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未尽时(一)
却说那庞云藩连日不在泰安州坐衙,这风声不知怎的走到罗田耳中,罗田早因董墨核账之事成日提着心,闻听这消息,岂有不慌的?忙请了孟玉来说话。
这日孟玉归家换了衣裳便至罗田府中,暑天炎热,二人在一间水榭内说话。罗田将此事说与孟玉,孟玉想定片刻,因问:“你又如何得知的?”
罗田握着把绢丝折扇直拍掌心,“我与泰安州前两日有些公务往来,听见那头说,庞云藩不在衙内好些时日了,一直是底下一位同知代理谭安州的事务。说是他向府衙告了假,陪他有孕的夫人回乡探亲去了。这个节骨眼上,他探什么亲呀?我疑心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缘故,因此请你来说一说。”
“他夫人有孕,这我倒也听说了,是确有其事。府衙那头你问过了?”
“问倒是问过了,确有他告假的文书。”
“那就犯不着多心了罗大人。”孟玉歪在椅上笑了笑,“谁还没点子家事绊身。”
提到“私事”二字,罗田倏将谈锋一转,更犯了愁,“我听说,您先前那位夫人跑到董墨所居的清雨园去居住了?孟大人,您的私事我不便过问,说这个也不是要打您的脸,恕我多心,我就是怕这位梦夫人手上有没有握着您什么把柄,会不会随她一齐落到董墨手上?”
但见孟玉眼色微变,瞟了他一眼,他立马讪讪陪笑。孟玉默了须臾道:“你放心,她什么也不知道,就算前头知道些,也都算在了章弥的头上,那些旧账早了结了。”
“那就好,那就好……”
说了半日话,孟玉辞将归家,路上不由得沉敛双目,将庞云藩不在泰安州坐衙之事前思后想。罗田的顾虑还是有些道理的,庞云藩忽然告假,未必是与董墨有了什么牵扯?
转念又想,庞云藩自做了这个中间保山,为防他来日变节,回回都分了他一成利。他自身不干不净,就算不顾两端,也要顾着他自己,没道理投诚他人。
如此思想,走到家来,老管家迎在门上禀告,“京中回信了。”
孟玉脸色乍变,与他转到往书斋里去。老管家取出信来与他瞧,孟玉踅到椅上细看,片刻后显了笑脸,把信笺弹了弹,“我怎么说来着?这天下就没有不爱钱的人。银子他收了,打了收条没有?”
那老管家又掏出一张收据奉上,“在这里。老爷这回可以放心了,只要收了咱们的钱,就脱不了手了,落后不论那董大人查出什么来,咱们都不怕他。”
孟玉把细折回封内,将收条上的落款盯着笑,“做孙子的再高,也高不过做爷爷的去。”
这一回,也犯不着去想庞云藩的事了,横竖就算天塌下来,他也有了稳固靠山。他仰在椅上闲怡地笑了一会,渐渐的,嘴角又凝出一丝落寞,垂首再将案上的收条瞥一眼,目中泄出鄙夷。
世上的事没个准,谁知哪个刹那间,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庞云藩在县衙的值房内住了这几日,等得心急火燎,想不到等来的不是孟玉的清算,却是董墨。
“董大人?”庞云藩朝董墨身后瞥着眼,后头却再无人进门,两个差役阖上了门。他向董墨行了个礼,疾步上前来问:“董大人,孟大人既然要告我通.奸之罪,怎么迟迟不过堂呢?到底怎么样早该有个话说呀,把我幽禁在这里,泰安州那头还有一摊子事呢。”
“泰安州的事已叫一位同知暂理,你不要担忧,先顾你自己的事要紧。请坐。”
董墨自顾着落在椅上,向对面的太师椅稍稍一指。待庞云藩落座,他便望着他笑,“其实庞大人心里一点也不担心吧。我猜你心里想,你手上有孟大人的罪证,他怎么可能为了个女人就要告你的罪呢,不过一时气恼,幽闭你几日罢了。你这些时日都是这样想的,我没猜错吧?”
