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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未尽时(六)


按说董墨归家,业已暮晚,天色如绮。梦迢原在窗户上发呆,见他进了洞门,忙丢下猫捉裙迎到廊下。身上穿着件绾色的对襟长衫,映着晚霞,尤显瑰丽。

        董墨看见她,心登时软了半截,一身滞留的威势烟消云散,走到廊庑底下拉她的手。双双踅进屋内,外间在摆饭,碗碟子磕碰得叮当响,像檐角的铜铃,悦耳得令人胃口大开。

        董墨因见桌上摆的两套空碗碟,便揽住梦迢道:“不是说到时辰了你自己先吃,不用等我的么。”

        梦迢撇撇嘴,“今日送彩衣出阁,零零散散吃了好些点心,不饿嚜。”说完想起什么来,忙往小书房里取来那封信递与董墨,“你家二小姐来的信,快拆开看看,是不是说咱们的事?”

        董墨一壁拆信一壁打趣,“哪里就急得这样?可见你一心盼着嫁给我。”说话也微微扣起眉来,他二姐一向与他没私话说,怎的又想起来写信?

        二人坐在饭桌上,梦迢端起碗来,却一口不吃,咬着牙箸紧盯着董墨的面色,只待董墨搁下信,便追着问:“怎么说的?”

        信上只字未提董墨与梦迢之事,说的是二小姐的公公病故,二小姐与其丈夫一月前扶灵还乡,因婆家祖籍开封府,回京时路过济南,不日即到,届时恐怕要滞留在济南同过中秋。

        这下梦迢彻底吃不下饭了,凳上犹如一把火烧起来,死活坐不住,忙搁下碗因问:“二小姐在济南过中秋,是要住在咱们这里么?”话音甫落,悔及真是多此一问,又说:“她那头是多少人来呢?你二姐凶不凶?多大的年纪?又是怎样的为人?”

        董墨将信递与斜春,回头端起碗,不以为意的神色,“夫妻二人带些下人,估计十来个。咱们这里园子大,在园子北面收拾出几间屋子出来给他们住,也不相扰。”

        “我倒不是怕扰。”梦迢满面急色,见他不慌不乱的,益发吊起嗓子,“哎呀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二姐八成是受了你家里的指使,趁机来查检查检我!要不你家里怎么迟迟不回信来,就是她要亲自来看,这才不必回信的。”

        “你说得也是。”董墨仍旧淡淡笑着,下巴朝她抬一抬,“吃饭。”

        梦迢哪里还吃得下,在座上拈着帕子左急右难的,感觉哪里都不对,不知从何说起。

        隔定半日,理出件顶头要紧的事情来,“不成,你二姐来,见我也住在这里,算怎么个说法?你我别说成亲,就是连媒妁之约也没有,我一个妇人家,不明不白的住在个男人家中,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我得先搬出去住啊。”

        董墨轻睇一眼,“搬去哪里?没几日就到了,难道现在外头租房子住?这会也来不及了。况且你独在外头住着,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从前还不是在小蝉花巷里独住了些日子。要不我搬到书望那里借住些时候,等你二姐他们回京了,再搬回来。”

        董墨扒了一口饭,嚼咽半晌,搁住了碗,“不要费事了,我这位二姐要是真想知道什么,都能问得出来。你就是现在搬出去,她也会知道你先前是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同?何必多此一举?”

        “那我怎么交代啊?!”

        “她若问,你尽管直说,遮遮掩掩的倒没意思。”董墨迎面笑笑,一副闲逸态度,“别急,先吃饭。”

        梦迢捧起碗,却坐立难安,暗里检算,前尘往事扑面而来,真是桩桩不妥,事事说不清。一堆烦难摆在眼前,倒不知该急哪一件好了。

        比及掌灯,董墨还有些公文未看,在案牍俯首。梦迢拉着斜春往卧房里说话,将一间屋子点得亮堂堂的,似为自己壮胆一般。

        她装了袋烟咂,蹙额托着烟杆,吐出一缕一缕的愁云惨雾,“斜春,你们二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为人?素日喜好个什么?”

