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代兰琴仿佛回到了当初救治裴之礼的那段时间,因为裴司玉的出现她的生活中不再只有自己一个人,连时常阴郁不定的情绪都稳定了不少。
裴司玉的伤一个多月前就好全了,用了代兰琴研制出来的药以后,别说是中毒的后遗症,连疤痕都没有留下一点。
相处的时间一久,裴司玉也发现了代兰琴身上一点他捉摸不透的秘密。
比如她房间里堆了很多他从来没见过的瓶瓶罐罐,里面还有不知道什么成分的水,闻着会有各种稀奇古怪的香味。她和附近的年轻姑娘以及贵妇人都有些交情,她们时常出现在她的院子里,走的时候还会带走点什么。
不过即便是看到这些东西,裴司玉也没有多问过什么。
代兰琴这姑娘疑心重,她不想告诉他的事情就算问了也不会有结果,那还不如等到她愿意说的时候。
天气渐渐回温,城外林子里的一些野生药材都开始冒尖。这几天代兰琴每天都带着裴司玉出城,就是为了抢先一步把那些珍贵的药材挖回来,不然过段时间从小贩手上购买又要涨好几倍的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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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的时候裴司玉就穿上了粗布麻衣。
这是代兰琴从成衣店买回来的,专门让他进山的时候穿。这种衣服大多是穷苦一些的人家穿得,抵挡不了多少冷风,但是耐磨。
裴司玉以前从来没穿过这种衣服,但他并没有一点不适应。他是进过军营的,最苦的时候穿着单衣走在风雪地里,为了躲避敌军的追捕逃进森林被划破手脚都是常见的事。
他穿宫里华丽的丝绸外衣时是矜贵谦和的贵公子,再穿这种麻衣时却也不显得卑微,举手投足间竟像那林中的隐士高人。
如果不看他背着竹筐屁颠屁颠地跑到代兰琴身边的话,这种高人的气质还能保持地更久一点。
“阿琴,你怎么穿这个?”他拉了拉代兰琴裙子边上的丝带,小声道:“穿这个进山不合适吧,若是挂在树上就不好了。”
前段时间她都是穿着骑马服那样的衣服的,爬树翻墙都很方便。裴司玉还挺喜欢她那副装扮的,长发束起的模样英姿飒爽,认真的时候还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代兰琴低头看向勾着自己腰带的手指,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今日只有你去。”
顿时,裴司玉眼底的兴致就散了:“为什么?”
代兰琴将放在树下接朝露水的葫芦瓢拿过来,不紧不慢道:“早上周夫人要来,我还要给药田除虫。”
裴司玉卸下竹筐:“那我今日也不去。”
他堂堂皇子哪有一个人进山当药农的道理,这要是被外人知道了他连争夺储君之位的脸都没了。
“你敢不去试试。”代兰琴淡淡地看着他手上的筐,声音没什么起伏:“昨天发芽的药材我都做了标记,要是被别人采走了你也不用留在这了。我不养没用的人。”
“……”
裴司玉活了将近二十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是无用之人。
若是别人这般对他早就项上脑袋不保,可这偏偏是代兰琴。连对他下致命毒的时候他都没对她做什么,这种时候自然是一点辙都没有,甚至是甘之如饴。
“我去。”还没来得及落地的竹筐被他一根手指轻飘飘地勾了回来,声音里带着一点咬牙切齿:“我去还不行吗,你别说赶我走那种话了,我要是真走了谁天天给你的这些宝贝浇水啊。”
代兰琴红润的嘴唇微张,还没说话又见裴司玉抬手打断她。
“你还是别说话了,说的没一句是我爱听的。”他随手把竹筐甩在肩上以后又哼声问道:“中午想吃什么,苏德坊的桂花糕还是慈铭楼的东坡肉和鳜鱼?算了还是都给你带回来吧。”
临走前他还背对着她摆手,叮嘱小孩似的:“我走了,你别乱跑。”
话落,他的背影就消失在了低矮的围墙外。
他走路很快,每一步都是坚决果断、昂首挺胸的。
看着那穿着粗布麻衣的高大身影消失,代兰琴拿着葫芦瓢的手一抖,连露水洒出去一些都没注意。
…
裴司玉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是她从最开始就知道的,起初是沈意伶让她把人救回来,她知道如果不是有利用价值的人群主一定不会让她救。
她救人的时候只想着完成任务,日后还能落一个救命恩人的名讳,却没想到裴司玉居然像狗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掉。