庞云藩面色微变,恰遇差役上了茶来,他借着呷茶的功夫,将面色稍整,在椅上蹙起眉头,“董大人这话卑职不甚明白,我握着孟大人什么罪证?孟大人犯了什么法了?您可都把我绕糊涂了。”
差役阖上门出去,连那片太阳也带出去,屋子里翻涌着沉闷的烟尘。董墨靠着椅背,半日不说话,一双黯眼看得庞云藩极不自在,将坐姿调了又调,最后维持着挺括的胸膛。
董墨看穿他的忐忑,笑着走来,将那些手抄的契书丢在他手边的案几上,又翛然坐回去,“大人自己的笔记,这会总不会说不认得吧?”
庞云藩只瞟了一眼便脸色大变,死也想不明白这些东西会落在董墨手里,愈发将两道平眉拧得似两条扭曲的毛虫,“梦迢怎么会把这些东西给你?”
就算梦迢不护着他,也该维护着孟玉,毕竟他们是夫妻,福祸相依。他越想,越是糊涂起来。
“看来庞大人有些孤陋寡闻。”董墨把腿朝两边稍稍抻一抻,笑道:“难道没听问闻这位梦小姐与我从前就有些瓜葛?也难怪你没听说,当时这桩事是布政司密审的。如今瓜葛更不小了,孟大人业已休了妻,她如今是我的女人。”
那庞云藩惊默了半晌,口里喃喃,“她骗我?她骗我说要这些东西,是为了与孟玉分家,为了叫他休妻,然后跟我……”
“你可别冤枉她,她骗你是不错,要这些东西的确是为了同孟玉鱼死网破,但不是为了跟你。”话音甫落,转瞬董墨就变了脸色,凝重端正起来,“不说儿女情长的事了,我问你,原契呢?”
庞云藩还在那头发蒙,董墨却没有那些耐性等他回神,猛地一振,“你以为不说话本官就拿你没办法?!我大可以凭这些东西此刻就派人到泰安州,将原契从你府上翻出来。我现在来问你话,是顾念着你家中有双亲,还有怀胎在身的发妻。你倘或不想牵连他们,就将你们官商勾结贩卖私盐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我或可以向朝廷请命从轻发落你。”
庞云藩总算抽神回来,挺在椅上狡辩,“这可是没有的事。我们虽然与商贾签契卖盐,卖的却不是私盐,都是缴过盐税按盐引出的盐,不过是想帮着地方上的商人增收。商户好了,地方经济起来,百姓自然跟着有肉吃。”
“你找了个好托词啊。”董墨拔座起来,在他面前踱了两步,斜下笑眼瞥他,“可按契上的价格,每石盐低于市价一钱银子,你们打着官府的旗号白送这些人盐?不见得做如此费力不讨好的事吧?我没有闲情在这里听你说这些鬼话,你若想清楚了,就对本衙县令柳朝如交代。没想清楚的话,我就派人去泰安州将契上的几位商贾请来,把这个立功的机会让给他们。我想他们,不见得会有你的骨头硬。”
言讫,也不等庞云藩再说,自顾走出门来。柳朝如一早候在廊下,穿着青绿补服迎了两步上来,引着董墨一路出衙,“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会有庞云藩亲笔抄录的契书?”
