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他囚她凤囚凰
苏眉本准备离开,但是听见夜空之中传来的琴音之时不禁转身回首。
若是之前容远对这首曲子的诠释用的是技巧,而此时此刻却不仅仅如此。
琴声之中占有之欲无法隐藏。
苏眉深深叹了一口气。
凤囚凰。
他囚她。
兔形的天婴坐在地洞之中,看着那透明的结界。
一脸的茫然和挫败。
容远真的将自己囚在了这生司阁中。
他不让自己回桃源村。
这一百年,自己要呆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
发热期的焦虑对于动物来说很难熬,她全是靠着这一腔的热血,将这股劲儿全部花在了刨坑之上,这才不显得过于难受和焦虑。
这一刻,她的疲惫烦躁席卷而来,她耷拉着耳朵,一步一步走出了辛辛苦苦刨出来的地洞,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入房中。
她跳上了床,蜷曲在被子上,眼泪一滴一滴从通红的眼中流了出来。
眼看青风也快要与穷奇交会,容远与苏眉进了鸣沙室。
若穷奇燃魂阵一出,青风极大可能会全军覆没,容远必须帮青风护法,阻止穷奇使出燃魂阵。
他元神出窍,为战场上的青风坐阵。
元神分离太久本是一件极其危险之事。
苏眉会守在一旁,为他护法。
为了不让元神与身体彻底分离,容远的元神还需要时不时归位调息。
然而每次归位,他都会看到“她”。
或者说,是前世的“她”。
……
前世自己这个时候也元神出窍,去处理一件要事,每次回神,她都坐在结界之外的门口安静地看着自己。
苏眉那时候叹口气对自己道:“赶不走,没办法。”
苏眉这个性格,向来对姑娘都说不了重话。
她用手抱着膝盖,小脑袋晃来晃去,像是困得已经撑不住,看来已经疲惫得不得了。
苏眉:“咱们进来多少日,她就守了多少日,终于睡过去了。”
谁知苏眉话音刚落,天婴就鲤鱼打挺般跳了起来,在看到容远的一瞬间,一双眼睛像发出了光一般,精神抖擞地道:“大人!”
眼睛也弯成了两道小月牙,她贴着结界拼命向容远挥手,“大人!你回来了!”
元神离体,是疲惫的,但是那一刻,容远觉得自己的疲惫一扫而空。
这时苏眉再次无奈地问:“大人?要赶她走吗?要不,我把青风叫回来赶她。”
赶姑娘这么没品的事,他可做不出,青风比较合适。
容远这时候看着外面欣喜地给自己打招呼的小妖,道:“随她。”
这句随她,一随就随了好几日。
他们是仙,可以不吃东西,而那只才化形的小妖居然也这么熬着,就是不愿意离开,总是生怕自己会出些什么事。
自己每次中途回来元神归位,总能看见她那张看到自己后变得神采奕奕的小脸。
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然后贴着结界给自己招手。
很奇怪,每次如此,自己的疲惫都像是会一扫而空。
从那开始,每次元神离体,他都会多回来了几次。
……
从回忆中出来,容远再次从战场上抽离元神,回归九重天稍作休整。
他“习惯性”地睁开眼先看向了门口,门口空空如也。
那一刻,疲惫席卷而来。
这次出去得并不久,本不该如此疲惫。
他觉得跟那些“回忆”有关,这些回忆侵蚀着自己。
于是,他隔绝了那些回忆,让它们不再来扰乱自己。
但是他发现,每次自己元神归位时,都会不经意地看向那门外一眼。
就像,已经成了习惯。
就像,前世今生的自己在慢慢合二为一。
他可以隔绝掉回忆,却无法将自己分离。
每一次回来,看到这空荡的门口,他有了前世从未有的感觉——寂寥,落寞。
多次过后,苏眉也发现了不对劲,问道:“神君,你是在找什么吗?”
容远再次闭上了眼,“没什么。”
苏眉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问道:“是不是那边战况不好?青风出事了?”