        斜春做着一双鞋面,手上顿了一会,笑着谈讲:“要论我们家的三位姑娘里头,就数二姑娘最娴雅端庄,她是长房嫡女嘛,大太太一手调理出来的,行容举止皆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她自幼读书,通文墨,擅琴画,人倒是不凶,只是话不多,面上看起来有些不好亲近,底下兄弟姊妹们有些惧怕她。”

        “章平也怕她?”

        “那倒没有的事。”斜春半垂的脸笑着,一针一线密密绣着半朵雍容牡丹,鹅黄的花瓣,扣着几丝金线。

        她也像董墨似的不以为意,絮絮说着:“爷从前在家都是关在屋里读书,不大与兄弟姊妹们说笑,说不上怕不怕的。姑娘也不用怕什么,还是爷方才说的那句话,二小姐真要知道什么,别说姑娘你,就是你家往上三代都能摸个清清楚楚,姑娘瞒是瞒不住的,索性别去费那个事。她来了,咱们规规矩矩的以礼相待就是。”

        梦迢沉默下去,人还未到,她先生出些无所遁形的软弱无力,像个作奸犯科的恶人,被人拿了,只等着过堂,一切挣扎在庄严的判官座下都是徒劳枉然的。

        她没奈何地吐出口烟,在浓滚滚的烟雾里低下头,“你说得不错,我问这些都是多余的话,做贼心虚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了。”

        斜春少不得宽慰她几句,然而梦迢夜里睡在床上,仍旧止不住唉声叹气。她睁着两眼,目怔怔地远望窗外的月亮。

        董墨的胸膛像广袤的地线,在熟睡中规律地起伏着。月亮浮在上头,空前浩大,庞然朝人压迫过来。在此浓浓夜中,只有她看得到,因此感到一种寂寞的慌张。

        来的到底是董墨的家人,他自然是不慌不忙的,次日仍旧往外头忙他的公务。梦迢因他的不能感同身受有些怄了气,大早起一句话没与他讲,干坐在榻上望着他洗漱吃饭。

        天渐渐从鱼肚白亮到了鸡蛋黄,梦迢由外间榻上坐到卧房榻上,难得早早起来,却在那里犯闲发闷,猫儿来拿脑袋来蹭她,她烦嫌地将它赶下去,指头只顾抠着榻上的裀垫,照着一朵茉莉花的暗纹,要开凿出个洞来藏身。

        董墨瞅了她好几眼,临出门穿着一身墨绿的袍子挨到榻上来搂她,软语相劝,“人还没来呢,你这会急也没用,早早的愁眉不展做什么?昨日晚饭就没吃几口,今日倒好,索性连早饭也不吃了。”

        梦迢将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下,坠着一只绣鞋,漫无目的得有些彷徨地在榻围下打着晃,乜了他一眼,“我哪里比你呢,好吃好睡的,横竖来的是你姐姐,不是我的姐姐。你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她看见什么不好,也不会责难你,你自然觉得不要紧。”

        董墨将胳膊圈住她的肩,歪下脸安慰,“我与我的家人是个什么情形你也知道,并没什么不忍责难的地方。只是事已至此,你我迟早要与他们相对,急也急不出办法来。不愁了,乖着吃些饭,好么?”

        说着朝帘子外唤了斜春进来吩咐,“方才那个银鱼鸡蛋鲜叫厨房再蒸一碗来,姑娘爱吃。”

        不想梦迢把脸子甩到一边去,“我吃不下,不要吃了。谁跟你似的,凡事不往心里去,好吃好睡的什么也不耽搁。”

        自相好以来,她难得这般冷言冷语尖酸刻薄,好容易这一遭,竟将董墨旧日的病气怄了出来,只觉胸闷气短,连着咳嗽了一串,声音就转得有些冷硬,胳膊也掣到膝上去,“你难道是要我吃不下睡不着你才高兴?”

        不说便罢,一说便彻底点了梦迢的火,陡然扭转头,横着眼提着唇,“好没意思的话,你吃不吃睡不睡与我什么相干,横竖我吃不吃睡不睡也与你不相干,谁叫你多嘴来管我?你自有你的事忙,难得抽个空闲出来理我一理,还白招我一通刺,我也替你亏得慌。你有事情,只管忙你的去,省得在这里大眼对小眼的彼此生气!”

