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当[ri]元庆帝迎接凯旋的众将士们进京,不少官家闺秀都去围观了,其中最值得她们讨论的自然是位高权重却尚未成亲的曹勋,并非只有云珠一人想再近距离、长时间地瞻仰一下大国舅的风采。
可惜曹勋平[ri]只与相[shu]的武官或曹家的亲友走动,不似那些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们动辄去爬个山踏个青,闺秀们想见他一面并不容易。
元庆帝也很关心曹勋婚事的进展。
这[ri]他来了坤宁宫,与曹皇后用过饭后,提到了曹勋:“复山这一回京,可有见过哪些闺秀?”
曹皇后心里的滋味有些复杂。
前[ri]母亲才进了一次宫,私底下跟她抱怨了曹勋的所作所为。曹皇后既觉得母亲染指国公府的公产再被曹勋教训乃是咎由自取,又隐隐担心曹勋会不会因为此事迁怒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太子尚且年幼,曹皇后非常需要曹勋的支持,亲弟弟曹绍虽然一表人才,可弟弟初出茅庐,在朝堂上几乎没什么影响。
她的面上并没有泄露这些心思,笑着对元庆帝道:“听母亲说,确实有几位夫人带着适龄的闺秀来家里做客,只是男女有别,哥哥不曾露面。”
元庆帝对此表示理解。
毛头小子才会跑到花园里找机会跟闺秀们邂逅,曹勋都三十了,一来放不下身段,二来他也不是那轻浮的[xing]子。
“朕想为他赐婚,他说要先试着自己物[se]一个[xing]情相投的,可他又不主动去接触闺秀,这要拖到什么时候?”
元庆帝真有点发愁。
曹皇后有个主意:“皇上可知道城西的马球场?”
元庆帝:“知道,听说年轻的世家子弟闲时喜欢去那边打球。”
曹皇后:“不光如此,未出阁的闺秀们也喜欢去那边看球。”
名义上是看球,实则趁机观察外府的公子,挑选心仪的郎君。
元庆帝懂了。
很快,在元庆帝的牵线下,以曹勋为首的归京将士将要与以李耀为首的驻京将士在城西比试马球的消息迅速在京城传开了。
据说,双方参赛的将士年纪都在三十或三十以下,还必须是未婚。
元庆帝就差下旨知会各家闺秀了:赶紧去看球,两队二十个武官中的年轻翘楚,总有一个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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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试定在三月二十,官员们的休沐[ri]。
清晨一早,云珠一家就在正和堂聚齐了。
李耀是最后一个到的,来之前练了半个时辰的枪,沐浴过后头发还有些湿润,故意晒成麦黄[se]的脸庞刚毅威严。
孟氏温柔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苦,这门神一样的魁梧身形与面容,哪个闺秀敢嫁啊?
李雍见到长子就会想起老头子,幸好老头子只再三告诫长子要遵守军令,并没有说长子不能上战场。
“哥哥,今[ri]的比试,你有几成胜算?”云珠坐到哥哥下首,关心道。
李耀:“九成吧。”
本来想说十成的,怕父亲嫌他过于骄傲。
云珠忍笑,无论什么比试,哥哥似乎一直都这么自信。
李显提醒哥哥:“马球重在配合,哥哥切莫只顾着自己。”
李耀笑着摸了摸少年郎的头,看神[se]就知道他根本没把弟弟的话放在心上。
“父亲母亲,你们去吗?”