容远答:“不是。”
容远虽然答得酌定,但是每次回来脸色都会白那么一些,这让苏眉的心更是悬了起来。
“神君,你该不会是怕我接受不了吧,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直接给我说,我承受得住,是不是青风他……”
容远这才意识到,这一次青风出征,自己每次回来,受损的元神不仅没有得到恢复,反而变得更糟,伤得更重。
于是这一次,他决定不再回来。
苏眉的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也元神离体去一探究竟。
但他却必须守住容远的法阵,不然真是一亡即亡。
就这样苏眉焦急地挨着一日一夜。
敏锐如他自然也发现这次神君的异常,每次他都看向门口,到底是在看什么?
又或者说……
在期待着什么?
期待谁会出现在门口。
虽不知道神君到底期待什么,但可以确定一点:他期待的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容远的元神最后一次归位。
看容远受损的元神,苍白的脸色,苏眉便知道这是一场恶战。
苏眉有种不妙的预感,“神君?是不是输了”
容远却打断了他,“赢了。”
苏眉松了一口气,欣喜地看向容远。
而大战得胜的容远脸上却丝毫不见半分喜悦,他只是幽幽看着门外,问苏眉:“这段时日,有谁来过吗?”
苏眉:“这……没有。”
容远垂下眼,就在这一瞬间,一丝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苏眉:“神君!”
天婴在床上睡了很久。
再次醒来知道这天上地下都被容远设下了结界的她,愤怒得想去找容远用爪子抓烂他那张虚伪的脸,然后再跟他同归于尽。
但是以容远法力,自己跟他拼硬的根本不可能,一点不可能。
要不然……智取?
对容远用这两个字,光是想着都觉得荒唐,但是天婴觉得可行。
因为这一世的容远做梦也想不到,他前世会告诉自己破他结界的方法:
用他的血在身上画符,就能够离开他设下的阵。
可是,怎么得到容远的血?
这时候发热期的热浪再次袭来,让她焦躁难受,她拼命咬着自己种出来的胡萝卜,逼自己咽下去,储蓄着逃跑的力量。
容远什么时候才能掉以轻心放松警惕?躺平了让自己取血。
她每咽下一口萝卜都觉得无比难受。
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皮肤也微微发烫,这时候她分心地想,如果要是上天赐她一个美男子,啊不,五官端正的男子就好了。
她也知道这是妄想,只能继续想怎么对付容远。
容远不是没有完全放松警惕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脸上又涌上了一片潮红。
也许因为潮热,让她想起了那些放浪轻浮的过往。
容远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理智的……
她突然把胡萝卜一扔。
眉头一拧,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把他睡了吧。
容远并不是时时都保持警醒,无懈可击,在他兴头上时咬他一口,取他些血,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天婴也知道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几乎为零,毕竟前世自己推到他不知花了多大功夫,现在贸然去找他,估计会被他轰出去,甚至关起来。
但是她此刻怒火与热潮一起上脑。
于是她心一横,从床上弹了起来。
大不了鱼死网破!
容远擦干净嘴角,在苏眉担忧的目光下离开了密室。
曾经的那些回忆,他只是像第三者一样看着前世一切的发生,但是这次也许跟元神离体太久,身体虚弱有关,那些前世的回忆跟自己融在了一起。
每次修复元神之时,看见她精神抖擞的灿烂笑容时,他都无声无息地被感染,前世的他却并不觉得有什么。
今生看不到,才觉得空落落的。
就像曾经她的笑容能扫走多少疲劳,如今在看不到她时就有多疲惫。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像滴水穿石一般慢慢侵蚀着自己。
特别是在自己虚弱的时候。
他走在回廊上,前世的回忆涌上了心头。
……
那时候自己也是走出了密室,她跟在身后,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却也不敢靠近。
她在自己身后做着各种各样的小动作,以为自己不会发现。
却忽略了地上的影子出卖了自己。
他垂眼看着地上的影子,有时候用食指碰碰,有时候摸一摸耳朵,她很想靠近自己,但是她不敢。
那时候的他觉得有些有趣,任由她跟着。
……
此刻的容远走在回廊上,外面风吹着月桂树轻轻作响,清冷的月挥洒进回廊,只勾勒了自己形影单只的身影。
疲惫再次将他席卷。
他想将一切归结于这次元神受损得有些严重,但是他明白,并非只是如此。
他刚走进了房间,前世回忆再次接踵而来。
……
那个小妖站在门口守望着他。
因为他说过不准进门,所以她从来不敢踏足。
她眼睛急得有些红,“大人,我好担心你,你真的没事吗?”