        董墨不惯与人吵架,闷坐一回,见她斜眼如刀,也觉没意思。便立起身来,“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梦迢在后头把眼倏地睁圆了,望着他出去,心里想喊,到底没出声,赌气不理他。这一气,斜春端来的银鱼蒸鸡蛋,倒吃下去一碗。吃过又接着怄气。

        比及晌午,董墨惯常归家的时刻,却不见人回来。梦迢只当董墨是有意不回家,索性使了个小厮来,叫他去寻董墨传句话,“你就告诉他说,不要回家来了,省得彼此看着生气!”

        那小厮将斜春望望,斜春是过来人,在旁笑着做鞋面,气定神闲帮腔,“你只管传话去,怕什么。”

        梦迢听见,心里急了一下。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要收回来,面子上未免不好看,便冷着眼摧那小厮,“快去呀,就照我的话说,一个字也不许改。”

        本来董墨是要归家的,刚将另一省的税收理清,正要动身,走出衙来,却撞上家里来一个小厮在马车前与他贴身那小厮咕咕叽叽地议论,你推我我推你的瞅着他石蹬上下来。

        董墨走下阶来,向着二人横眉,“什么事?”

        家中现来那小厮把短褐扯一扯,低着脑袋啻啻磕磕道:“姑娘说爷也不必忙着回家了,横竖回家也是看着生气。”

        登时将董墨怄得脸色阴白,登舆坐定,阴沉了半晌,干脆也赌气不回去了,向小厮吩咐到酒楼里摆设一席,请绍慵来商榷盐场事宜。

        席上他要绍慵紧盯盐场的动静,绍慵回说孟玉自泰安州回来,虽然签订契书,盐场那头却暂无响动。

        房间里花移影转,斜光斜罩董墨半张脸,金灿灿映着他冷白的皮肤,像晴日里的雪,暖烘烘的冰人。绍慵窥着他面色,不由得带着几分小心试探,“是不是孟玉想起来后悔了?”

        董墨却摇头,“大概是与罗田意见相悖所以才耽搁了。罗田有些怕事,却无主意,最后也只好听从孟玉的话。耐心等一等,孟玉既然签了那些契,就是想清楚了,不会轻易反悔。”

        绍慵点头附和,倏地默了下来,他忙执壶为董墨筛酒,董墨这才抬起脸来,勉强带上些温和颜色,“噢、绍大人不必客气,请随意用饭。”

        “大人客气。”绍慵坐定下来笑了笑,“大人难得在外头设席请客,卑职荣幸之至啊。”

        董墨也随之没奈何地一笑,“外头清静,家里反倒闹腾起来。”

        绍慵胸中雪亮,看来是为家务烦心,便在旁陪着饮酒。

        董墨话不多,两个男人议定公务,也没什么好闲扯的,不好叫人在这里干坐着,过半个时辰就散了席。走到街上来,游人如蚁,在闷燥的太阳底下缓缓流动着。

        他心里是想着要回家去,又只怕回去撞上梦迢还在生气。虽然知道梦迢不是冲他,但两个人话赶话的气顶在一处,平白的闹个红脸,倒没意思。因此跻身人群,叫小厮在后头驱车跟着,他自己顶着烈日沿街散闷。

        擦身过去一辆马车,驾车的小厮将帘子轻掀起来,扭头朝车内道:“那不是董大人嚜,老爷要不要下去打个招呼?”

        孟玉睁眼向外一瞅,见董墨挨着那些铺子漫无目的行走,尽管行如流水止如松,却仍能从他岑寂的眼底看出些寡淡的烦愁。

        看来是给梦迢怄着了,致其有家不能归。孟玉于此道上很有经验,梦迢那个性情,坏起来与她娘妹子一个样,什么难听说什么,简直字如钢刀。

        没想到她对董墨也是一个样的。他心里有些痛快,依旧阖上眼,“不去了,径直归家。”

        孟玉这厢是刚由罗田府上出来,正如董墨猜测,罗田在出盐的事情上三番犹豫,董墨才查了账,户部虽无消息下来,到底也算顶风作案。却又不忍白放着银子不赚,因此找孟玉商议了几番。

        他自犹豫不决,孟玉这头只有一句话:“董墨真查出了什么,不干也是个死,干也是死。要是他没查出来,咱们损失了一笔银子事小,失信于人事大,往后谁还跟咱们做生意?”