代兰琴见过不少世家公子,他们大多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有强烈的等级观念,对于普通百姓,他们不会出言嘲讽,却也不会愿意深交。
哪像裴司玉,就跟不知道这条巷子其实是平民窟似的。
意识到自己满脑子都是裴司玉,代兰琴脸色猛地一变。
就算是养只宠物几个月都会养出感情,更何况是裴司玉这种长相英俊性格温柔又对她百依百顺的男人呢?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自己和裴司玉的关系。
代兰琴转身继续给药材浇水,脑中乱七八糟地想着些什么。
然而还不等她想明白什么,外面突然一阵喧闹,紧接着十几个官兵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
“就是这里是吗?”为首的穿着铠甲的士兵用力地推了一个看上去有些娇小的女人一把,那女人吓得不轻,只是抬头颤巍巍地看了代兰琴一眼后就慌乱地低下头。
“就是这里。”她声音中带着恐惧,抖的像个筛子:“太子妃那天就是来见了她,她是代兰琴,是这一片小有名气的医女。官爷,肯定是她害的太子妃,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听到“太子妃”这个字,代兰琴的脸色就已经沉了下来。
她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几个士兵,“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士兵的视线只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秒,随即有些不耐地对身边的人一招手:“抓起来。”
代兰琴眼中不见惧意,她的手悄无声息地落到腰后,转眼间指尖多了一个小药瓶:“青天白日,要抓人也得有罪名吧?”
士兵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胆量的女人,他饶有兴致地重新审视了她几眼,语气中也多了几分讽意。
“罪名,谋害太子妃。”
他的手不经意间将剑鞘上的穗抚到了前面,代兰琴清楚地看到剑穗上有一个“东”字。
这些都是东宫的人。
代兰琴垂眸,等到几个官兵气势汹汹地走到她身边时,她手上的药瓶俨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主上,近日太子不安分。”
出了城,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裴司玉身后。
这是贴身保护他的暗卫裴佞,他极其自觉地接过自家主子身上的竹筐,接着禀报:“主上,您不愿意回去惹贵妃不高兴,她已经着手派主家的人来找您了。”
贵妃是萧家人,她的父亲萧丞相在京都备受百姓爱戴,也正是因为如此早年皇帝才会冷落了她。功不可盖主,丞相的名望高了,受萧家庇护的贵妃自然是要吃一点苦头。
最开始进宫的时候贵妃是真的爱皇帝,不然以她的家世足够找一个更适合过日子的。可惜人到中年的时候她才醒悟过来,在这吃人的皇宫里爱情根本就不算什么,只有有权有势的人才能活得下去。
曾经的裴司玉是她用来牵住皇帝的工具,现在的裴司玉则是她能够永远大富大贵的依靠。
听到萧贵妃的名讳,裴司玉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他随手从地上捻起一株不知道什么药材的苗丢进裴佞的框里,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谁让你跟出来的?”
他语气轻飘飘的,裴佞却是脸色一变,骤然单膝跪在地上:“属下心系主上安危,代姑娘手上有数不尽的毒药……”
裴司玉懒得听他解释,“下不为例。”
“是!”见他确实没有惩罚的意思,裴佞才在心里悄然松了口气。
不过有句话他没有说错,代兰琴的确不是个好惹的,就算是他这样武功高强的在她手上都不一定能讨到什么好处,她浑身上下就连指甲缝里都可能是□□的。
在没有代兰琴的情况下裴司玉总是兴致缺缺的模样。
比如现在就是裴佞弯着腰努力循着标记找到代兰琴想要的药材,而被她吩咐出来的裴司玉则是慢悠悠地走在林子里,手上的暗镖时不时扎穿几片同时掉落的树叶。
过了一个多时辰,裴佞才终于采完半筐药材,因为在林子里四下奔走,他的额间冒出了细密的薄汗。
往京都街走的时候,裴佞还是忍不住汇报最近宫里的情况。
“皇上龙体抱恙,太子出入乾清宫的次数比往日都要多。主上您当真一点都不急吗?”