他淡淡道:“没事。”
她扶着门框站着,突然换了话题,“那你饿不饿啊?”
“不饿。”
她低头有些失落,然后垂头走了。
他并不以为然,因为他知道,她很快便会回来。
容远没有休息,而是坐在房间中的椅子上看书。
很快,房门前多了一个身影。
她捧了一碗瓷盅,双手被烫得通红,烫得她连走路都一跳一跳的,里面的汤水却没有一滴洒出来,到了门口,她伸直手将汤盅递了进来。
“大人,那个,你要不要尝尝?挺好喝的,啊,不……”她转而改口,严谨的道:“我觉得挺好喝的,你那么久没吃东西,要不要喝一点,润润嗓。”
她一双眼睛就像窗外的星辰,明亮,清澈。
容远这才发现她消瘦了很多,婴儿肥的脸都快凹了下去。
也不知道多久没吃饭了。
他放下了书,淡淡道:“进来。”
小妖欣喜无比,小心翼翼跨进门,也不等他指示,就把汤盅放在了桌上,用烫红的手摸了摸冰凉的小耳朵。
现在回忆起来,她的一举一动都是灵动的,那时候的自己也这么想。
他拿著书,并没有喝被她炖得莹白的鱼汤,而是对小妖道:“喝了吧。”
小妖眨了眨眼,“可是,我是给你炖的。”
容远道:“我并不想喝。”然后抬眼看她,“快喝。”
小妖看着自己,她不敢忤逆自己,于是皱着眉拿着汤盅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容远看着她拧在一块的小脸,“看来不好喝。”
小妖想要辩解,但是满脸通红,嘟囔道:“不是这样的。”只是她在发热期,不想吃东西,而且容远喜欢吃鱼,她却不喜欢。
容远道:“明日我让苏眉差人炖些来,你明日到我书房来。”
小妖突然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你要给我汤喝吗?”
但是很快她又有些踌躇,“可是……”可是她现在吃不下,也不喜欢鱼汤啊。
容远:“不想喝?”
小妖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很想喝。”容远给的,她都喜欢。
于是她炖的那盅汤,容远一口没尝,全到了她肚子里,但是那一夜他心情不错。
那小妖陪他看书到了天明。
一边打着哈欠,可是只要他眼神扫过,她就坐得笔直,一副非常精神的模样。
容远想着那些过往,眼中划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
可是再次回神,发现房中只有自己一人。
没有汤盅,也没有坐在自己身前打哈欠的少女。
什么都没有。
桌上放着一本书,是一本四洲游记,好像前世自己看的正好也是这本。
那时候小妖还不太认字,但是好在上面有一些图画,自己翻页时她便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图,看得兴致勃勃。
他为了她看清,会故意将看书的速度放慢,停顿很久才翻下一页。
此刻那本书空荡荡地躺在那里,再没有那双清明而好奇的眼睛盯着它看。
容远拿起了那本书,随手翻了翻就扔在了桌上。
一股稍有的烦躁涌上心头。
他温了一壶酒,对着窗外银色的月晖,独酌起来。
半壶酒入喉,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轻盈,却不均匀。
这不是青风或者是苏眉该有的脚步声。
突然,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缓缓转身。
月下,门口站着一个红衣少女。
是那张带着几分稚气的容颜,不似前世此时那般消瘦,但还是清瘦了些许,给那天真中平添了几分清丽。
她那双本是下垂的,楚楚可怜的眼睛,眼尾处有了一抹上挑的红晕,使得她又多了几分不可言喻的妩媚。
她甚至没有穿鞋,一双雪白的赤足踩在地上,在月下显得莹白而显眼。
容远的眉心,突然跳了跳。
这个时辰,她以这副姿态出现在容远的房前,本不应该。
但是此刻容远却并没有赶走她的意思。
他确认了一下这到底是回忆还是现实,然后道:
“进来。”
他声音之中带着几分低颤。
天婴并没有客气,那双雪白的双足跨进了房门,她脚步极轻,但是不知为何,每踩一步都让人心中莫名一动。
天婴看着久别的房间,还是那般雅致,整洁,一尘不染,房中的六角香炉中还燃着焚烧不灭的香。
这个房间的每一处香味都挑动着天婴此刻敏感的神经,让她险些忘情。
容远并不像往常那样坐在桌前悠闲地看书,而是独自在饮酒。
独自饮酒?