“年轻人的胜会,我们就不去凑热闹了。”
马球场很大,但观赛的楼阁有限,为了能让更多闺秀有露脸的机会,一众官夫人们都默契地选择留在家中。
饭后,李耀带着弟弟妹妹出了门。
兄弟俩骑马,云珠自己坐马车。
越往城西走,路上遇见的车马就越多,等到了马球场所在的街巷,一辆辆马车堵了起来。
云珠从窗里探头,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马球场迎客的大门[kou]围了一圈穿绸缎的男男女女,主子们聊得热闹,车走得就慢了。
李耀哼道:“我去催催。”
云珠叫住哥哥:“算了,何必得罪人。”
这半年家里的名声本来就不太好,哥哥那脾气,过去吼一嗓子,坏了他人的兴致,那是白招仇怨。
当然,云珠也不想干等,离开车厢,示意哥哥凑得近些:“我坐你的马,咱们先行。”
巷子还算宽阔,车堵着,两侧却能容人、马通行。
武官家的女儿不太介意抛头露面,李耀也不觉得妹妹这般行事有何不妥,想也不想地同意了。
李显担心姐姐摔下来,下马站到哥哥的骏马与车身中间的空隙,准备接应。
云珠刚要笑弟弟多虑,余光瞥见后面有人骑马接近,她随意地偏头,顿时心中一惊。
来的竟然是曹勋、曹绍,曹勋为长兄,行马在前。
兄弟俩自然也都瞧见了云珠。
[chun]光明媚,云珠今[ri]打扮得十分娇艳,乌黑的发髻上簪了两朵重瓣海棠花,海棠粉的襦裙随着清风微微飘动。
在这条被厚重木[se]马车占满的巷子里,云珠的出现就像一朵伸出院墙的粉嫩海棠。
曹勋的目光先落到了那姑娘的裙摆上,再往上移去。
云珠就是在此时认出了他。
很多闺秀见到仪表堂堂的外男都会羞涩脸红,云珠的眼里却只闪过一抹意外,她先是光明正大地打量了一遍曹勋的五官,再淡淡地瞥眼曹勋身后神[se]复杂的曹绍,然后便不再理会这二人,一手扶住哥哥的肩膀,一手撑着弟弟伸过来的手,侧身坐在了哥哥空出来的一截马鞍上。
坐好了,为了保持平衡,她亲昵地靠上哥哥,双手圈住哥哥的腰。
这种举动,放在文官家中的闺秀身上都是要被父母斥责的。
云珠却只是轻轻晃了晃裙摆下的双脚,笑道:“好了,哥哥可以走了。”
李耀颔首,策马向前,慢慢地走着。
云珠的坐姿让她要么往对面看,要么往后看,而对面都是其他府上的马车,还是往后看更舒服些。
紧跟在李耀马后的是李显,再之后就是曹勋了。
李显刚刚十四岁,个子是很高了,身形却清瘦,尚待长开,这就导致他根本无法完全挡住曹勋的身影。
云珠不加掩饰地欣赏着大国舅的身姿,从眉眼看到他攥着缰绳的手、踩着马镫的长腿,再反过来往上看。
她的坐姿散漫,目光更是像在打量一个勾起了她兴趣的物件。
被她这么看了几次,曹勋笑了。
这算是他给她的明确回应,像长辈在包容一个小辈的失礼。
云珠却像被他的笑淡了兴致一样,径自偏过头去。
李显只当姐姐在跟曹绍眉目传“厌”,除了刚刚与曹勋点头致意后,不曾再回头。
没多久,一行人来到了车队最前面。
马背很高,云珠直接跳下去会影响动作的观赏度,因此,她坐在马背上没有动。
李耀叫妹妹扶稳马鞍,他从前面抬腿,跳落地面,再轻而易举地将妹妹抱了下来。云珠在闺秀里算是鹤立[ji]群的身高,被魁梧雄壮的哥哥抱在怀里,却又显得纤细娇小。
“世子爷,国公爷!”
