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报告会
五月22号，小包的入队申请交了王卫红，王卫红和王莉签字同意后，立即交给班主任王健，当天，王健就交给了校长张骏安。
班级里，几个班干部劝说小包报名，在六一儿童节表演个节目，还通知说，31号的全校汇演前，举行新队员入队仪式，小包的名字已经在名单上了。
小包想了一下，同意了，但选的节目是唱歌，依旧是《映山红》。这首歌，他在四食堂已经唱过几遍了，热情的师傅们很爱听这首歌，但只是前半段，后半段就免了。小包知道，前半段的歌词很中性，后半段就很高调。
小包不好意思吃人家给打的菜，觉得那是要出场费。就剔除一个要求：叔叔，你胸前的领袖像章能不能送我啊？于是，小包现在已经得到三十多枚，加上包爸收藏的，还有小纪、张玲玲张莉莉给的，差不多一大纸盒，一百多个了。
这天，小包被校长叫到办公室，当着王书记的面，校长说：学校已经替你报名，六一之后，你被抽调到学习武汉市学习《毛选》先进积极分子汇报演讲团里，在武汉一些单位巡回演讲，你因此耽误的功课将由老师上门单独辅导。这是一项政治任务，你好好准备，可能还有别的队员和你进行背诵比赛。还有，30号还要在青山礼堂做一次背毛选友情赛。你是武钢教育系统的学毛选先进分子代表，是年龄最小的，一定要赛出成绩，可能还会做个演讲报告。可不能怯场，就当着对着老家一片庄稼说话就行！哦！演讲稿王书记已经替你写好了，准备了三篇，到时你照着念就行，我或者王书记会跟着指导的，你不用担心孤单。
小包连忙向王书记鞠躬：谢谢王伯伯！
王书记说：小包同学，听说你在四食堂吃饭，每天有人叫背毛选，叫你唱歌，说顺口溜，是吗？
小包只得回答：是！
王书记说：唱些电影插曲，革命歌曲，很好！但以后不要说那个小刀顺口溜了！你是咱学校的典型人物，上面正在帮你联系，尽快把你一家户口迁移到武钢，你下学期的初中才能有学校接收。啊！不能再唱了！
小包知道，这是王书记的真诚心里话，真心为了自己好。这几句话，改变了小包当初的看法，原来，他不是造反派那一边的革委会书记啊！都是成见蒙蔽了心智啊！
小包真诚地再次鞠躬：谢谢王伯伯提醒！
5月26号星期三的时候，包爸回家说:厂里组织个学毛选先进分子汇报大会，想叫小包去友情表演一次。时间是30号，周末，地点就在青山礼堂。届时，会有公司领导和区里领导来参加，你觉得怎么样？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啊！户口问题就靠它了。小包心里说。转了一下心思，小包问：“厂里叫你填表了吗？”
可学校也叫我上去背毛选了啊！小包一说，包爸说：咱去参加就行，别的叫他们协调去吧，
包爸一听，就知道小包关心什么，说：那次家访，第二天就交了申请，第三天就填了表，厂长说已经送上去了。这是特批指标，全厂就咱一个。
很快就到了预定时间，小包跟着爸爸早早来到青山礼堂，学校校长和厂里的厂长书记还有组织者公司宣传部的一起迎接，这个戴着红胸章、年龄最小的选手，真的很出众。
小包不知道最后说代表哪家单位，按照主持人安排，跟着别人，上台念了演讲稿。稿子写得很煽情，重点突出学习毛选的困难，查字典、不认识繁体字、老家的煤油灯等字眼都有出现，最叫小包恶心的话语就是一些奉承阿谀之词，赞美得如同唱诗。休息的时候，小包心里感慨说：这个社会啊！你利用我的同时，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你们呢？
大会后半部分是背毛选比赛，小包抽签抽到的篇目是第四卷《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在顺序是第四上台，校长和爸爸紧张起来，这是毛选第四卷的后半部分里的文章，小包能背诵下来么？他不是说后半本还不熟吗？包爸的厂长和校革委会的王禹忠也紧张起来，过来说：要是不行，咱想办法再抽一次可不能掉带啊！
全部三十二名选手，不可能全部背诵，那样时间不足。随机选了六个人背书，其中就有被特别关照的小包，上报纸了，就招人嫉妒啊！
看一号开始背诵了，小包说：这样，咱先演习一遍，你们在忘记的地方提示几个字。说着就开始在后台背书：《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一九四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这是毛在中G中Y一九四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至二十八日在陕北米脂县杨家沟召集的会议上的报告。这次会议除有当时能够到会的中央委员和候补中央委员以外，还有陕甘宁边区和晋绥边区负责同志参加... ...