董墨剪着手笑,“天缘凑巧,这还是梦儿从他手里骗来的,她原是要凭这个与孟玉撕破脸的,如今留着没用,就给了我了。”
“梦儿姐?”如今梦迢不再是孟玉之妻,柳朝如不知如何称呼,只得随梅卿一道称呼其为“姐”。
他这厢暗里想着梦迢倒真是有本事,先前骗了董墨不说,这回又骗了庞云藩一把。至于是何种手段,猜也不难猜。却不多置喙,只笑着点头,“梦儿姐真是有本事,咱们烦恼了这样久,她却手到擒来。”
董墨没听出他话里有无别意,笑了两声就混过去此节不提。一行款步,一行嘱咐,“那契是庞云藩亲手抄录的,他抵赖不了。等他想明白了,自然会找你说清楚。届时整理了供状给我,我就派绍慵往泰安州去寻那几个商贾。孟玉这回罪责难逃。”
柳朝如应答着,不时踅出衙外,送董墨登舆。董墨坐定了,又想起什么来,打起帘来笑睇他,“梦儿搬到我那里这些时日,她娘与妹子还未去瞧过。她说这几日要在家治席,请你们去坐坐。届时我给你下帖,请千万腾个空出来。”
转眼两人倒成了一门子外亲,虽无正名,可董墨却如新婚一般,脸上比从前见了许多高兴,柳朝如也就不好多提他们底下理不清的那些麻烦事,提起来,反倒扫人的兴似的。
他满口应下,望着车马行去,在后头笑着摇首。一声叹息间,吹日西沉。
傍晚归家,不见梅卿与老太太。叫了潼山一问,才知两人是往别家串门子去了。这倒也怪,近来因天气炎热,两人均不爱出门,成日在家歇凉。今日顶着这大毒日头,又不知是往谁家去。
潼山端着一碗放凉的稀饭并两样小菜,一壁摆在桌儿上,一壁提眉吊眼地奚落,“说是去府衙连通判家中为他家夫人贺寿。不是我说老爷,咱们家这两位夫人,比您结交的人还多些。您一个县令人家都没下帖子请,倒下帖子请了太太与老太太去了。”
“这有什么,她们从前在孟大人府上,自然结交了这些人。人家肯下帖子请,就是没忘了从前与她们的情分,也该去的。”
说话间,柳朝如坐到桌前预备吃饭。潼山端着稀饭在他面前绕了两回,适才冷笑着搁下去,“这一去,又送礼,咱们家这两位是甘落人后的?穿戴我就不说了,就是那礼,我可是瞧见了,用两个精致锦盒装着,肯定不便宜,不知又花了多少钱。”
柳朝如瞅他一眼,冷着扒了两口饭,“这与你什么相干,费这么多银子,她们自然是使她们的体己。”
“倒是想使您的,您也没有啊。”潼山将木盘案抱在怀里,歪斜斜地站着,“您还是劝劝她们吧,不论谁的银子也该省检着些。她们的钱花完了,还不是把主意打到您身上。你忘了她们背着您收人家那些礼的事?这才多久啊,长点记性,最后总账终归是算到您头上来的!”
说着乜眼出去。柳朝如独在房内,将饭吃完,在小书房里看了书到黄昏将倾,却还不见那母女二人归家。
那潼山话说得倒不错,老太太并梅卿的确是受请去连通判家吃他夫人的寿宴。料想席上都是旧日来往的女眷妇人,如今她们彻底脱了孟玉的干系,这些人哪有不狗眼看人低的?况且梦迢跟董墨去,既不是正经夫妻,连个侍妾也谈不上,更是落人话柄。
这一算,何堪再落人下风?愈发穿戴得珠光宝气。老太太更是难得大方一回,出资包揽了梅卿的那一份礼,二人分送了一顶金丝编鬏髻,一支金打凤尾簪。
来时车马上老太太便嘟囔道:“改名日我办寿,也将这些人请来,送出去的礼岂有白送的?非收回来不可!”
梅卿讥诮一句,“咱们家那处小院子,摆了席就摆不了戏,请人家,自己脸面上还过不去呢。”嘴里说着,脑子里打起另一番主意。
到那连家府上,听了半日戏,吃了半日酒,到席残酒阑,天色暮晚,人散得差不多了,梅卿还俄延着不走。主家连太太忙着殷勤送客,请她们在椅上稍坐,只等转回来再送她们。
老太太挨着梅卿在椅上坐,将她掣了一把,搭过脑袋去,“你还真要她送?有什么可送的。她要还如从前那般有心,就该先送我们。现如今把我们晾在这里,可见是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我们又何必在这里干坐着讨这个没趣。走,咱们走咱们的。”
说话要起身,被梅卿拽定下来,“哎呀娘,再坐坐嚜,横竖回去也没事。”
连夫人这席原是设在外头小厅上,后头大家吃足了酒,又给连夫人引到她房里来吃茶说话。此刻屋里赶着上灯,门外天色朦瞳,人来人往有些繁杂,梅卿一双眼直往外头瞟。
老太太瞅她一眼,跟着向门外望,“你瞧什么呢?”见梅卿不答话,有些不耐烦,“你在这里瞧吧,我先回去了。”
梅卿复拽她一把,附耳过去说了一会,只见那灯像在老太太眼中点起来,一霎照得澄亮。说完老太太笑着瞥她,撇着唇角,“你看,还是我说的那些话,这人呐,就是这个命。不过也好,你如今看明白,也不算晚,我正要寻个来钱的法子,这不比等着田上那些租子又快又多的?”