“属下听闻太子妃得了重病,每天都有御医进东宫,甚至还有民间医者因为没能医好太子妃被杀——殿下,您何不借这个机会……”
话音未落,裴司玉修长的手指已经指向了前面一家店,“去买一份苏德坊的桂花糕,要淋上桂花酿的。”
裴佞:“……是。”
提气用轻功朝着苏德坊飞去的裴佞在空中长叹了一声,突然有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无力感。
从前他怎么不知道他家主子是这样不顾国家大事的人呢?
因为离开匆忙,裴佞没有注意到裴司玉手上多了一串佛珠。
深色的珠子浑圆光亮,衬得他的手愈发冷白。
那是他四岁的时候养清寺的方丈师父给他的,为了祛除他身上说是与生俱来的孽障。
裴司玉从来不信命,但方丈是他的救命恩人,每当心绪不宁、动杀心的时候他便习惯性地转佛珠,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里平静下来一般。
…
一炷香之后,裴佞两手满满当当地回来了。
“主上,都买回来了。”
裴司玉淡应了声,抬手将东西接过来:“回吧。”
下一秒,裴佞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几个跃步就消失在了裴司玉眼前。
-
对代兰琴感兴趣这件事对裴司玉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事情了。
他做事向来随心,与太子作对一部分原因是贵妃的教导,更多的却是他不喜欢太子,单纯想要让他不爽。现在留在代兰琴身边则是因为对她感兴趣,喜欢看她对药材的认真,也喜欢被她差遣。
越是靠近两人朝夕相处的院子,他脸上的表情就越柔和,连眼中的笑意都多了几分。
“阿琴。”
他在外面叫了一声,过了许久却没有等到里面的人回应。
若是以往她都会有些羞恼地走出来斥责他让他不要这么叫。
裴司玉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眉心微蹙,大跨步地朝着院子走了进去。
院子里没有人,凌乱有力的脚印顺着门口延伸到药田,从脚印大小来看来的都是成年男人。药田是代兰琴的宝贝,此时边上却有几株小幼苗被踩扁,连她用来浇水的葫芦瓢都掉在外面。
裴司玉的脸色顿时沉下来,眼神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深海,连紧抿着的嘴角都带着戾气。
“裴佞。”
他对着空气冷呵了一声,与刚才唤阿琴的判若两人。
裴佞并没有立刻出现,过了好一会才有一道凌风闪过,满脸懊恼的冷硬男人跪在裴司玉面前。
“主上您惩罚我吧,是属下失职。”
见他这般,裴司玉的声音愈发紧绷阴沉:“人呢。”
裴佞:“被太子的人抓走了。”
裴司玉手指攥紧,系着桂花糕的白绳几乎要嵌进他的掌心,“裴之礼知道我在这?”
“不,是因为太子妃。”裴佞把从几个邻居那里问来的全盘托出:“太子认定是见过代姑娘以后太子妃才一病不起的,他们给代姑娘定了谋害太子妃的罪名。”
裴司玉眉心拧得更紧。
太子妃行善积德的名声在外面时常能听见,她出宫的次数很多,但是怎么会和几乎不怎么出门的代兰琴扯上关系呢?
