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七十七章 数百年前，河流的上游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Huitzilopochtli）！为神献身，为神而战！”

　　夜幕昏沉，面对荒原部族突如其来的包围，祖瓦罗手足颤抖，心生恐惧。他伸出手，握紧胸前的太阳蜂鸟护符，努力鼓起勇气，大声祈祷与呼喊。

　　“都准备好，跟着我一起，杀回船上！”

　　营地的位置，距离停靠的船队并不远。他已经做好了厮杀的准备，要带领登陆的上百武士与水手，拼死突破四面包围的数百敌人，连夜返回船上。

　　“嗯？维齐（Huitzil）-洛波奇特利（opochtli）？蜂鸟，左方？位于上首的贤者首领？”

　　然而，听到祖瓦罗的祈祷与大喊，一名头戴羽冠、脸上纹面的精悍头人，却提着投矛，从数百部族战士中走了出来。他眼神犀利，盯着祖瓦罗脖颈间的太阳蜂鸟护符，打量着对方画着神纹的祭袍，脸上露出困惑与惊讶。数息后，他终于开口，却是古老的乌托-阿兹特克语（Uto-Aztecan）。

　　“惠乔尔（Huichol），维萨里卡（Wixárika），托尔潘部（Teopan）。我们，惠乔尔人，托尔潘部，遵从鲜血与鹰的指引。你们，船上的部族，也是惠乔尔人的一支，遵从神性蜂鸟的指引？”

　　听到头人的话，新晋祭司祖瓦罗呆立当场。对方的语言虽然奇特，却能够听懂，甚至比湖区的普雷佩查语，还要更靠近墨西加语。祖瓦罗思绪急转，想起神威大学中讲述的各族同源，才迟疑地垂下手中的铜矛，用墨西加语问道。

　　“朋友，我们，来自墨西加联盟。联盟的最初，是来自阿兹特兰的部族...我们遵从太阳与蜂鸟的指引，信仰手持闪电与投矛的至高主神...你们是惠乔尔人？来自哪里？”

　　“信奉太阳与蜂鸟，手持闪电与投矛的战神？把战神视作父神？真是奇怪...不过，闪电的战神，确实是众神之一！”

　　听到祖瓦罗的描述，托尔潘部首领维萨卡眉头一扬。他沉吟了一会，又仔细观察了下营地中王国武士们，精良的武器与装备，与拼死一战的表情。片刻后，维萨卡如狼般嚎叫了两声，托尔潘战士们便齐齐垂下石矛，放弃进攻的威胁，表露出几许善意。

　　“船上的惠乔尔部族，我不知你们从何处而来，但我们应该有共同的祖先，并不是敌人！闪电与投矛的战神，是山中惠乔尔人的众神之一，也是一位古神。太阳父神Tayaupá、雨水母神Nacawé、神鹰星神、水蛇云神、鲜红死神、玉米女神，还有手持闪电的战神，都是重要的神灵...”

　　维萨卡掀开上身的战衣，显露胸膛上太阳父神的纹身。那太阳如海洋般宽广，放出波浪般的光芒。而太阳的正中，则纹着一颗红色的心脏。

　　“众神注目着世间，一同统治着红色的天空、大地与海洋。而我们惠乔尔人，就是荒原上顺着河流，迁徙的红色心脏...”

　　新晋祭司祖瓦罗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对方的纹身。这种红色太阳与心脏的崇拜，似乎在联盟的王室旗帜上，在祭司的传承图板中，都有所存在。他想到了什么，嘴唇一时有些发干，沉默了好一会后，才出声邀请。

　　“来自托尔潘部的朋友，我们从来都没有敌意。我觉得，我们可以坐下来，在篝火边上，好好的聊上一会...”

　　漫长的夜晚重归宁静，低低的交谈时而响起。从传承、神话、仪式、再到神灵，双方的两位首领聊了许久，越发感受到某些古老的亲近，但又存在着现实的差异。

　　这就像一条分叉的河流，流过了几百年的时光，倒映着相同的旧日之影。但河流两岸的景色，却变得截然不同。回首望去，依稀可见河流的上游。而在长河的下方，强大的墨西加联盟，不觉间已然壮大成江海！...

　　祖瓦罗沉默了许久，才在朝阳的曦光下，出声询问。

　　“尊敬的维萨卡首领，请问荒原山间的惠乔尔人，现在有多少部族？”

　　维萨卡摸着下巴，头上的羽冠在风中摇晃。他眼神闪动，注视着祖瓦罗的表情，沉声回答。

　　“各部四处迁徙，半年追逐着猎物与水草，半年种植着玉米与菜豆。没有人知道，这一片几百上千里的荒原中，有多少支部落。但像我们托潘部这样，一两千人的部落，二三十支总归是有的。而再大一点的部落，这处荒原上就养不起了，得向南厮杀，争夺更肥沃的谷地。”

　　“东南高原的瓜基利人，一度与部族敌对，冲突厮杀。但几年前，寒潮南下，各部伤亡惨重，很多都失去了联系。瓜基利人的大部落，都聚集在一起，向南迁徙了。我知道有两支惠乔尔大部族，已经南下到瓜基利人的地盘，与当地的部落混居了...”

　　闻言，祖瓦罗眉头一扬。二三十支部族，每支一两千人，那就是四五万人的数量，再加上更零散的小部族，以及南迁的几支大部族，估计能有七八万人。这样的规模，与荒原其他各部相比，并不算多，但也不算小。整片荒原的土地，还是过于贫瘠了。

　　至于惠乔尔人游猎耕种的地盘，在荒原的西部北部。他们在东南方，与瓜基利人盛产银石的萨卡斯卡特之地接壤，在西北方，则与山中的托托梅人有过接触。而这样一支迁徙善战的部族，竟然在语言与信仰上，与联盟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这种相似的背后，或许是共同的起源，就在数百年前。而若是能够与他们同盟，逐渐同化...王国在天下的西北，这条北方的航路上，就会真正建立起一处真正稳固的据点！”

　　想到这，祖瓦罗的脸上，露出真诚的笑意。他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太阳蜂鸟的黄金护符，郑重地送给维萨卡。这次北上，这样的护符，他带了许多，也送出去不少。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赐予我们闪电般的远行，在数千里外，相逢古老的同族！来，维萨卡兄弟，让我们好好的聊一聊...也许，你们可以考虑，一直在这处托尔潘河口，定居下来。”

　　“这片河口的土地，其实十分肥沃，只要你们掌握耕种的技巧，就能获得稳定的粮食收成。而河口处的沿海，也可以捕鱼。至于造船捕鱼的技巧，我们船上的部族，也可以教导你们...”

　　听到祖瓦罗的讲述，维萨卡首领皱起眉头，没有露出喜色，反而面露警惕。他看着祖瓦罗的眼睛，一字一句，沉声问道。

　　“祖瓦罗，我的朋友。在荒原上，从来没有，无需代价的食物。猎人们，只有在捕猎的时候，才会放出诱饵...你既然，向我们托尔潘部，表露出这么多的善意，那又想从我们这儿，得到什么回报呢？”

　　闻言，新晋祭司祖瓦罗垂下眼眸。好一会后，他才望着托尔潘部的首领，肃然回答。

　　“至高的主神，照耀着红色的天地，从南方的高原与低地，直到北地的戈壁与山峦！我们不会逼迫遥远的同族，只会给你们带来主神的光辉，那是从未想过的繁荣与壮大。”

　　“我们所需要的代价，就是让尊崇的主神，落入你们的心脏，成为唯一至高的神灵！而从此之后，兄弟的部族血水交融，你们会与我们，渐渐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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