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献书 京城的一些读书人,“听”到了老……
金小叶之前没纠结过自己不怀孕的事情,她甚至巴不得不怀孕。
她挺忙的,可不想再来个孩子
不过黎青执说自己虚金小叶担心地看了看黎青执的腰“阿青你没事吧要不要找大夫看看”她要不要买点药材什么的,给黎青执补补
黎青执连忙道“我没事,真的没事。”
金小叶其实没觉得黎青执哪里虚了。
村里已经成亲的女人什么都聊,她以前听了不少,按照她听到的情况来看,黎青执的表现挺好的。
不再纠结这件事,金小叶看向桌面,然后发现黎青执正在写的,好像又是故事。
“你写的是什么”金小叶问。
“写苟县令亲自去丈量土地,发现有百姓的旱地被记成了水田,有又人家明明良田百亩,登记在册的却只有二十亩。”黎青执道。
这是他刚得到的消息,里面那个明明良田百亩,结果在县衙只登记了二十亩的,就是洪家。
双方既然已经结仇,那就使劲写吧。
黎青执觉得苟县令丈量土地,是他上任以来,干过的最好的事情,真的应该宣扬宣扬。
他写完了悲剧,也想写点爽文。
不过前些日子他写太多都写伤了,所以现在会慢慢写,一天写三千字就够了。
黎青执跟金小叶说了一会儿话,就下楼去吃饭。
常瞻正在做菜,黎青执站在旁边,正大光明地偷师。
只看菜谱学的话,卤味这样的很容易就能学会,其他菜就不一样了,尤其是这个时代火候分量什么的很难掌握。
但常瞻做菜的时候他看着的话事后他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绝佳的记忆力将菜复制出来
常瞻今天做了鱼。
他买了一条大花鲢,本地叫包头鱼或者胖头鱼。
鱼头他加进去豆腐做成鱼头豆腐汤,里面还放了枸杞,卖相特别好,看着就让人觉得跟平常的鱼头汤不一样。
至于鱼尾,常端将之切段红烧,还放了糖和醋,闻着就让人觉得开胃。
四个孩子用豆腐汤拌饭,再加上去了鱼骨的肥美的鱼肚子,都吃了比平常多上许多的饭。
吃完饭,黎青执把常瞻叫到书房里,跟他商量开卤味店的事情。
印书用的铅字什么的不便宜,常家兄弟卖宅子卖地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他们必须要赚钱。
常瞻也想赚钱,两人很快就商量好了办法。
接下来几天,常瞻会去附近县城乃至府城买齐调料,再准备好大锅之类其他要用的东西,然后他们就开始做卤味卖。
商量完,常瞻又想到了张知府“黎先生,你说我哥他们去京城,能救下张知府吗”
“不知道。”黎青执道。
就连现代,也有很多不公平,不要说这个时代了。
晋王现在肯定恨死了张知府,他不会放过张知府。
黎青执想的没错,晋王已经恨死了张知府。
晋王一系的人,更是频频上书,将张知府形容成穷凶极恶之人,甚至还有人说张知府随意杀害朝廷命官,说不定是有谋逆之心。
吕庆喜厌恶晋王,一开始是想借着这件事让晋王名声受损的,但现在这事儿怕是不成了。
其实朝中官员,都知道张知府这么干,必然是因为娄家还有严县令做得太过分。
他们也知道,娄家和严县令,肯定犯了死罪。
但他们这些人,干干净净家里亲戚一点坏事都没干过的才几个
在他们看来,张知府没必要大动干戈更没必要直接杀人
张知府的行为,其实是将他自己摆在了很多官员的对立面上
而且皇帝已经没多久好活了,晋王板上钉钉是下一任皇帝谁愿意得罪他
在晋王得到临湖县的消息十天后,娄家人来到了京城。
娄家以前就是普通农民,没有丝毫底蕴。
突然得了权势,成为连官员都要巴结的存在他们欺男霸女不知收敛,犯下的事情罄竹难书。
也因此,娄家的成年男人被张知府杀了大半,进京的娄家人,基本上都是孤儿寡母。
这些人一进京就被晋王接走了,第二天,他们又敲响了登闻鼓,状告张知府。
一群女人孩子披麻戴孝哭哭啼啼,看着实在可怜,京城的百姓瞧见这情况,少不得就有人觉得张知府有问题。
“他一个知府,凭什么去杀一个知县”
“他还把娄家人杀得就剩孤儿寡母。”
“这娄家是晋王舅舅家,听说张知府就是记恨晋王,才这么干的。”
吕庆喜瞧见这情况气坏了“那些蠢货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娄家和那个姓严的做得太过,张志儒何必杀人这一杀,他的脑袋和乌纱帽可都没了”
骂完百姓,他又骂朝中官员“那些当官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全都帮着晋王这畜生”
吕庆喜在心腹面前发作了一通,又去怪张知府“张志儒做事也冲动了,他怎么这么冲动就不能徐徐图之”
“千岁爷,陛下怎么说”木掌柜问吕庆喜。