话音甫落,真是来得及时雨一般,眼见连通判走进这屋里来。那连通判不过四十五的年纪,却瘦得皮包骨似的,脸上肌走肉失,只剩一张皮往下耷拉着,瞧着像六十的。
唇上留着两撇胡子,一见二人坐在这里,那胡子便连惊带喜地跳一跳,两步跳上前来,向二人打拱,“唷,没瞧见是老太太与梅姑娘坐在这里。好些时候不见了,老太太还是风韵不改呀。”
接而一双眼落定在梅卿身上,愈发贼兮兮地闪了闪,“梅姑娘。哎唷,该叫太太了,可我还是习惯称呼‘梅姑娘’,不怪罪吧?”
梅卿捉裙起来,将脸歪着向下一偏,微微笑着福身搭讪,“大人哪里话,不敢。”
这风情俏丽的一个歪头,登时使得连通判心酥腿软。原来这连通判早年就惦记梅卿了,只是那些年间孟玉并没有什么使唤他的地方,致使他干瞪着眼看花悬枝头,无能采撷。
现下这花忽然落到他眼前来,如何不高兴?高兴得瞥了门首一眼,以防他夫人送客回来。
不见夫人,更乐得眉开眼笑,“梅姑娘那年出阁,我原该去的,偏那时候不在历城,往兖州去了一趟。梅姑娘等也不等人就急着出了阁了,这一去,竟再没见过!”
“这不是见着了么?”梅卿暗里飞了个眼风。
那连通判趋于领会与懵懂之间,眉眼间也有些暗流涌动。偏这时老太太在旁有礼搭腔,“尊夫人今日做寿,请了我们来。您瞧,我们等着向她拜别呢,她送客不知送到哪里去了,还不见回来。”
“大约是门上同人拉着说话耽搁了。”连通判顾忌她在此,只好落去对面坐下,“老太太别急,同梅姑娘再坐会,总不好我来了您老就急着走,倒叫人说我失礼。”
老太太些微摆出些架子,在旁有些威慑着梅卿的意思。梅卿自然就“不好”与这连通判明来明往,只在四甃明烛间,眼波流溢。
那连通判在对面呷茶,时不时借盅口遮掩着睇她,总觉得她是只雪白的兔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上的白花花的皮毛却在颤动。
他欲待要说些什么,偏瞧他夫人回来,在门首就跺脚拍裙地叫唤起来,“瞧我!竟将您二位晾在这里。恕罪恕罪!实在今日客多应酬不过来了。正好,您二位也别急着走,吃了宵夜再回去。”
进门瞥见通判,抱怨了一句:“哟,你几时回来的?我这里陪客呢,你上别屋坐坐去。”
连通判笑着立起身来,“还说陪客,我进门时见二位就在这里坐着,你不知哪里去了。我赶忙坐下陪着,才不致叫二位夫人觉得受了慢怠。你放着客人在这里不顾,真是叫人不知怎么说你。”
那连太太不瞒他当众数落,暗里横他一眼,直横着他剪着胳膊出去。
刚走到门上,听见老太太适宜地立起身来对他夫人讲:“我们早要走的,因我前些时见你穿的一双鞋十分好,我想求你的样子,回去也叫人比着做一双。”
两人虽然差着辈分,年岁却相当,老太太一向是同龄人里最不出老的一个,穿衣打扮又十分标志,一向是众人学她打扮。
这会她问连太太借样子,简直叫连太太受宠若惊,忙叫丫头去寻,“这有什么不好?只管拿去,不用急着来还。”
“谢谢你了,半月后我叫梅卿亲自给你送回来。”
连通判心下记住日子,在槛外回首瞟了梅卿一眼,吭吭咳嗽两声,一把佝偻瘦骨忽然在苍茫暮色中挺直起来,做出副滑稽的“顶天立地”的样子,转入廊头,不见了踪影。