真是稀罕。
借酒消愁愁更愁,但是容远却不是一个轻易会愁的人。
对他来说惆怅是无用的情绪。
除了酒器,他桌上放着一本书,那本书是四洲游记,记载了人界妖界的人文景观,奇闻异事。
容远有强迫症,房间的每一处都极其的整洁,更是极其爱惜书本。
每本书的角度却有些歪斜,就像是随意扔在那里一般,着实不像他的作风。
天婴记得第一次他让自己进房间的时候,他读的就是这本。
她被上面的那些有趣图深深吸引,那一日不知为何,他看书看得很慢,里面每一张图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时候哪怕是站在他身后她依然觉得很幸福。
……
容远看到了她的放在书上的目光,淡淡道:“想看?”
天婴有些诧异,但那双如葱一般的手指抚在了封面上,慢慢下滑,抚到了最后一个字,然后道:“不想。”
曾经想的,不代表现在还想。
曾经喜欢的,不代表现在还喜欢。
容远听到此处却是微微一顿。
她转身,看着容远,用目光一点点描摹着他的容貌,他的样子,想用他那张过于好看的脸来压制自己被他圈禁的愤怒。
她很想上去质问他凭什么软禁自己?有什么资格软禁自己?自己都答应了把命给他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但是她也明白他是滴水不漏的容远,自己如此重要的容器,圈在眼皮子底下是最安全的办法。
她跟了他那么多年,这些道理还是懂的。
她却仍带着怒意地看着他。
看他好看的凤眼,高挺的鼻梁,冷淡的薄唇,还有清晰的下颚线。
即便如此愤恨,她还是不得不感慨,容远确实俊美过人。
特别是他饮酒之时,会褪去三分清冷,平添三分风流。
倾城之色,绝代风华。
所以自己前世也不算瞎眼,不过就是肤浅,对他一眼万年。
她目光移到了他清晰的喉结,他瓷白色脖子上。
前世他每次离去都会在自己身上留下至少一处的齿痕,可是,自己从来不敢,也不舍得咬他一下。
现在她突然觉得有些牙痒。
小妖的目光充满着愤怒,却又有着她自身无法察觉的迷离。
容远觉得,她可能不知道,其实作为兔子,她愤怒的时候也是娇软而可爱的。
她目光肆无忌惮地描摹着自己,他从来不记得她敢这样看自己过,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也许是因为她的愤怒,那本是柔软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热烈。
她本是妖,穿衣服喜欢轻薄的,而且她喜欢红色,各种各样的红。
容远不喜欢谁将如此大面积刺眼的颜色穿在身上,而此刻的小妖,无疑也是刺目的。
夜风之下这轻薄的红衫只是将她娇好的身姿微微一裹,在夜风的轻抚下若有若无地勾勒着她的曲线。
她有一张孩子气的脸,但是偏偏生了一副妖娆女子才有的身材。
纤细的四肢,腰肢,但是该有的地方却很丰盈。
容远的神情冷漠而平静,目光中却微微有了波澜。
直到她的目光肆无忌惮地下移,然后移到了自己的喉结之上。容远的眉心,再次跳了跳。
突然,红缎飘舞,她向自己奔跑了过来,那双脚踩在地上的每一步,明明没有痕迹,却像是在心中开出了一朵朵莲花。
容远手指微微一动,却没有避开,她纤细的手臂搂上了自己的肩膀。
她身上此刻不再是那淡淡的草香,而是开到荼蘼的月桂花的香味,将他包围。