        罗田踟蹰着想他这话,这日总算定下了主意,邀他商榷出盐之事。然而孟玉一出罗府,面上不见神采,反而有些挫败。

        此番出盐等同于授人以柄,他很清楚,这大概是董墨做的局,或许是条死路。但他只能赌一回,也许还能在死路上挣出一条生路。街上撞见董墨,复提起他的不安来,归家便到书斋里将那张收条摸出来又再看看。

        上头陌生的字迹将是他眼前唯一的筹码,也是一场事变之后的靠山。

        不时回房用晚饭,银莲正抱着孩子在榻上玩耍。炕桌被抬到了地上,她在前头摇着个拨浪鼓勾引,孩子咯咯地笑着朝她爬。孩子的脚腕上戴着个银铃铛,清脆欢喜的响动使孟玉想到梦迢往日泉水琤琮一般的嘲弄。

        银莲从不会像她那样说话,提着唇刀,四面劈砍,将身边的人砍得流血流泪她才隐隐痛快。银莲就连同底下人说话也是轻言轻语的,生怕得罪了谁似的。

        见孟玉踅进来,她忙使奶妈将孩儿抱下去,把炕桌端上来,使一切恢复如初。又吩咐摆饭,走回来问孟玉:“你在罗大人府上用过晚饭没有?”

        孟玉摇头,仰倒在高高的榻枕上,望着藻井嘀咕,“福团都会爬了啊。”

        “抚着他还能站起来呢。”银莲笑着坐在他身边,哪里寻了把扇,悬在他脸上轻轻扇着,“你这一向忙,又往泰安州去了一趟,你去时那半月他就能站得住了,只是走不得。”

        大多时候,孟玉总在这种温柔里怀念梦迢的刻薄。他自己检算,大约是自幼吃惯了苦头的缘故,令他更面对尖刻的言语更有些自得。他在心里始终为梦迢保留着一席之地,如同保留着他落魄潦倒的过去的记忆。因此上,过了这么久,他仍未将银莲扶正。

        他不提,银莲也不张口问,每日兢兢业业相夫教子,没半句抱怨。孟玉向上望着她,良心发现似的,将她的脸温柔地抚一抚,“你昨日出门去了?”

        “嗯,到洪家吃席去了。”

        “哪个洪家?”

        丫头提了三个食盒进来,银莲丢下扇起身,帮着摆饭,“就是你们布政司那个洪主簿家。他不是与彩衣定了亲?就是昨日迎的亲,也下帖子请了我,我推不过,只好去了。”

        孟玉坐起身,想问什么,银莲正好绕着圆案转身过去了。她微微俯着腰,不知什么时候起,那腰间溢出来一点肉。都说做了太太的女人容易发福,银莲虽未成太太,但头上无人,与太太无异。

        但她的发福肯定不是享福享的,孟玉知道,她是因为心里装着事不能出口,心事往底下坠,便胀.粗了腰。她的心事无非是与他有关,他猜也猜得着,没了梦迢,没了任何一切的阻碍,她就开始想要他的爱。可因为从前说的话太过于大义凛然,以致如今难以启齿。

        其实这不过是一个女人正常的要求,是他剥夺了她要求的资格,心里总有些愧疚,所以关于梦迢的话,终未能问出口。

        摆得满案珍馔,孟玉也挪坐过去,端起碗来说他的打算:“近日衙门里恐怕有些事情,倘或家里有什么变故,你不要惊慌,照顾好福团。福团尚在襁褓之中,出了事未必回牵连到你。云生巷的那处房子我没退租,要是家中被抄,你暂且搬到那里去居住。”

        “出什么事?”银莲脸色骤变,煞白地睁着眼。

        孟玉望着她勉强一笑,“恐怕我有一场牢狱之灾,不过你不要担心,说不定还能全身而退。才说叫你不要惊慌,你看,事情还没出,你就已经吓得这样了。”