他从小和太子一起长大最是知道这人的手段的,温润如玉都是他伪装出来的,皇家的人哪个心不是黑的?代兰琴若是落在他手上,那怕是根本讨不到一点好。
“备衣。”
对着裴佞冷冷地命了一句后裴司玉便不再看他,率先抬腿朝屋里走去。细看他的步子竟然还有一些慌乱。
裴佞知道这件事自己有主要责任,要是他听殿下的话一直留在这里代兰琴也不会被人带走。
他一秒都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赶往了京都的成衣店。
早春的风依旧萧瑟,就像代兰琴的心境。
代兰琴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重新见到裴之礼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一身华服,刚上完朝连衣服发束都没换一下就匆匆赶来了太子妃的屋里,骨节分明的手上端着一碗深棕色的药汁。
太子妃不愿意喝药,他便揽着她温柔地哄着,说喝了药才会好。
他唤她“尧尧”。
他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长相英俊性格温润,可代兰琴知道其实他只是看上去温和,那颗心是冷的。
当初他还在村子里养病的时候,两人意外在一条小路上遇到过劫匪,同在小径上的还有县里某户人家的大小姐和她的丫鬟,几个劫匪要绑走大小姐,满嘴的污言秽语。
代兰琴本以为像裴之礼这样的人一定会挺身而出,谁知道没有,他拉着她的手跑了。
过了几天两人在村子里听说了那个小姐的悲剧。说是家里人找到的时候小姐的尸体都有些臭了,那几个丫鬟在哪里没有知道,也不会有人在意。
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代兰琴是有些感慨的,她试探地去问裴之礼有没有后悔,他却好像见惯生死一般不为所动。他说没什么好后悔的,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他只担心她的安危,若是她出了一点事,十个大小姐都救不回来。
她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爱上他的。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感受到过偏爱,她不是男孩子,出生时候脸上又带着难看的胎记,所以连她最亲近的娘都不愿意多看她。到了天药谷就更不用说,她沦为最卑贱的药奴。
代兰琴一点都不爱自己,差点挺不住的时候她都在想是不是死了比较好,像她这样的人就算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
但是裴之礼竟然告诉她她很重要,他宁愿看到别人去死也不要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他的心是冷的,可代兰琴一点都不在乎,因为他对她的偏爱是真的。他们是一类人,只要心里有对方那她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代兰琴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样的偏爱会给了别人,还是一个顶着别人身子的冒牌货。
林思尧没想到裴之礼居然真的把代兰琴给抓回了东宫,一想到这人和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她的情绪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
“我不想看到她!你让她走!”她慌乱地挥着手,一不小心打翻了裴之礼手里的药碗,药汁洒在他的华服上,浸湿了一片。
林思尧眼眶顿时红了,她瘦的苍白的手急忙去擦拭:“殿下,对不起。”
她的手背也被烫红,她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只关心裴之礼的情况。
见她这般,裴之礼心疼地眉头都松不开,他一把抱住床上的瘦弱女人,大手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不怪你,我知道你只是中毒了。我把这个给你下毒的人抓回来了,尧尧你很快就会好起来。”
从始至终他只给过代兰琴一个眼神,里面的厌弃与冷漠如针一般扎进她心里,不会死人,却让每一次的呼吸都是痛的。
哄了好一会林思尧的情绪才稍微稳定一些,她背对着代兰琴,一副不想看的模样。
裴之礼坐在塌边,对上代兰琴便是冷漠的模样:“不管你对尧尧做了什么,现在把解药拿出来我还能饶你一命。”
重新审视她的时候,裴之礼才发现她的身形和林思尧十分相似,不管是身高还是胖瘦都出奇地像。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他根本没有心思想更多。
代兰琴被强行摁着跪在地上,她低着头,死死地将指甲抠进掌心才让自己没有冲过去毒死林思尧。
“没有解药。”她低声道,再抬头时眼中已经多了几分裴之礼看不明白的怨恨,“太子妃自己也是医者,她最知道自己的情况,究竟是中毒还是心里有鬼她自己清楚!”
“胡言乱语!”裴之礼气得甩袖,冷着脸对旁边的宫女命令:“搜身。”
两名宫女领命上前,一个抓着代兰琴,另一个则从她身上搜出了不少瓶瓶罐罐。
“殿下,都在这里了。”宫女恭敬地将东西呈上去。
这些瓶子长得各不相同,大多是廉价的瓷瓶。
其中一个玉瓶引起了裴司玉的注意,在这么多瓶子中这个是最通透的,瓶口竟然还镶嵌着一颗珍珠。
他眸光微变,下意识地想要打开这个瓶子。
下一秒,代兰琴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想所有人都中毒的话大可以打开看看。”
“……”
裴之礼的手生生顿在了瓶口,淡漠的声音中也多了几分危险:“你威胁我?”
