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小筱心虚地干笑了两声,反问道:“那我体内的魔珠若是抑制不住……你会听你祖母的话,将我一钉子钉死吗?”
魏劫很认真地想了想,转头看着小筱笃定道:“你不会成魔的。”
“为什么、"
魏劫懒懒一笑:“你的心里没有恨,如何成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小筱看转移话题无用,只能无奈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男人撩动着自己的乌黑长发,任着发丝在指尖倾泻,漫不经心道:“难道你没听见附身魔看见我时说出来的话吗?我是半妖体质,更易入魔,对于那些附身魔来说,是最好不过的宿主了。”
小筱知道魏劫说的是事实。
在原本的轨迹里,他不仅会入魔,更成为魔道魁首,血洗四大派,并且妄图打开阴司,害死了卫家满门,挑起三界大乱
他的确很容易变坏
小筱知道,这非人力所能扭转,因为这都是魏劫已定的命数,也只有他顺利入魔,她才可功成身退,不露痕迹地回转二百年后。
他原本就是自己师父秘籍里缅怀的师祖,却是邪恶极了。
而她万万不可分一丝同情与他
可是……她一直花用这个徒儿的钱银,接受着他的孝敬与照顾。所谓吃人嘴软,毕竟是师徒缘分一场,就算明知道他将来可能走回原来的轨迹,最后凄惨死去。她这个做师父的也该在徒儿受死之前,尽一尽为师的本分……
千方百计地找了些帮衬徒儿的借口后,她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些,便给魏劫倒了一杯酒,先是亲切安慰道:“我附了魔珠,你易成魔。这不是半斤八两吗?你这个徒儿都能做到狗不嫌家贫,我这个当师父的如何能挑挑拣拣?劫儿你不要多想这些没用的……”
魏劫也不知是被小筱的话感动了,还是听出了她暗骂自己人太狗,只是莫测高深地看着小筱笑笑。
说完了场面话后,她清了清嗓子又道:“今夜那鬼医之事,倒使我感触颇多……”
魏劫接过酒,看着难得一本正经的小筱,挑眉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小筱斟酌着词句,继续道:“人这一辈子,万不可忘了初心。比如那个鬼医,哪怕他的初衷是想要治病救人,可一旦陷入执念,心思变得偏激,一步错,步步错……所以适不适合入魔,不是魔说了算,而是你说了算。天地之大,有什么装不下?你以后若遇到了什么想不开的事儿,便去你想去的北冥吧。也许看了大鹏展翅,你的心里亮堂,什么魔都呆不住的。劫儿,你要记住为师的话。遇事不要行差走错。冤家宜解不宜结,天大的仇怨,也不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能解决的……”
魏劫看着小筱难得严肃紧绷的小脸,慢悠悠地将盛满的酒杯递到了她的嘴边,语带探究道:“师父,您这话里,似乎还套着别的话。可否说得仔细些,比如怕我踏错了哪一步,捅死哪个人?”
小筱没法说得那么细,她就着魏劫的酒杯“咕咚”饮了一大口,想着自己究竟该怎么含蓄提点而不露痕迹。
没想到,魏劫却看着她被酒气熏染的红艳艳的脸蛋,接着她的话,自是说下去:“其实我都懂,你之前一直变着法儿地哄撵我,就是怕我将来给符宗抹黑?毕竟我血统不纯,容易惹人非议、。不然你为何对唐有术这徒孙,都比对我要好?”
嗯…这个
小筱虽然爱骗人,但是却不想来骗魏劫。
不过,天地良心,她今日可真没有清理门户的意思!
她刚想开口,魏劫却用手指轻点住了她的樱唇,薄唇勾起,沉声道:“嘘。此时月色正美,酒也够醇,何必说那些扫兴的话?今夜的邪魔妖怪看的也是够了,不如月下赏美人,也算不辜负这良辰。”
小筱自问已经习惯了这魔头的没正经,可还是被他脱口而出的“美人”,撩拨得面颊微红,看着他目光炯炯一直盯着自己,她只能勉强扭脸硬声道:“不许赏我……”
魏劫却笑着露出虎牙,半敞衣衫,露出健壮的胸腹,舒展腰肢,惬意半卧屋檐,紫眸星闪,对着小筱慢慢道:“我是说,你不要辜负良辰,不懂欣赏我这般绝色……”
这个……小筱被气得差点滑下屋檐。
……若论美色,她自问是比不过这男人的魅色撩人,但他自夸美人,也是太不要脸了!
好吧,是她的一片好心错付给了癞皮狗,至于这狗货以后的死活与她何干?
小筱被魏劫气得起身就要下屋檐。魏劫笑着一把将她扯回,看着恩师气鼓鼓的脸儿,又是低笑,等好不容易按住了气包子,他才慢慢带着浅笑,慢慢语道:“师父莫恼,是我赏你,行了吧?”