他感到了她身前的柔软,他大脑竟然有了一瞬间的空白。
然而就在这空白的一瞬间,脖子上一阵刺痛传来,虽不用看,他也知道鲜血从自己脖颈流了下来,在她的小尖牙之下。
容远琥珀色的瞳孔震了一下,眼中瞬间带着了冷意。
他手指握住了她洁白的后颈。
天婴第一次尝到血的味道,吃素的兔子是极其讨厌血腥味的,但是容远的血不仅不糟糕,甚至有些甜。
比起这个更让她觉得意外的是:她怎么那么容易就成功了?
这次来她其实比起成功,更多的是一种情绪的发泄,然而,在看到他脖子上蜿蜒流下的血迹时,天婴也愣了愣。
她第一次真正伤人,还是自己曾经视若珍宝的容远。
但是发愣只是一瞬间,她现在想的是怎么取血,把他的血画在自己的身上。
突然,她的后颈一凉,一只大手扼住了她的后颈,微一用力,将她的脖子托了起来。
她被迫与他对视,看到了他那双微微眯起,冷得淬冰的眼。
他双目冰得渗人。
果然,天婴没记错,他是很珍爱自己的身体。
但又或者他恼怒的不仅仅是这个,而是哪怕在这万妖的乱世也依然处于高位的他,难得地受到了冒犯。
天婴挑眼看他,道:“那么生气,那你杀我啊?”
对方的眉头微微蹙起。
容远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晰地映着这个红衣小妖。
她此刻的神态是任性的,却也是明媚的。
她嘴上染着鲜红的血,像唇脂一般,显得此刻的她有几分平时没有的妖艳。
使得她,妖气横生。
她的骄纵来自她深知自己是草种的容器,杀不得,虐不得。
容远轻哼了一声。
“你真觉得我拿你没有办法吗?”
天婴一愣,“嗯?”
突然她觉得自己脖子后那冰凉的触感消失不见,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她反应过来,发现他竟是将自己打横抱了起来,朝屏风后走去。
她的心就如她的脚一般,整个悬了起来。
一时忘了她这次她来的目的就是把他睡了,解自己发热期的燃眉之急,趁他不备时然后取他的血。
她有些惊惶地抓住了他的衣服,对上了他的双眸。
这时候他的眸色暗了许多,酝酿着怒意。
这是第一次,他一边生气一边把自己往床/上抱。
因为以往他若生气,只会转身离开。
天婴的瞳孔也颤动着,她心底是慌的,可是如果这时候自己表现出来,就显得自己太没有气势,那简直是给妖族丢了份。
她咬着唇任由他抱着,手指却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
容远绕过屏风走到床前,将她往榻上一扔,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
容远的床偏硬,被他这么一扔,天婴只觉被摔得有些疼,但她没哼一声,只是半撑起身子,咬着唇看着容远,看着他脖子上的伤口。
自己确实是下口不轻,那血流入了他的领口,将他雪白的衣领染了一抹红,他却没有擦拭,任由他流着。
容远想起了最初在他梦境中出现的那一幕幕旖旎的景象,眼尾也泛起了红色。
“你觉得我真拿你没办法?”
他话音一落,她只觉得床榻一沉,容远单膝跪在了床上,长臂撑到了自己旁边。
他绸缎般的发丝滑落在自己的身旁,与自己的发丝交缠在了一起。
天婴发现今夜的容远,和以往很不一样。
从他让自己进来之时开始,就很反常。
难不成,是喝醉了?