代兰琴心中涩然,别过头不愿意看他。
与这么个毒妇纠缠半天,裴之礼早就没了耐心,他长腿一迈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受限于人的女人,“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告诉我哪瓶是解药。”
走得近了,他的鼻尖开始充斥起一股淡淡的药香,清冽微苦的气味让人神志都好像清醒了一些。
他眉头轻蹙起。
这气味太过于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不等他细想,代兰琴倔强的声音便响起:“我也说最后一次,我从未给太子妃下毒!奉劝殿下一句,好好看清楚枕边的是什么样的人。”
林思尧虽闭着眼,可意识却是清醒的,听到代兰琴的这几句话她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颤了一下。
来不及多想,她慌乱地叫了声,“殿下!”
不能,她绝对不允许代兰琴说出她的秘密。
屋里的几人都被她吓了一跳,裴之礼更是想都没想就冲过去,将哭着起身的女人抱进怀里:“不怕,我在。”
林思尧哽咽着,脸埋在他的胸口,“殿下,我头疼。”
裴之礼轻嗯,“你睡会,我陪着你。”
林思尧摇头,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的一角:“你起得早,陪我一起睡会吧。”
裴之礼还想转头看代兰琴,林思尧却大着胆子伸手扣住他的脑袋,一双哭红的眼睛看着他。
“殿下,你让她走吧。”林思尧声音细细软软,满是不舍:“我不知道我的身体怎么回事,如果我真的没有多久可以活,我希望最后的日子里都是你陪我过的,这样我这辈子也就如愿了。”
说着,她还抬起头在他的嘴角轻触了一下。
裴之礼一颗心都化了。
他珍惜地将她放回被子里,“别胡说,我能陪你一辈子。”
话落,他喊了外面的侍卫,在人进来后指着代兰琴厉声道:“带去地牢,什么时候她愿意说出解药的下落了再带来见我。”
“是。”侍卫点头,在看到代兰琴那张俏丽的脸时又问:“殿下,可否用刑。”
裴之礼不耐地摆手:“不论用什么办法,让她把解药拿出来。”
“是。”
侍卫应着,赶紧走过去将地上的人一把拽起来,几乎是半拖着将人拉出了林思尧的寝宫。
代兰琴并没有反抗,比起身体上的痛,裴之礼给她带来的心痛才是最无法忽视的。
她还是想杀了林思尧那个女人,可是杀了又能如何呢?裴之礼已经变了,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心只对她好的受伤书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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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兰琴一走林思尧的情绪果然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裴之礼脱掉了被药弄脏的外衣,穿着里衣陪她躺在塌上。两人不是没有一起睡过,以往和她一起的时候他总觉得她能让他的内心宁静下来,闻到她身上浅浅的香就神经放松。
然而今天,在闹了这么一出以后他怎么都没法平静下来。
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把控。
他想要究其根本细想,可那一丝奇怪的念头看不着也摸不透,只像是一片阴云一般笼在心痛。
裴之礼怀抱着林思尧,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紧蹙起了眉,许久都没有松开的迹象。
仅仅不到一个时辰,裴司玉就到了宫里。
凝望着这座青砖白瓦的城墙宫殿,他眼中尽是冷意。
皇子突然出现在宫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几个知情的知道他是受伤失踪了,不知情的都以为他是奉萧贵妃的命去了一趟祖家。
萧家本家是十几年前才搬来京都的,也只是丞相和二房一家来了,其他分支都留在云阳,在那一片可以说是只手遮天,也难怪皇帝会如此忌惮着贵妃一家。
宫里有不少萧贵妃的眼线,一看到裴司玉出现,他们不动声色地要求他立马向贵妃去请罪。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他根本没有搭理他们,他像阵风似的从几人面前刮过。
“那个方向——”有个胡子花白的公公看了眼裴司玉离开的地方,眼中闪过思索:“殿下这是要去找太子?”