管事的马公公态度殷勤地来接待两位贵客。
其实按照宁国公府、定国公府现在的风头,马公公更要捧着曹勋一些,只是李耀长得太唬人了,马公公怕得罪李耀会挨拳头,所以不敢流露出半点怠慢。
李耀点点头,转身对曹勋道:“方才巷道狭窄,不好行礼,还望国公爷见谅。”
曹勋:“世子客气了。”
他看了眼云珠、李显。 李耀当他真不认识,介绍道:“这是舍妹云珠,舍弟李显。”
李显抱拳躬身:“见过国公爷。”
云珠浅浅福了一礼。
曹勋笑道:“当年我离京时,你们兄妹都还是孩子,显哥儿更是尚未出生,一转眼居然都这么大了。”
李耀怀疑曹勋想听他们喊他叔,但他叫不出[kou],曹绍那小子可就在后面站着。
他随[kou]道:“是啊,岁月催人老,如今国公爷功成名就,也赶紧成家吧。”
云珠被哥哥逗笑了,仰头看向曹勋:“我哥哥嘴笨,您别跟他计较。”
自负美貌的姑娘,看哪个男人都带着一股傲劲儿,丝毫不见怯[se]。
曹勋自然而然地回视她道:“无碍,跟你们比,我确实算是老了。”
云珠又看了一遍他的脸,那略显失礼的眼神却传达了“不以为然”,也算是一种恭维了。
曹绍就站在兄长旁边,视线几乎没有从云珠脸上移开过,看着她像从不认识他一样无视他,再看着她对长兄毫无敬重之意。
与李家兄妹分开后,曹绍惭愧地对兄长道:“大哥,云珠不是故意对你失礼的,她是因为我迁怒了你。”
曹勋:“是吗,我竟没发现她在生气。”
曹绍:“她很敬佩边关的将军们,以大哥的战功,如果你我不是兄弟,她定会对你十分尊崇。”
曹勋笑道:“那些都不重要,你们的缘分已断,我又何必在意一个小姑娘如何待我。”
曹绍闻言,心底的酸涩又浮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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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勋、李耀要去更衣备赛,李显陪着姐姐往观赛楼阁那边走。
孙玉容、孙广福兄妹俩来得早,就站在中间的观星楼下面等着他们。
云珠扫眼孙家兄妹,有些意外地发现,孙广福真的比上次见面瘦了很多,现在瞧着也就是个普通的胖子。
孙广福巴巴地看着她:“云珠妹妹,好久没见了。”
云珠不想跟他说话,跟弟弟打声招呼,带上孙玉容往观星楼西侧的登楼梯走去。
孙广福还想多看美人几眼,被李显拉走了。
孙玉容朝云珠叹气:“你一[ri]不嫁人,我哥哥大概一[ri]不会死心吧。”
她也不明白,这些男人怎么都这么自信,像她自知美貌不够,就从来没惦记过曹绍那样的一等公子。
云珠看向清风亭朝北的亭角,问:“你在下面等着,不怕好位置都被别人占了?”
今[ri]来观赛的闺秀可不仅仅限于勋贵之家,有曹勋在,想必文官家的闺秀们也愿意为了他放弃往[ri]的清高。
孙玉容嘿嘿笑:“上去你就知道了。”
云珠就猜她肯定想了什么占位的馊主意。
到了上面,一眼望去,女客这边的四座凉亭居然要坐满了,清风亭里都是勋贵家的[shu]面孔,而以顾首辅孙女顾敏为首的高阶文官家的闺秀们,主要集中在旁边的归鹤亭。
孙玉容指着清风亭主位上的两方帕子,得意道:“我放了帕子占位,叫丫鬟在旁边看着,顾敏那样守礼的闺秀,怎会舍下脸面跟我抢。”
云珠:“……你是在拐着弯承认自己脸皮厚?”
孙玉容:“我的厚,你的也厚,咱们半斤八两。”
云珠不跟她争辩,选了左边的主位坐下。
孙玉容挨着她落座,朝归鹤亭张望片刻,哼了一声:“谢文英明明是将门家的姑娘,不跟咱们玩,非要去找顾敏。”
云珠:“能不能做姐妹是看[xing]情,不是看门第。”
孙玉容:“长兴侯与定国公乃是战场上的生死之[jiao],你说,长兴侯会不会撮合他女儿跟定国公?”