说到这,似乎为了表示他的诚意,他脸上的笑容渐退,变得一本正经了起来:“我虽然闯荡南北,游历四方,可是见过最漂亮的姑娘,只有灵山崔小筱……”
说这话时,他低头与她挨得很近,近得小筱能嗅闻到他嘴里淡淡的酒香,看得见他浓眉紫眸里映着她小小的影儿……
其实这话,是她说才对。魏劫是她前后两百年里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洛邑城的美酒名不虚传,酒味甘醇,恍如六月暖风,熏得小筱的脸颊更是红晕了。
她一时竟然忘了该说什么,只是眨着大眼,与他月下默默无言,两两相望。
男色醉人,她手里的小酒杯没拿稳,咣啷啷在屋檐瓦片上不停滚动。
就在这时,屋顶似乎被人用竹竿狠狠捅了几下,发出彭彭声响,然后就是余灵儿尖利狐嗓在下面传了过来。
“开了客房还不够,非要跑到我的屋顶卿卿我我!你们在我头顶肉麻来肉麻去的,叮叮咚咚,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余灵儿今日趁着小筱不在,本来打算在绵软床榻上美美睡一觉。
谁知看病归来的二人却跑到屋顶上互相撩拨,恼得余灵儿拿起屋外长廊里的竹竿,使劲捅了捅屋顶。
一时间,师徒二人的宵夜酒局被一竹竿冲散。
小筱回到房间里时,脸颊的红色才算褪去。
还入魔怎么办?依着她看,这个混蛋早就色魔附体,一不留神,就差点着了他的道儿!
仗着自己的女魅血脉,随时可以眼含秋波,毫无节操!
对着师父也能如此撩拨,难怪余灵儿这样山里的妖精都看不过眼,直骂他该去练合欢宗!
就是不知,他私下里有没有撩拨过其他山头的姑娘。
想起原来轨迹里,他最后化身为半蛇,满身鳞片的事情,也许就是上天看他喜欢凭借男色撩拨人,才会降此惩罚,免得他勾搭无知小姑娘。
余灵儿甚是不满地从床上坐回到椅垫子上,气哼哼道:“干脆去他的房间算了,何必又假惺惺回来?”
小筱瞪了她一眼:“想什么呢?我去他房间住的那一晚,魏劫是去了唐有术的房间!”
余灵儿的白眼都要飞到天际了:“你可得了吧!你们去看病时,我跟唐有术闲聊,问过他了。他说那一晚一直是他一个人睡,魏劫压根就没入他的房!”
小筱听到这,愣住了,甚是顾不得搭理余灵儿的讥讽之言。
歌声魅人的那一夜,他居然一直没有回房?那……他是去往了何处?难道是……去找他的母亲了?
若真是这样,小筱本来应该高兴才对,因为他的人生总算是回了正轨了。
可是剩下的时间里,小筱伴着地板上小狐狸的呼噜声,却一直辗转难眠。
这个时候,自己那骗子义父的告诫倒成了人生真谛。
以前自己在街头不忍心骗人的时候,他总是拧着她的耳朵说:“你担心他失了钱袋吃不到饭,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快要饿死在街头了!与不相干的人同情,那是傻子白痴!”
现在这般也是如此,她若同情那个未来的魔头,谁又同情被天罚劈成鸡丝面线的她?
如此一想,小筱便努力想些开心事。比如这次求医没算白求,因为斩杀了鬼医,匡扶天道正义,胳膊上的伤也好了大半。
没了手臂伤痛,人也可以睡得香甜了。快天亮时,小筱终于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实在有违修道之人练气之道。
不过余灵儿显然看不惯她睡懒觉,吃完早饭后,本来在客栈前院看着小鸡啄米,发呆舔舌头的小狐狸,一路小跑地从楼下跑上来。
入了房门,余灵儿带着一脸的八卦摇醒了崔小筱:“醒一醒!我跟你说,有狐媚上门来找魏劫了!”
小筱睡眼朦胧,听完了后只是点点头道:“既然你们狐族来人,你好好款待就是了。”
余灵儿差点被气出狐耳来,无奈地翻着白眼道:“不是我们涂云山的狐族!是勾栏院的……狐媚!”
可恶的人族,怎么老是拿她们狐狸说事,这个词也是够呸呸呸了!
这话终于让崔宗主乱蓬蓬的小脑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她披上衣服来到了窗前,低头一看,果然有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前。
小筱认得这辆马车,当初差点诱惑她跳楼的歌女,就是从这样的马车上下来的。
想到这,她腾得转身问余灵儿:“那马车上的女人去哪了?”
余灵儿很是机警道:“那女人的丫鬟上来就打听魏劫。我看那女子戴着帏帽,看不清脸,可是马车牌子上写的醉乐坊,一看就不是好地方。人家那仪态也比你魅色撩人。若她寻到了魏劫,只怕你是要被比下去的。所以我便跟那女人说魏劫不在,已经出城了!”