“小德子,你去禀报贵妃,就说皇子回来了。”老公公手上拂尘一甩,又指向另一人,“小凳子你去查查,东宫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殿下最是讨厌太子,他若去东宫肯定有原因。”
两名小公公应了声,很快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裴司玉已经到了太子寝宫的外殿。
宽敞的外殿稀稀拉拉地跪了一地的人,几个胆子小些的宫女连头都不敢抬,倒是有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公公死死地抱着他的腿。
“皇子您不能闯啊,太子和太子妃正在休息,您若是进去奴才几人小命不保啊!”
裴司玉脸色阴沉,他一脚踹在这人的肩膀上,声音沉到了底:“代兰琴呢?”
几人没想到他居然是为了代兰琴来的,她不就是个贫民区出来的小医女吗?
为何会和皇子扯上了关系?
几人不敢说话,跪在原地面面相觑。虽然惧怕皇子,可他们是东宫的人,更怕太子殿下责罚。
下一秒,裴司玉冰冷的手已经攥住了小太监的脖子,力道大的手上青筋都在跳。
小太监被他掐得眼睛都翻白了,喉咙就像被火灼烧过一般疼。他拼命挣扎着想要逃脱,可脖子上的手就像钳子一般让他连多吸一口气都困难。
一直到眼前走马灯一般得闪过以往的各种经历后,小太监才坚持不住惊恐出声:“我…说!”
裴司玉一把将他甩开。
只见匍匐在地上的小太监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脖子,一张脸憋的青紫青紫。好不容易喘过来一口气后,他忙把头磕得砰砰响:“代姑娘被冷侍卫带去牢里了。”
他说的牢房根本不是县衙的那种天牢地牢,而是东宫的暗牢,为的就是让一些嘴硬的人开口说话。
裴司玉怎么也没想太子居然会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去那种地方。
指骨因为他攥紧拳头发响,下一秒身着华袍的男人已经消失在殿里。
几个受了惊吓的宫女爬过去扶起小太监,小太监拼命地咳嗽着,指着里殿哑声道:“快!快去禀告太子殿下!”
几人这才找回神志,她们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朝着里殿跑了过去。
昏暗的暗牢里,空气中弥漫着臭味,鞭子落在人身上的声音回响在封闭的空间里。
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淡淡的血腥味也开始弥漫。
冷仲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硬骨头的女人,她被五花大绑在刑架上,带着倒刺的鞭子一鞭一鞭地落在她身上却不见她喊一声,甚至是连表情都没有多大的变化。
这种鞭子是特质的,落在人身上会勾起一块块血肉,就连铁血硬汉都受不住。
代兰琴身上穿着的浅绿色衣服此时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半。
鞭声持续了很久,牢里还关着其他人,这时候却显得格外静,静得吓人。
“冷侍卫,她还是什么都不肯说。”行刑的士兵手都甩累了,他丢下手上的鞭子走到冷仲坐着的木桌边,吭哧吭哧喝了一大杯茶水,“我罚过的女人不算少,就连五皇子养出来的女杀手都扛不住几下,怎么这个普通女人就这么能抗?”
冷仲也觉得奇怪,虽说在抓人之前就听说过一些这个女人的传闻,但人都是血肉做的,难道她真的一点都不疼?
想到这里,他眸光一厉,起身就走向刑架旁边的水桶。
这个桶里面装着半桶水,桶边还放着一袋粗盐,他拿剑挑起盐袋子,将半袋子盐都倒进了桶里。
做完这些他才对身后的士兵勾了勾手:“你过来。”
士兵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连忙跑了过来。
一桶盐水照着浑身是伤的代兰琴泼去,从头淋到她的脚,原本就被血浸湿的衣服一下子湿了个彻底。
代兰琴只觉得浑身一冷,身上火辣辣的伤口就跟有千万只蚂蚁在咬一样,疼得她嘴唇都失了血色。她不是不疼,这是没有在天药谷感受到了嗜骨那般难忍,却也是让她冒冷汗。
之所以不叫不过是不想让这些人如愿罢了。
她一直知道一个道理,只有有人疼的人才有资格示弱。
裴之礼想让她松口,她偏不。
见这个方法也没用,冷仲已经有些不耐。这个牢房处于地下,空气里散发的都是潮湿带着霉的气味,现在再混上血的腥味,令人想要作呕。
他不愿意再在这里奉陪下去,抬腿便给了旁边士兵一脚。
“殿下说了,只要能让她开口,做什么都行。”
士兵被他踹得往前踉跄了几步,刚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在看到代兰琴那张苍白的瓜子脸和因为被水浸湿而显得玲珑有致的身子后,他脸上的懵顿时变成了□□。
“真的可以吗冷侍卫。”他激动地苍蝇搓手,“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碰过女人了。这不是重要的犯人吗?真的做了太子殿下不会责罚吧?”