他冷然地看着自己,眼中却在翻腾,像是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这让天婴有些发憷。
容远在□□上是任性的。
如果真的惹恼了他,她心中还是有些怕。
体力上,自己和他不是一个级别。
而且自己这一世,还没有……
若他真的不管不顾,不怜惜一二,可能他还没有昏睡,自己就瘫了,又怎么取他的血?就算取到了,还能走着出去吗?
她想了想,把心一横,来都来了,不能退缩,道:“我们不是很合,望神君不要太过用力。”
她情急之下,忘记了自己这么一说就暴露了前世两人的关系。
她此刻只想着毕竟身体第一位。
她说完这些虎狼之词,居然看到了容远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上,准确来说是额头上,居然爆出了一根若隐若现的青筋,甚至还跳了跳。
她只看见容远的眸色深得快要接近了黑色。
最后她只觉得床榻往上一弹,容远站了起来。
转身背对自己,“出去。”
他声音极为沙哑,冰冷中又带着隐忍的怒意。
天婴本能地松了一口气,立刻爬了起来准备出去,但是还没下床她又觉得不对。
怂什么?
她现在溜了怎么取血?怎么画符?怎么离开这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入了虎穴半路跑人岂不是太窝囊了。
她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容远,拧着眉头,直白地道:“我要交/配。”
容远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闭嘴!”
天婴觉得自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无需闭嘴,“我是妖,和你们不一样,我再这样下去,会折寿的。对于我来说这就跟衣食住行一样,你将我圈养在这里,基本的需求都不满足我吗?”
“这不叫存天理,灭人性!这叫伤天害理!”
她自认为合情合理,无法反驳。
果然容远沉默了。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用无名指揉了揉自己跳出来的那根青筋,重复了一遍:“出去。”
天婴有些恼。
这时候是真的恼怒,其实有的家兔是这般,被主人关在一个小小的笼子里,每一次交/配期,只能无比煎熬地度过。
若自己真的逃不掉,难道就要和那些宠物一样吗?
她:“你自己不愿屈身,那总得给我找个对象吧。”
容远用灵力挣脱她,突然转身,“找谁?”
天婴一下子也愣了。
容远:“青风?”
这时天婴的视线只及容远的腰带,看不到他的表情,以为他在讽刺自己。
谁不知道青风最是厌恶妖族?
她一恼,反讽刺过去,道:“可以啊……”
那个“啊”突然颤了起来。
不知何时,她已经在容远身下,而且他将重量几乎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及反应,她脖子微微一凉,发现自己脖间有了冰凉的湿气,带着一些酒意,混着他的冷香,既然有些动人的味道。
她以为他会咬回自己一口,脚趾都抓紧了。
然而等了许久,什么都没发生,她转过头,对上了他的脸。
好看的脸,曾经让她神魂颠倒的脸。
他看着自己,目光意味不明,只是翻涌着情绪,他冰冷的身躯迅速地升温,压在自己身上有些烫人。
放开一切的恩怨,容远本身来说真的是极迷人的,权倾天下,覆手乾坤。
聪明,强大,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学什么都很急速。
对雌性散发着极强的吸引力。
她不再多想,来这里之初不就想好了吗?