余灵儿如今浸染了俗尘人气,也学会了狡诈圆滑。
其实魏劫压根没出城,而是吃完早饭,带着唐有术去集市给赖床的崔小筱买卤煮当早点去了。
小筱不解余灵儿为何要虚晃这女子一招。
余灵儿却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小筱道:“这还用问吗?我母亲让我侍奉你,自然得替你长些心眼,魏劫可不像是老实人,我帮你看着,免得你被人始乱终弃……”
看来余灵儿认定了魏劫与她有些猫腻。如今有如此撩人的狐媚登门,食君禄报君恩,她得替主人家看住男人!
狐族最恨男人三心二意,虽然崔小筱和魏劫也算是厮混,但是也得彼此忠贞,有始有终!
小筱这时才搞清小狐狸曲折心路。
她也懒得纠正自己和魏劫清清白白了,又问:“听你这么说,她怎么还不走?”
余灵儿摇了摇头,问小筱:“要不,我去将她轰走?”
小筱深吸了一口气,简单梳理了头发,便披上衣服,提起裙摆走下楼去,准备亲自会一会这车上的神秘女子。
显然那女子并不相信余灵儿的话,一直坐在马车里等着魏劫回来。
当小筱在马车外亮明身份,表示自己正是魏劫的恩师时,一只纤白细手撩起了马车帘子,然后便是清灵似甘泉般的声音响起:“你……是阿劫的师父?”
这声音听得心脏似乎被那只纤细无骨的手按住,呼吸间似乎都被人控制了。
小筱伸手默默按住脖子一侧风池穴,稳定了心神后,淡淡道:“不知尊驾找魏劫何事,可否让我代为转告?”
那女子隔着窗纱似乎看到了小筱按穴位护住本神的谨慎样子,不由得发出叹息轻笑:“你的这法子……是阿劫教给你的吧?”
听到她这么说,小筱的心里愈加笃定了这女子的身份。
她忍了又忍,不停用骗子义父的话提醒自己,可最后还是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咬牙道:“你若找他,他不在……洛邑城最近来了许多奇人,变得不太宜居,还请夫人明哲保身,暂时出城迁往别处去吧。”
那女子又是一阵无奈低笑:“天下虽大,可何处又是宜居之地?姑娘,你叫我夫人,可知道我是谁?”
小筱试探道:“我们昨夜不是在王府见过面吗?”
那女子沉默了一会,问道:“此处人多口杂,不知姑娘是否能上马车,与我寻个清净之地详叙?”
小筱算算时辰,魏劫他们也该买卤煮回来了。
她既然没忍住开了口,就好人帮到底,看不看能免了一场母子悲剧。
于是她又是身子比脑子先动了起来,毫不迟疑地便登上了那辆马车。
坐在马车里的正是那日在酒楼处看到的长裙拖地的女子,此时她穿着一件华美锦衣,高梳云鬓,面上罩着薄薄轻纱。
小筱注意到,这女子妖娆魅人的一双凤眼透着妖异的紫色。而这紫色看起来要比魏劫的眸色要浓郁得多。
所以小筱先说道:“您……是魏劫的母亲吧?”
那女子也在上下打量着崔小筱,听她这么一问,似笑非笑:“你竟然真的知道我,那你应该也知道我的出身才对,这样,你也敢上车?”
小筱眨巴着大眼:“您……可知道魏劫更改自己的姓氏,从了鬼字旁的魏,就是不知夫人您更愿意让儿子从了哪个姓氏?”
聪明人说话,不必点透就猜到了彼此的意思。
那女子淡淡道:“男人生于天地间,只要是龙是凤,就不会囚于池沼,必定能争出一份响当当的名号,如此一来,又何必纠结他姓什么?这都是无谓的小事。”
小筱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姓氏的确不重要,甚至是人是鬼都不甚重要。可是那个“鬼”若是入了心底,却大不一样。做人母亲者,大抵都是期盼儿女成龙成凤。龙有化雨保护人间的神龙,也有给人间带来灾祸的恶龙。就是不知夫人你对自己的孩儿有何期待?”
那女子似乎没想到小筱一上来,就拿这样的话来点她。
她微微一笑,终于慢慢解下了面上的轻纱:“姑娘说得有道理,我虽然未能尽了母亲的职责,与年幼的儿子被迫分离,可我的爱子之心分毫未减,自然也盼着阿劫能顺利安康……”
女魅诱人,小筱看清了这女子的容貌,突然明白,原来最蛊惑人心的容貌并非眼波流转,沉鱼落雁。
而是当你一眼望去,便仿佛被吸入无尽的泥沼,不能受控地一路下沉,最后完全迷失了自己。
女魅思陵,美得叫人绝望,无法自拔……
思陵看着小筱瞟了自己一眼后,立刻按住脖子转头看向了轿子,不由得笑道:“怎么?我这么吓人,你都不敢看我?”