吕庆喜道“陛下这几天吃不下饭,都被气病了”
“千岁爷,陛下还在呢,晋王就如此嚣张,颠倒黑白威逼陛下,实在过分。”木掌柜给晋王拉仇恨,话里话外,就是晋王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皇帝还在,朝中官员都却站在晋王那边皇帝能不生气
皇帝当然是生气的。
木掌柜说的话,其实吕庆喜也跟皇帝说过,皇帝当时就很不满。
但不满之后,想想自己的身体,皇帝却长叹一声,什么都没做。
晋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极有权势,他这时候选了别人,那人能在晋王手下讨到好
两年前,他夸了夸宗室里的一个孩子,结果没几天,那孩子就摔断了一条腿,还自此成了瘸子。
这样的事情,他不想再发生。
还有张志儒。
张知府给皇帝送的奏折,除了说明娄家和严县令的罪行以外,还提到权贵圈地的问题。
要是任由情况恶化,大齐百姓的日子,必然日益艰难。
皇帝要是还年轻,要是身体好,说不定会想办法处理此事,但他如今缠绵病榻,根本就没有精力去处理这件事
朝中官员也不一定听他的。
皇帝心情郁结,最后还真的病了。
而这个时候,常端和冯大每天什么都不敢,专心装订书籍。
他们的手上被扎了很多针孔,但两人一点不在意,依然不停地装订着。
时间门一天天过得很快。
这年头消息不畅通,皇帝安排了去临湖县查探情况的人,在他们收到张知府的奏折的半个月后,才回到京城。
问过这人,他们才知道张知府的奏折里没有一句假话,临湖县的百姓,当真被残害得不轻。
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看得皇帝心头火起。
但张知府,也确实做了他职权外的事情。
皇帝捂住脑袋,只觉得更难受了,他剧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竟是晕了过去。
“皇上,皇上”吕庆喜被吓了一跳,声音满是惊慌。
其实,晋王一系虽然跳得高,也确实有很多人信了晋王一系说的鬼话,但朝廷上下,不乏清醒的官员。
他们觉得张知府做得对,非常同情张知府。
这些人私底下感慨万千“张志儒他就是性子太刚直了。”
“他可惜了”
“等陛下好了,我还是要上奏,让陛下网开一面”
“你就不怕晋王”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一些尚未步入官场的读书人,也意识到了不对“那娄家口口声声说张大人是公报私仇,可他就算要报仇,也该去针对晋王,何必去杀跟晋王没什么来往的娄家人又何必赌上前途性命去杀一个县令”
“晋王势大,权势滔天,张大人必然是怕这些人逍遥法外,才会动手”
“晋王在颠倒黑白”
至于京城的普通人,他们大多不知道具体情况,基本上就是听了哪边的话,就信了哪边。
就是在这个时候,沈家的船队来到京城。
为张知府心焦的人有不少,但京城大部分人,其实日子照过。
哪怕是木掌柜,这些天她的生意也跟之前一样做着,就是她整个人都有点没精神。
一直到有人告诉她沈家的商队来了,她才打起精神来,起身道“我去看看”
这次的事情,已经不能把晋王怎么样了。
娄家只是在临湖县犯了点事情,其实不管张知府怎么做,晋王都不会受到多大影响。
他最多也就是像之前一样,因为舅舅横行乡里被罚点俸禄,然后闭门思过几天。
等事情过去,他该干什么干什么。
只是死了一些老百姓而已这些人压根不在乎
就像当初盂县,因为赈灾银两被贪污,盂县饿死了很多百姓,但现在谁还记得当年的事情
她知道,她做得再多,可能也伤不到高高在上的晋王,谁让人家是皇室
晋王生来就比他们“高贵”
徐徐图之,只能徐徐图之
木掌柜笑着起身“我要的货到了去看看吧。”
与此同时,吴白川的船上,人们正在将各种货物往下搬。
吴白川这段时间门都没怎么见过黎青执送到自己船上的那两个人,一直到现在,才算是看清他们的模样。
然后就见他们亲自扛着货物往下搬。
冯大在采石场呆久了身体不太好,扛不动,因此搬货的人是常端,冯大则在码头上守着那些被搬下船的货物。
“你们带的是什么怎么看得这么紧”吴白川忍不住问。
这两人这几天把货物全搬到他们房间门里去了,看顾得那叫一个严实
“这些东西挺珍贵的。”常端笑道。
吴白川见常端不想说,也就不问了,倒是常端问吴白川“吴掌柜,听说你们有跟千岁爷打交道”
吴白川道“对,我们的货物,会让千岁爷的人先挑。”
黎青执已经跟常端说过这件事了,但得到确切答案,常端还是很高兴“吴掌柜,我能一起去吗我的货物,千岁爷说不定会喜欢。”
“成,你到时候跟我一起就行。”吴白川道。