梅卿那厢也拉回眼丝,接了丫头递来的鞋样子,挽着老太太连连谢过,辞出这家。
天倾倒了,如同翻了个,日月颠反,日子转来转去,又仿佛转回了从前。
唯独梦迢望着那轮月,觉得是崭新的一轮,与昨天的不尽相同。她自认为是摆脱了从前的烦恼,日子带她向前走着,每一步都是幸福平坦的。只要不去触碰那遥远得可疑的未来。
因此她十分享受当前的一切,摆了满屋子的花,丫头们的说笑取乐,趴在窗台上的猫儿。有丫头掌上灯,擎来一盏搁在炕桌上,照着梦迢伸个懒腰,也趴到窗台上去,一人一猫静静对望,静候着什么。
倏然从廊下响起来低锵的脚步,梦影一径从窗台跳下廊去,梦迢也轻整云鬓,迎出罩屏。果然是董墨回来,带着淡淡的葡萄酒芬芳,走来环住梦迢,“抱歉,回家晚了。点到浙江去的巡抚今日路过济南,邀我相见,到这会才散席。”
梦迢打量他身上,穿的不是补服,是一身黛蓝的圆领袍,便问:“你几时回来换的衣裳,我怎么不晓得?”
“午晌。我回来时你在午睡,就没吵醒你,换了我就出去了。”
董墨落到榻上,猫儿跳到他膝上来,梦迢不满地将它抱在怀里,自己坐到董墨膝上去。这时有冰了,屋里放着一个盛冰的银珐琅大鼎,正对着门首,风吹进来,卷得屋里处处有凉意。梦迢就愿意贴着他。
丫头们见他回来,也就不便呆在屋里,廊下留了两个听吩咐的,其余各自回房去。方才还嘻嘻哈哈,这会忽然安静下来,庭院里的吟蛩声便与簌簌的枝叶声一浪一浪地掀进窗,像雨声。
梦迢想起来前两日下雨,董墨倏地笑说:“我本来是不爱雨的,但自从你写下那封信,我就爱听这雨声。”
那时梦迢想了一会才想起是哪封信,心里绵绵的,也变得很爱听这声音。她把灯向窗根底下挪了挪,抱着猫儿倚在他胸膛里。
董墨静静靠了一会,本来的三分酒意吹散了,睁开眼把梦迢与猫都摸一摸,“这一日在家都做什么?”
“我把我那些没归置好的东西归置了下,瞧着是些零散东西,归置起来也费时费力的。”梦迢说着,偎回他怀里听,大约是吃了酒的缘故,那心跳得有些快。
董墨歪下脸看她,见她脸上浮红,也不知是胭脂还是什么,从睑下还红到眼尾,斜斜的一抹,勾得眼色靡艳。董墨半酲的眼有些微弱的情.动,渐渐把手卷到她襟口里去,“你想我了?”
梦迢把眼一抬,飞快地瞪他一眼,一把骨头软在他怀里,随他搓捏。不时溢出声来,吓得她自己忙往窗户上瞟一眼。董墨恶劣地笑着亲她一下,适才放下她走去关了门窗。
昏沉的光映动春色,两个拥抱的影子嵌在纱窗,交错着,松一下缓一下地向上耸.动,动作不知是温柔还是凶悍,杀得人的声音婉媚跌宕,起起伏伏,说不清是快乐或是苦痛。
那声音由窗缝里流溢出来,伴着轻细的“喵呜喵呜”的叫声,一团白影子也被人从窗缝里小心抛出来。
毛绒绒的一团稳稳落在廊下,四面看看,并无一人,它抖抖身上的蓬松的毛,竖着尾巴跳到洞门的山石上,晒着月光,望向那花影闲朱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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