小筱老实回道:“我生平有些好色,看见美色不分男女,都会忍不住看个没完。夫人太美,我怕一时看痴了失礼。”
思陵被小筱的心里话给逗笑了。
看来劫儿拜的这个小师父很是有些意思,看着年岁不大,可句句话都带着机锋,看起来也是维护着阿劫很紧的样子,倒是有几分为人师的样子。
而且她也知道了昨日崔小筱带着阿劫诛杀了鬼巷害人神医的事情。
这个小姑娘的确有些过人的本事……
就在这时,小筱又问:“夫人昨日明明看见了魏劫,却避而不见。为何今日又亲自相见,是不是王府有什么不便之处?”
思陵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现在寄身乐坊,若让人知道他是我的儿子。我怕他被人耻笑。所以昨日在王府,便回避了一下。我来此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想看看姑娘你,另一个是想见见阿劫。不过见了你之后,我又觉得足够了,不见他也罢……”
看来思陵对于分离太久的儿子,也是近乡情怯,明明渴望一见,临到头来又心生退意。
小筱知道,这次思陵来见儿子,其实也偏离了原来的轨迹。
在二百年前原先的轨迹里,应该是魏劫被认作杀人魔王,却被爱才心切的璨王力保,替他压下了数桩血案。
这份厚重人情,自然也让魏劫领情,而后,璨王更是凭着魏劫异色的眼眸,找来了他的亲生母亲思陵,让她们母子相认。
总之,在之前的轨迹里,那位璨王成了魏劫的至交好友,而这母子都是王府的座上宾。
而今,因为崔小筱手刃了那附身魔,当着四大派的面挡回了泼天脏水。灵山符宗的大旗不倒,正派的师徒二人不必承着谁的人情。
昨日夜宴,那三大派又抢去了师徒二人的风头,倒是让师徒二人从容而退,并没有与那王爷做太多的交谈。
这母子相认的戏码便也无从开启。于是到了这一世,从王爷牵线搭桥,变成了思陵自己来见儿子。
又因为余灵儿的自作主张,思陵没有见到魏劫,反而先见了崔小筱。
听了小筱的话,她觉得这姑娘委婉的意思是不想让她与魏劫相见。
虽然魏劫的血统不纯,被许多人看不起,可是他到底也是卫家的后人。
若是从了心中鬼,那么他这辈子可能都要因为顶着女魅的血统而抬不起头来堂正做人。而现在她蛰伏在洛邑城里,只能入夜粉饰登场,靠着歌声魅惑众人。若是世人知道阿劫有这样的母亲,那他真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看到了阿劫的这个小师父并非那种伪善狠毒之人,思陵也就放心了,就算此生不能与儿子相认也无妨。
毕竟她的心里满是亡夫仇恨,此生若是不能绊倒四大派,便死不罢休!
可是小筱的本意却并非阻止他们母子相认,只是不希望思陵将满腔的仇恨灌输给魏劫而已。
所谓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在街头骗子出身的小筱看来,作歌女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只要思陵不起害人之心,卖弄喉咙赚些钱银花销,也算凭本事吃饭,比她领着弟子们在街头卖艺强多了!
小筱最担心的是思陵能不能听她的劝,暂时出城避一避,不要跟四大派硬碰硬。
不过思陵听了她的劝解之言,却是嘴角轻轻勾起,冷冷道:“你不必担心着我,我在此经营甚久,自会照顾好自己,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你还是听她之言,离开洛邑城吧。”
就在二人话机不对,陷入僵局时,马车旁突然传来了魏劫的声音。
此时马车早就驶出城外,正停在一处无人幽静的竹林旁。
思陵听到了沉稳的男声,凤眼微瞪,嘴唇微微抿起,最后慢慢撩开了窗帘,看向了久别重逢的儿子。
记忆里还是小萝卜头样的孩子,如今竟是这般挺拔俊秀了!
虽然他的眉眼像母亲,可是身形和气质却更像他的父亲。
记忆里那个沉稳木讷,却是这世间最温柔的男子身影,在这一瞬间与儿子重叠在了一起。
思陵颤抖着嘴唇,踉跄下了马车。
她的儿子竟是这般高,需得她仰头才可见。
思陵到现在都记得,当初她离开耆老山时,小小的阿劫居然偷偷跑了出来,小手抓着她的衣襟,哭喊着要跟她一起走。
可是她终是狠心将他留下,那孩子就是站在山上,声嘶力竭,绝望地冲着她喊:“娘,求求你带我走吧!你……你若不带我走,我便不再认你……”
那次,她始终都没有回头,可是儿子的话,却刻在了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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