况且他今日还如中邪般地配合。
天婴垂下眼,不再去看他的脸,而是从两人的缝隙中伸出自己的手,去解他的衣襟。
哪怕是上一世,这种亲密的事也隔了许多年,天婴发现自己居然有些生疏,手指头有些不灵活。
容远看着身下的小妖。
她有一种滴水穿石的魔力,这股魔力来自她做事的认真,执着。
就如现在,即便她的手明明在发抖,解衣服的动作却很认真。
月光的清辉透过窗,透过屏风,星星点点洒在她白皙的脸上,她鸦羽般的睫毛上,睫毛上下扇动,让人心痒。
那些旖旎的梦境再一次一遍遍浮过自己的大脑。
自苏眉青风提出“美人计”后,他是靠着她顺理成章地下了一盘棋,收了无泽,杀了烛比,得了二十万的大军。
但是这一切也不影响当他在星月湖确定她就是自己梦中之人时,他就把她视为自己所有物的想法。
他不喜欢别人染指她。
自然不容饕餮烛比触碰。
“大人,你起来一些。”她的声音有些喘,但却很细,像是从嗓子中发出来的。
他看着那白森森的手指,抵在自己胸膛,她喘息有些困难。
他确实将她压得很紧,他不喜欢这一世她的任性,她的不恭。
见他不动,小妖又道:“你这样,我解不了你的腰封。”
容远不仅没有起来,甚至压得更下去一些,只听到小妖一声闷哼,容远托住了她的头,在她耳边道:“闭嘴。”
青风的话浮在了他的脑海:
他们无法给她未来。
这是他出生之时就已经既定的道,是他避无可避的责任。
他想起了凤囚凰的旋律:占有,快乐,愤怒,困顿,隐忍。
他手臂上的青筋渐渐变得狰狞。
天婴的手被捉住不说,脸还被容远一把托住埋在了怀里,本是喘不过气的她此刻更加雪上加霜。
她细细哼了一声。
然后只是一瞬间,容远身子一侧,躺在了旁边,然后手一勾,将她搂入了怀中。
她莫名地枕头在容远的手臂之上,抬头看他在搞什么,却只看到了他的下颚。
他显然不想自己看她表情,道:“别动,乖一点。”
天婴:???
容远:“我很累。”
天婴想说,你累不累关我什么事,但是再次抬头,发现他居然已经闭眼了。
天婴觉得,这次,他真的醉了。
这样冷静如斯的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醉了呢?
而且他看起来好像极其的疲惫。
容远很疲惫,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疲惫,但是偏偏被她这么一闹,那些疲惫居然扫去了一半,此刻搂着她,觉得很舒适。
有她在旁边,他居然觉得有些安心,很平静。
好像自己受损的元神也在一点一点的恢复。
天婴有些莫名,但是发现容远身上的热量已经褪去,却不像之前那么冰凉,而是恰到好处的冰润,就像一块玉石,很舒服。
将她身上的躁意也压了下去。
容远真的就这么沉沉地睡去,这让天婴感到很不可思议。
这还是那个警戒心最强的容远吗?
她将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移开,他都没有反应。
天婴有些茫然地坐起来,轻轻使了一个术,他脖子间的血再次渗出了一些。
他居然也没有反应,天婴也不管此刻他是不是钓鱼执法,迅速地沾了血,褪下衣服,在自己左臂上画了一个符咒。
突然,容远的手拉住了自己。
容远手指不再那么冰冷,而像一块玉石,只带冰润之感。
但是就在扣在她手腕的一刻,她的心却透心一般凉透了。
完了。
她这时候衣服都还没有拉上来,手臂上的血符在月光下那般显眼。
她想着要鱼死网破的一瞬,却被他用力一拉,再次拦在了怀中,手臂再次搭在了自己的腰上,桎梏着自己。
她睁着眼睛去看他,发现他至始至终没有睁开过眼,好像是出于本能地将自己拉入了怀中,就像生怕她离开一般。
天婴的心扑通扑通跳着。
容远太过难以揣测,她怕是他还藏着什么阴谋,怕他只是装睡。
虽然好像没什么必要骗自己,但是容远的心思,谁又猜得到呢?
