不知道你芳姨怎么样了?”
提起赵芳,母女两人都有些沉默,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但凡需要维系人情世故,隔得再远多多少少会知道一些消息。
两人没再提起赵芳。
何野和江仲昆在客厅谈话,无非问一些学习的事,何野答得拘谨。
吃饭的时候,江慈伸手夹菜,吴念真眼尖地注意到江慈的手链,“你什么时候买了个链子,怪好看的。”
江慈怔了一瞬,左手握住链子往身后藏了一下,“买着玩的。”她说完低下头去。
何野瞧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饭后,何野参观了江仲昆的小小加工厂,这两年时不时江仲昆还要到外地去考察,看看外面技术需求,回来再学习改进。
一提到他的加工厂,江仲昆就兴高采烈、意气风发,何野不由得就问了更多问题。
最后江仲昆拍着何野肩膀夸道,“你真是懂事了不少。”
江慈扑哧一笑,往一边走去了。何野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咬了咬牙。
下午江慈送何野,吴念真要给他带菜园子的蔬菜,何野犹豫一下,收下了。
“你知道这些菜怎么做吗?”回到家后,何野拍了那一袋子不知道什么的菜问江慈,很苦恼。
“不知道,我也不会。”她在家很少做饭,只打下手。
江慈在床上翻了个身,笑容不减,她能想象得到何野面对着一堆菜苦大仇深的样子
“我先试试,不然浪费了。”何野说。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何野发过来一个猫猫流泪的表情。
“尽力了。”
然后是两盘,嗯,看不出是什么的菜。
“卖相不好,味道还可以。”他试图挽尊。
江慈看着他发的消息,把白天何野给她拍的照片当做了头像。
这个年过得非常愉快,江慈收割了不少压岁钱。
一个星期后,照常开学,第一次班会课班主任就郑重其事地说明这个学期的重要性。
他让大家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还有四个月就文理分科,这是关系到将来高考的大事。
物理化学的课程更加困难,江慈一度被折磨到崩溃,即使有何野的帮忙,她也觉得自己是个傻瓜。
而且接连几次模考,其他科的成绩不错,只有物化严重拖后腿。
江慈焦虑到掉头发,一个月就涨了三斤。
五月份的时候,学校召开了一次家长会,主要是和家长交流学生的情况顺便对文理分科提意见。
开家长会是在下午,江仲昆亲自来的,吴念真给他买了新的衬衫和皮鞋。
江慈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穿,江仲昆很不自在,“你妈非要我这么穿,说不能让人笑话。”
“哪有,爸爸明明很帅。”
江仲昆就笑了。
这天也见到了赵芳,她戴着墨镜,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江仲昆踌躇很久,没敢上前打招呼。
家长会要开两个小时。
关于文理分科的事情,江慈还咨询了小姨,作为大学老师,她的眼界明显要比普通人更长远一些。
“小慈,你听小姨说,虽然文理分科一定程度上会决定以后的就业,但是大学会有广阔的天地,很多人就业都不是所学的专业。我们为什么不扬长避短发挥所长呢,等将来出来找工作你会知道一个名校的光环会让你避开很多弯路。”
从理性的角度出发,江慈也知道选择文科是一个比较保险的途经,在此情况下她只要努力可以考一个非常好的院校。
但如果选择理科,就不会这么容易。
江慈第一次感受到人生的抉择是这么艰难,她试图逃避这种自我纠结,自暴自弃地想就听家长的话好了,她不想再去思考了。
但是为了逃避选择的痛苦,她就必须让渡了一部分的话语权,可在未来的某一天,又何尝不是她在承受结果,她难保不会责怪别人。
江慈陷入巨大的矛盾。
思考了好久,在又掉了一把头发后,在三天后的报名表上,江慈选择了文科。
她也看到了其他人的选择。
高雅—物生
吴思雨—物化
何野—物化。
交上报名表后,江慈把所有情绪都消解掉,专心迎接期末考试,这关系到未来能不能进重点班。
期末考完试,吴思雨号召大家聚餐,说是最后一顿“散伙饭”了。
可惜的是反响平平,一年的情分还不足以让大家一起聚个餐,而且班主任似乎也没有这个意思。
最后只能演变成他们四个人的聚餐。
这次是何野请客。
点完餐后,吴思雨率先表示,“江慈,我会替你看好何野的。”
江慈喝了一口南瓜粥,不紧不慢地接了句,“我觉得你还是更应该关注一下自己的学习。”
吴思雨这次成绩在班级倒数,所以才有这么多的辅导班。
“艹,江慈你也学坏了,哪壶不开提哪壶。”何思雨郁闷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肉。
何野扭头看了她一眼,轻笑不语。
“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再分到一个班。”吴思雨对何野开口。
何野抿了抿唇,“再说吧。”
“何野,你什么态度,这一年我这个同桌够义气了吧。”
江慈让他们又吵起来,赶紧转移话题,“暑假你们都忙什么?”
说到这个吴思雨就叹气,“我妈给我报了一堆辅导班。”
高雅问江慈,“你呢?”
“我会去小姨家住一阵子。”
“哇,那你暑假来找我玩吧。”高雅发出邀请。
到最后,四个人碰杯,“祝我们前程似锦。”
出了烤肉店,看着高雅和吴思雨一起离开的背影,江慈忍不住嘀咕,“他们两怎么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在一起。”
“听吴思雨说他们两人父母是同事,关系还不错。”
江慈两人肩并肩在街上走着,天气炎热,江慈把格子衫撩起,头发也扎起来。
“送你的链子没带。”何野往她空荡荡的手腕上瞧了一眼。
“不舍得。”
江慈习惯性戴右手,写字的时候总能磕到桌沿,那天就掉了一粒水钻,把她心疼了半天。
此后她只有在出去玩的时候才戴。
何野慢慢牵起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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