云珠心中微动,这才看了看隔壁亭子里的谢文英。
谢文英今年当是十七岁了,这些年长兴侯谢震在边关接连立功,前去侯府向谢文英提亲的人家络绎不绝,只是谢家迟迟未定下谁家。
不过,以谢文英的家世与美貌,眼光高很正常。
谢文英若有所觉,也朝云珠看来。
云珠提前收回了视线,暗暗盘算着如果长兴侯真有此意,曹勋答应婚事的可能。
归鹤亭里,有闺秀悄悄议论起了云珠:“都被悔婚了,她怎么还好意思出门?”
“你忘了,她哥哥李耀今[ri]也要参赛。”
“听说小国舅也会上场,她或许还没放下吧。”
顾敏听到些声音,皱眉看向[jiao]头接耳的两人。
她是出了名的温婉端庄,闲谈从不议论人非,说话的两个闺秀怕招了顾敏的不喜,立即不说了。
比赛也即将开始。
李耀十人穿红袍,曹勋十人穿黑袍。
骏马奔驰,随时有相撞踩踏的危险,正是这种危险叫看客们时时刻刻都绷紧了心弦。
云珠早早就跟着孙玉容一起站到了护栏前,紧紧盯着场上。
李耀还是他习惯的打法,追着球跑,不太讲究配合。
他勇武过人,对付那帮富贵公子这般便足以取胜,但他今[ri]的对手是曹勋兄弟以及八位在战场拼杀过的英勇武官,他们连刀枪都不怕,又怎会被李耀的气势震慑?
云珠渐渐攥紧了护栏,看着曹勋指挥曹绍等人,像一群狼将哥哥孤立进了包围圈。
球在李耀手里,但他失去了援军。
他也不需要,独自带着球朝球门跑去。
三个黑衣武官同时拦向李耀,混乱中木球被打了出来,流光一样飞向北面的观赛台。
李耀猛地冲出三人包围,攥着球杖去追木球。
曹勋、曹绍分别从左右追了上来,三匹快马齐头并进。
李耀冷冷瞥了眼曹绍。
那可是曹绍曾经的准妻兄,心中有愧,再加上看到了前面亭内的云珠,曹绍不由分神,转眼被另外两匹马甩了下来。
在距离清风亭三丈远时,曹勋的球杖先碰到了木球,紧跟着,李耀一杖击中了他的球杖,导致木球继续朝前飞去,落地后往前滚了一段距离,最后被清风亭下的墙壁挡住。
曹勋、李耀继续策马前冲。
马蹄有力地叩击着地面,震起一片片浮土,眼看两匹马越来越近却没有丝毫减速转身的打算,孙玉容尖叫一声捂住脸,不敢去看骏马撞墙的惨状。
云珠成了清风亭唯一敢继续目睹这一幕的闺秀。
她看不透曹勋,可她深知自家哥哥的莽劲儿,她不想哥哥为了一场马球的胜负拼命,在两人距离石砖墙壁只剩一个马身而谁也没有勒马的迹象时,云珠攥着护栏叫了出来:“哥哥!”
妹妹急切的声音让李耀下意识地调转马头。
云珠高悬的心松了一半,就在此时,曹勋的马已经到了她的正下方。
云珠低头,看见曹勋球杖前伸,准确地将硬邦邦的木球传去了曹绍那边,与此同时,曹勋左手攥紧缰绳往后一勒,他那匹墨黑皮毛的雄健骏马便嘶鸣着高高抬起半个身子,扬起的前蹄几乎与地面持平。
曹勋双腿紧夹马腹,在骏马前蹄高高举起保持悬空的几息功夫,他抬起头,看向趴在亭子护栏上因为紧张过度而脸[se]发白的云珠。
如此惊险,他却笑得云淡风轻,因为五官过于俊美,甚至还有了几分与他端稳气度不符的意气风流。
没等云珠回神,骏马前蹄落地,曹勋倒退几步,朝停在不远处的李耀笑了笑:“承让。”
李耀无奈地看向亭子里的妹妹。
云珠先发制人:“我还不是担心哥哥。”
李耀瞥眼几步外的石墙,接受了妹妹的解释,罢了,妹妹也是关心则乱,像曹勋,都没人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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