她只是将衣服拉了上来,牢牢系好,然后躺在他手腕上一动不动,但是也睡不着,就这么睁着眼看着他,生怕他突然醒来揭穿自己。
这一夜对天婴来说是难熬的。
首先一动不动地保持一个姿势很难受,其实她此刻已经处于了发热期,这么敏感的时期,被一个男人这么抱着睡觉,真的如蚂蚁挠心一般。
可是她也很现实,虽然一开始抱着睡容远的心思,但那终是为了取血画符,现在这符那么轻易就取到了,她就不想睡他了。
毕竟睡他,是下下策。
她的计划是离开九重天后好好找个凡人,好好地过这一辈子。
最好就在桃源村找。
她记得杀猪家的王二好像没有成亲,虽然杀猪,人却挺老实的,但是他娘实在太凶了。
猎户小李也没成亲,那就更不成了,他特别喜欢捕野兔。
然后她想起了隔壁的书生,他帮人写信,描碑,不沾血腥,而且他还会讲故事,也很喜欢兔子,家里面还有很多萝卜。
于是她在容远的怀中将自己与秀才结婚成亲的流程都过了一遍。
但是很快她觉得自己漏了一点:嫁妆。
凡人成亲好像是要嫁妆的,她想起了自己那个百年小蟠桃。
除了那个,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她就更睡不着了。
她摇了摇容远,容远眉头皱了皱,然后他又摇了摇容远。
闭着眼的容远眉头紧锁,用修长的手指掐了掐鼻梁,这才缓缓睁开眼。
当他看见自己怀中的小妖时显然眸子中划过了一丝震惊。
天婴知道,这个表情是酒醒后对昨夜所做荒唐事的震惊和懊悔。
但是容远不愧是容远,他没有问那些“你怎么在这?”“昨夜发生了什么”这种废话。
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扣在自己腰上的手移开,问:“做什么?”
他声音有些喝醉后的哑。
显然是问自己为什么这大半夜地将他摇醒。
其实他们两个孤男寡女在一张床上,她摇醒他完全有一百个理由。
但是此刻她一心想着她的小蟠桃,于是问:“我的蟠桃呢?”
“什么?”哪怕是淡定如容远,此刻也微微震惊她的脑回路。
他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这大半夜被自己困在了床上,她摇醒自己却是为了一个蟠桃。
他觉得有些头痛,是真头疼。
许久没这么痛过。
他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你半夜起来不是哭诉我轻薄了你,而是找我要个蟠桃?”
天婴:“这有什么好哭诉的……”
容远又抬头看她,“还是说,前世,你我本就是这么亲密的关系?”
他话音一落,天婴一僵。
她不愿在他面前承认前世两人的关系,“这么可能?我们能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我不是说了吗,我是妖,没你们那么多规矩。”
容远没有去拆穿她,只是坐起身来穿上鞋子,倒了一杯凉茶,喝下去润了润有些哑的嗓子。
天婴又问:“我的小蟠桃呢?”
容远眸色:“我记得我给了你一只千年的。”
天婴:“我的小蟠桃呢?”
容远捏着水杯:“你执着于那个蟠桃做什么?”
天婴:“这个蟠桃,我是准备送人的。”
“那个秀才?”
天婴佩服容远的记忆力,当时她提过一次,他居然就记住了。
“是。”
听到此处容远眸色暗了些,把茶杯往桌上一搁,饕餮,青风,还有一个阴魂不散的秀才。
他冷冷道:“吃了。”
天婴豁然坐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吃、吃了?”
她眼中带了几分湿气,“你为什么要吃我的蟠桃?”
容远蹙了蹙,冷冷道:“我说过,我会给你千年的。”
他话音一落,只见姑娘的眼眶越来越湿,越来越红,然后眼泪一滴一滴掉了下来。
他记得当时自己吃那蟠桃时,苏眉就说这不是明智之举,他当时不以为然。
此刻看着她眼泪一滴一滴掉在锦被上时,他居然有些无措。
他坐在了床边,用手捧起了她的脸,用手指拭了拭她滴下的泪。
那泪是滚烫的,一滴一滴,烫得他的心软了些。
“别哭。”即便喝了凉茶,他声音还是带着酒后的哑。
天婴只是看着她,不仅没有停止掉眼泪,“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容远用手指按在了她柔软的唇上。
道:“别哭了,我许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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