        银莲楞了半日,忽然泪珠涟涟地发抖,碗也端不住,忙搁在案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孟玉难同她道明,她于官场上的事简直是一窍不通。他有些索然无味,也搁下碗来,回身朝榻上去,“问什么,说了你也不明白。你除了哭还是哭,早知道我连这些话也不告诉你了。你只要听我的话照办就是。”

        说着,不耐烦地瞥她一眼。银莲忙揩拭眼泪,哽咽着要问不敢问的,低着脸沉默。孟玉再瞧她,又心软起来,走去搂她,将她的脑袋揿在腹上摸一摸,“再哭我今晚可就出去睡了。”

        银莲两手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腹上,哭得更凶了。一片泪海浸湿了他的衣裳,像当初她伏在他膝上,同样的没奈何,同样的使他想到梦迢。

        斜门外的黄昏在杳杳沉落着,红杉树所结的红豆果子在金色里显得尤为突兀鲜艳,洞门之外的一切浓绿向幽暗里坠去,那些红豆果子又有些怪异夺目。

        梦迢伏在窗上盯着它们看,心里是荒寂的。董墨还不回来,果然依她的话不回来了,实在怄得她鼻子发酸。

        没曾想正是此刻,那洞门的微光晃了一晃,董墨墨绿的影子像是绿树褪下的一层颜色,朝洞门内慢悠悠涌过来,越近前越浅。

        她忙将脖子缩回窗内,左右一揩,两点泪星揩得个干干净净,没事人一般盘在榻上捧着绣绷绣她的帕子。

        董墨踅进卧房,见她摆着冷冷淡淡的脸色,眼也不抬,刚打了腹稿的话又没了头尾,想不起要与她说什么好。寻了一圈,去点了盏灯走到榻前,“怎的不点灯?这样做活计,眼睛岂不是看坏了?”

        “我眼睛看坏了与你什么相干?”梦迢剔起一眼,在这空隙里还要再翻个眼皮,才肯落下去,“就是瞎了也不与你相干。”

        董墨尴尬地立在她面前,把嘴皮抿一抿,躬下腰来捞她的眼,“还生气?气性这样大?”

        梦迢微微转身,不去理他。董墨只得坐到那头榻上去,也不说话。末了一阵,丫头进来掌灯,点了五.六盏,回身问董墨:“爷吃了晚饭没有?”

        “没有。”

        那丫头急起来,忙要去外头吩咐摆饭,才打帘子,就听见董墨说:“不要忙了,我不吃了。”

        丫头犹豫几回,只得放了帘子出去。落后一会,斜春又抱着她那小丫头打帘子进来问:“没吃饭怎的不吃呢?爷午饭是几时用的?”

        “巳时中。”

        “那这会也该饿了啊。还是吩咐摆饭吧。”

        董墨摆摆袖,去握了握她怀里的小丫头的手。那丫头反攥住他一个手指,咯咯笑起来。梦迢也看向那小丫头,顺势将他瞥一眼,待言不言,恶狠狠的憋着气。

        斜春睃她一眼,心知她是心疼董墨不吃饭,又赌着气不张口,便代为张口劝,“饿了就要吃呀,平白饿出病来怎么好?”

        董墨散淡笑道:“还是不吃的好,为了我吃得好睡得好,有些人心里好大的不痛快。我不吃也不睡了,大约她心里的气就能顺些了。”

        斜春将梦迢看一眼,只见她胸喘肩伏,咬牙切齿,便笑着抱着小丫头出去了。

        帘刚落定,梦迢便一把丢下绣绷,袖风将蜡烛弹了弹,“什么意思?是我要你不吃不睡了么?”

        董墨无所谓地笑了下,“不吃也饿不死,你早上叫我怄得吃不下饭,这会我赔你饿一顿,散散你的气。”

        梦迢怄得心肺疼,咬着牙根恨他,一口气上来,竟伏倒在炕桌上呜呜咽咽啼哭起来。

        作者有话说:

        二姐还没到,先让两人吵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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