校长、厂长和王书记连忙翻开书本，几个人头挨头挤着对照看书。小包一字不差，没有磕巴，给了一班人满满地信心。小包喝水润喉的时候，厂长向小包做了自我介绍，放松小包的紧张心情。“小包同学，认识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我叫许和霆，是大型厂厂长，这是党委书记李松林，是你爸爸的领导。你以后就叫我许伯伯，叫他李伯伯。”
小包连忙鞠躬：“许伯伯好！李伯伯好！”众人哈哈大笑。
轮到小包上场了，主持人说：下面出场的是四号选手，来自武钢子弟小学武钢六小五年级的包亚伦同学，他是这次学习毛选先进积极分子报告演讲团里最小的选手，今年只有十岁，据验证，他已经能全文背诵毛选四卷所有文章，他的事迹已经登上了《长江日报》和《工人日报》，今天他抽取的是毛选第四卷《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包亚伦同学准备好了吗？开始！
今天来参加会议的，无论主席台上的评审团，还是各单位组织来听讲听众，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军绿色书包，里面统一的都是装着毛选四卷。听着主持人介绍，人们开始找出第四卷，翻到文章所在页面，等候台上的选手背诵。人们听说这个选手只有十岁，抬头一看，嗨！这不是那个谁吗？不是在四食堂唱歌的小包同学吗？据家里孩子说，他从三年级跳级到五年级，还发明个削皮刀，大人小孩都在传唱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多瑞米发唆拉西，就是他搞的。
啊！开始了！
小包双腿站开，目视前方，口吃清晰，标准普通话，语速比之前稍快，校长在旁边一直打手势，叫他减速。他似乎没有看见。全文八个部分，小包流畅完整地整篇背诵下来，没有一处磕巴停顿大喘气。当台下掌声响起的时候，校长笑着一屁股坐下，似乎比小包累得还很。
给小包打分的时候，小包回头看来一下，吓了一跳：主席台上一溜评为全部举起白纸，上面都是一个圆圈零字。主持人说：小包同学背诵的文章，没有多也没有少一个字，误差为零。台上台下再次一片掌声。
小包下台，才了解，零字代表零误差，不是零分。
比赛最后结果出来了，小包，零误差，位列第一。一个背少一小段的是第二名，第三名有两个，都是少背一大段。所有人都有奖品，都是一套新版毛选，五十张武钢食堂通用保健票，一个黑色手提包，上面印着一大溜字，中间是武钢厂标图案。第一二三名多了暖瓶搪瓷缸，获奖奖章和证书，上面也是印着相同字标；第一二名比第三名多一套毛巾脸盆。小包得到的最多，除了别人的都有外，又多了一件很大的领袖像章，一斤多重，用绶带直接挂在小包脖子上，领袖像章正面下方，一溜鎏金小字是和手提包上的一样：“武钢第六期学习《毛选》先进积极分子演讲报告团”，多了几个字是：演讲比赛第一名1976.5.30”
特制的啊！仅此一枚！组织者-——武钢宣传部的领导向小包解释一下，小包顿时觉得获得这枚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奖品，比什么都珍贵。宣传部的领导最后说：请小包同学介绍一下，学习毛选的心得，为什么能一字不差的熟练背诵呢？
小包心情大好，爽快地说：“主席是一个伟大的理论家，他的文章，论点明确，条理清晰，论证过程，思路顺畅，文字顺序和意思一环紧扣一环，少了某一句，文章就没有那么通顺了。只要理解主席的思路，就不会少了某一个环节，不会少一句话的。”
大家想不到，小包还有这样的理解，又是一片掌声。校长心说，小包同学真敢说，议论文是初中作文格式好不好？
小包不知道，武钢组织的这场演讲，市里的领导肯定得给予支持，主席台上坐着的就有市委和湖北省的领导干部。
5月31号下午，小包和几十名高低年级的同学一起，在鲜艳的队旗下宣誓入队，正式成为少年先锋队队员。大队长王莉亲自给自己系上红领巾，小包才知道，原来这个王莉，不仅是广播体操示范者，还是大队长，还是王书记的小女儿。
宣誓完毕，小包到后台准备节目。舞台就是操场前的主席台，就是王莉示范广播体操动作的台子。舞台设计和布置很低端。就是四块较大的木板框上贴着彩色绘画，画面是一片向日葵和灿烂的太阳。拉着一道横幅，“武钢六小庆祝六一文艺汇演”。
前面的节目是大合唱《歌唱祖国》，台上台下都唱。这首歌是天天都要唱的。现在还没有推广全民唱国歌，学生甚至连什么叫国歌都不知道。把《义勇军进行曲》当做国歌，似乎是很遥远的事，而新版国歌要到粉碎四人集团之后才会出现。每天课间操时间，操场上每天就是大合唱《歌唱祖国》，音乐老师也教过一首新歌《毛ZX走遍祖国大地》，曲调很好，就是内容空泛，小包很喜欢曲调。
小包注意地听前面的班级演出曲目，他以前所在的三二班表演的是领唱唱小合唱《火车向着韶山跑》，领唱者，就是过去的同桌阮罕屏。小包第一次正面观察一番，小丫头嗓音明亮，两个丫丫辫子黝黑发亮，圆圆的脸上透露出自信。将来肯定是个祸国殃民的妖精，小包心说。
轮到小包上场了，他是独唱，被安排在压轴的最后出场。一个人面对黑压压的师生面前，没有觉得压力。这所小学全体师生教职员工加一起，大概一千七八百人吧，上一世，面对县中学全体师生加上县里领导学生家长，三千人一次的大会不定出席多少场！
小包双脚与肩部等宽，心情放松下来，目光平视远望，等音乐老师手风琴伴奏过门后，开始发音出声：
夜半三更哟——盼天明——
寒冬腊月哟——盼春风——
学生们的鉴赏水平有多高，不好说，校长和许多专业老师则相视一眼，露出惊讶的眼光。
到了第二段，小包的声音高调一些，明亮的音色里透出豪迈和希望的色彩，连算术老师李力芸也感觉到了。低声问搭档王健：“这位小包同学，真的是从农村出来的吗？电影里好像没有这下半首歌吧？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班主任王健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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