冷仲冷嗤了一声:“不过是个毒妇罢了,殿下只要她手上的解药。”
听到他这么说,士兵总算是放了心。
他奸笑着朝代兰琴走了过去,脸上是丝毫没有收敛的猥琐:“小美人受了不少苦吧?没关系哥哥先来疼你一下。”
代兰琴脸色更加苍白,她几乎难掩自己的厌恶,“滚开!”
士兵笑得更加开怀:“老子还是第一次要带刺的美人呢。”
他扑过去帮代兰琴松绑,急色地将臭嘴往她脸上凑。
“滚!”代兰琴厉声喊着,在绳子松开的瞬间抬手就砍在了他脸上。
“艹!”士兵被劈了一耳光,恼火地一脚踹在她的小腹,将她踹到在地。
他的动作不算快,然而代兰琴刚受了刑根本没有力气,只能任由自己破布一般得身子往地上摔去。
美色当前,士兵也不管自己脸是不是还疼,一边脱着衣服一边朝着代兰琴压了过去。
代兰琴的眼前一片血色,失血过多的她连意识都有些不清醒。
她想往旁边躲,但是男人就像是一座大山一般靠过来,眼看着那双粗糙的手就要碰到她……
“砰”的一声巨响,暗牢的铁门竟是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这一声让意识有些混沌的代兰琴睁开眼。
士兵那张普通的带着错愕的脸正在她头上,他的动作停下来,目眦欲裂地盯着她。接着他痛苦地咳了一声,暗红色的鲜血从微张的口中喷涌而出。
饶是代兰琴动作很快地侧头,还是有几滴血沫子滴在她的脸上。
是温的。
耳边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还有冷仲跪地的声音,“皇子,您怎么来了?”
裴司玉根本没有给他一个眼神,他眼前只剩下一片红色,在那尽头他护在手里的女人奄奄一息地躺在一个男人的身下,脸上竟是连一点生机都没有。
他的心脏都好似停了,直到女人死气沉沉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
在这一瞬间,裴司玉才仿佛重新听到心跳的声音。
还好,她还活着。
几秒钟时间他就到了代兰琴身边,已经没了气息的士兵被他一把掀开。
他颤着手,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代兰琴抱起来:“对不起阿琴,我来晚了。”
他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代兰琴的伤口,然而她就好像没有知觉一般,除了身子微微僵硬以外没有任何反应。
裴司玉的心更疼,他不敢想在自己没有来之前她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更别说是他要是再晚一步她会不会被……
他抱着她的手收紧,心有余悸。
代兰琴一双眼睛一片空洞,但其实她是在思考的。
她看到了躺在旁边的士兵的情况,他的后脖颈处插了一支暗镖,是纯黑色的,入骨分足以见得杀他的人用了多大的劲。
不过短短的一分钟时间里,暗镖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发黑,连带着肉里的筋都开始显现。
这是她研制的毒,被裴司玉软磨硬泡着拿走了一瓶。
是他来救她了,可那个侍卫叫他什么,皇子?
他是皇子,是裴之礼的弟弟?
一开始代兰琴就知道裴司玉的身份非富即贵,可她从来没想过他居然会是皇子。
她爱的人是太子,这段时间和她朝夕相处让她快死的心重新跳动的人是太子的弟弟。
抬眸对上裴司玉发红的眼眶,代兰琴别过头,只觉得讽刺。
老天好像注定不希望她好,所以一直让她和帝家扯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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