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生路
山姆·乔亚治猛地转头,
他只看到了一个残影,然后所有的食尸鬼都放弃了追逐吉普车,全部聚集到了一棵树下。
“博……”
山姆想喊,但是气提到嗓子时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个字喊了一半又硬生生的噎了回去,只留下一声如同被人掐住脖子时的才会发出的喑哑。
打到一半的方向盘又被强行拧了回来,车子在平地上飘出了一道惊险的轨迹,险些侧翻过去,又最终重重的砸了回去,山姆没来得及调整姿势,一头撞到了车门上。
他爬了起来,即使是整个人都被撞的有些恍惚,他的脚依然死死的踩在油门上。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在刚才短短的一瞬,他的内心就已经经历了一场剧烈的思想斗争,感性让他转身,理性又让他回头,最终理性战胜了情感,他不能喊,也不能回头,博士用生命为代价将食尸鬼引开,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情绪而让这一切功亏一篑。
博士的笔记本还在车的后座上,因此山姆·乔亚治必须活下去。他要将消息带回去,将笔记带回去。
他要告诉其他人,在这个天色黯淡的傍晚,在雅库茨克南方的一片树林里,曙光曾再次绽放。
他的双手颤抖着握紧方向盘,踩着油门的脚发软,也不知是太累了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但是那只脚始终稳稳的踩在油门上。
吉普车的咆哮在树林间回荡,身后两只麻雀不知何时消失不见,林间的道路铺有厚厚的腐殖土,刹车刹不住,拐弯也拐不了,山姆·乔亚治一脚油门到底,拿一半的运气和一半的技术在夕阳下的树林间赌命。
风,在呼啸。
如同尖刀划在脸上,中间偶尔掺杂松针,夏末秋初的松树叶坚硬的如同钢铁,扎在脸上是真能扎出一道道血迹。
如果不是有防风镜,光是逃命的这会儿功夫,这些松针就足够把他扎瞎了。
几年前那场瘟疫爆发的时候,他也很不幸的成为了一名患者,如果不是因为约翰·斯诺的及时出现,他也绝不可能活到现在。
曙光老人为他绽放了两次曙光,一次是这位老人刚来基地的时候,一次是这位老人离开这个基地的时候。
山姆·乔亚治无法理解为什么博士要保护他,一个司机对于远东基地能有多大的价值?能比得上一个可以研发药物,救人性命的医生吗?
为什么呢?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比较年轻?
在这个时代,人情是最深沉的东西,也是最浅薄的东西,个人的生死完全被其所起到的社会作用所绑定,越是重要的人物越不能死,即使他们愿意为了他人的生存而牺牲,他们也不能牺牲。
远东基地就有明确的牺牲等级排序,这个排序将人分为七级,在面对必须有人牺牲的情况时,越是等级高的人越要保留到最后。
这个排序每年都会变动一次,评价的标准除了个人已被证明的社会价值之外,还包括个人的潜在价值,而潜在价值中最重要的参照就是年龄。
这大概也是山姆·乔亚治相对于约翰·斯诺来说唯一的更有价值的地方。
如果遵循远东基地的制度,那么他此时所要做的,应该是不惜牺牲生命也要调头去救博士,但是在几十只食尸鬼的魔爪下救下一个人,这根本不现实。
所以最好的抉择就是继续前进,丢下博士,独自逃离,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要好。
山姆不知道这是自己真实的想法还是一种借口,他现在不明白博士为什么要保护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调头回去。
在他转头的一瞬间,他看到了其中一只食尸鬼的眼睛,那只食尸鬼也看到了他。
那一瞬间的对视让他意识到了自己怕死这个事实。
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去救博士。
真正的勇敢,只有在孤军奋战的时候才能体现出来,身在集体中时,集体情绪可以很好地掩盖个人的胆怯,山姆·乔亚治成为司机的这些年里,无论是多么危险的任务,他都没有害怕过。
但是此时此刻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恐惧。
理性战胜感性的过程一般都是曲折而漫长的,但山姆·乔亚治的挣扎只有一瞬间。或许真正让他立刻放弃回头的,并不是理性的思考,而是本能的恐惧。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很多,他意识到自己本来就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以往的任务中,作为一名司机,必然是跟随集体行动的,当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一同前进的时候,洪流会碾压所有的恐惧。
但此时却是真正的单枪匹马,没有人支援他,也没有人与他一同战斗,面对几十只食尸鬼,人的力量是多么的弱小。
山姆来不及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愧疚,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调头了,即使内心五味陈杂,即使握着方向盘的手在颤抖,他依然将油门踩的死死地。
他不敢细想之后的事情,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他到达远东基地之前,所有的时间都只会是他孤身一人,唯一和他同行的博士也离开了,剩下的时间里,他一个人要面对满世界的恶意。
…………
约翰·斯诺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久蹲而变得麻木的双脚,转头望向了河岸的方向。
那辆吉普早已不见踪影。
博士不仅懂得知识,同时也懂得人心。
他知道山姆不会调转车头,这个年轻人胸中虽有满腔热血,但是对死亡的恐惧仍会让他止步。他也正是料定了这一点,才敢那么干脆的离开。
不需要太多安抚,恐惧的本能就可以让这个年轻人做出正确的决定,自己的牺牲不会白白浪费。
“逃吧,山姆,逃回基地里去……”
约翰·斯诺一直认为,在这个时代,逃兵并不可知,活着就是英雄。驾驶吉普的年轻人绝尘而去,再也没有回头。而在他的身后,曙光为他照明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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