常端看着很瘦弱,不像是什么歹人,而且跟他们见面的,也就只是一些吕庆喜手底下的掌柜,出不了事他带常端过去也是可以的。
他不想得罪黎青执。
常端一个劲儿地道谢。
他们的书已经搬完了,他帮冯大叫了一辆车,让冯大找个地方安顿,然后每本书拿了两套,跟在吴白川身后,打算留下来,去见见吕庆喜的人。
他们出发前,就已经知道沈家的靠山是吕庆喜了,这大大地方便了他们。
他们或许可以借此,将书送到吕庆喜手上去。
但只是如此肯定不够,而且吕庆喜说不定压根不在意这书,不愿意帮张知府。
所以他和冯大打算兵分两路。
他去送书,冯大则带着剩下的书躲起来,设法将那些书送出去。
常瞻知道一些跟张知府关系好的官员,都可以送一送
冯大出身妓院,三教九流的事情都懂一点,还会一点官话他会把那些书分散了送出去,再去敲登闻鼓告状,状告晋王。
他们这书,其实也可以说是状纸
而冯大,他本身就是苦主
“你们要把货物送去哪里”吴白川不解地看向常端。
常端道“我们在京城有认识的人。”
黎青执的人,在京城有认识的人吴白川愈发不解,还有点警觉,也就跟常端聊了起来,问常端是哪里人。
常端笑着开口“我家在府城,是黎先生去参加府试的时候跟他认识的”
常端其实挺会说话的,以前开酒楼还知道不少事情三言两语,他就打消了吴白川对他的怀疑。
不过吴白川也好奇“你们之前怎么一直不出门黎青执还说你们不爱说话”
常端伸出手给吴白川看“吴掌柜,你看到我的手了吧上面全是针眼我这次带来京城的货物是半成品,我们一直在船舱里加工。”
“你们加工的是什么怎么把手弄成这样”吴白川看到常端那手倒抽一口冷气。
常端道“是一些首饰摆件,这一路我们就没歇下来过。”
常端和冯大把书放在木箱里,那书挺重的,他们又一副珍视的样子吴白川信了他们的话。
他们这边货物还没有卸完,就有人来找吴白川“吴掌柜,木掌柜来了。”
吕庆喜手下的掌柜,明天才会来挑选货物,但木掌柜着急,也想做点别的事情散散心,就早早过来了。
吴白川闻言,当即叮嘱常端“木掌柜在千岁爷面前很得脸,等下你一定要客气点”
吴白川刚叮嘱完,就见一个穿着艳色裙装,满头珠翠,瞧着二十多岁的女人带着一群人大步走来。
他想也不想,就笑着迎上去,跟木掌柜寒暄起来。
另一边,常端看到木掌柜,却莫名地觉得木掌柜有些眼熟。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他以前从未见过木掌柜。
而且他回忆了一下,也不记得记忆里有谁像木掌柜。
常端回过神,跟在吴白川身后,对着木掌柜露出讨好的笑容。
“吴掌柜,我要的货物带来了吗”木掌柜不爱听吴掌柜的奉承话,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带来了带来了,木掌柜您去看看吧。”吴白川带着木掌柜去看金叶绣坊做的东西。
他已经将大部分货物都卸下,那些样品更是已经被打开木掌柜看到那些样品,很是满意。
吴白川这次带来的货物,样式依旧新颖。
拿起一把绣了一男一女两个憨态可掬的小娃娃的扇子,木掌柜扇了几下,觉得挺喜欢。
她女儿去世的时候,跟着扇子上的娃娃差不多大。
木掌柜有一瞬间门的恍惚,就在这时,有人凑到她面前“木掌柜,我这里有东西想送给千岁爷。”
木掌柜闻言皱眉,看向从吴白川身后冒出来的人。
她不喜欢这样冒失的人。
不过木掌柜在常端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这人不是真心想送礼的。
她接过常端手上的盒子打开,发现里面装着一本没有封皮的书。
这书开篇就是“余游历至临湖县,见百姓糠豆不赡民不聊生”
临湖县三个字,让木掌柜瞬间门就意识到了什么。
她盖上盒子,对常端道“你等一会儿,我先看看。”
木掌柜没有在人前看这书。
她是坐马车来的,她回到马车上,这才将书翻开。
看了没多少,她就意识到这是什么了。
这是临湖县百姓的血泪史
张知府有往京城送奏折,他们派去查探的人,也将临湖县的情况,详细告诉了他们。
但那些,哪有这书写得感人
她看那些人查探到消息的时候只有气愤,看这书,却没多久就落下泪来。
吴白川对常端贸然出来送礼的事情有些不满。
他正在跟木掌柜谈生意,常端就算要送礼,也不能这么着急。
吴白川正不高兴,木掌柜从马车上下来,走向常端“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你跟我走一趟吧。”
常端一脸惊喜。
吴白川却愣住,这怎么回事怎么这人只送了点礼,木掌柜就要带他离开
木掌柜转过身,又对身边人道“来人,去找个马车给这位坐。”
木掌柜吩咐完才看向吴掌柜“吴掌柜,你的货我都要了,稍后会有人找你。”
码头这边有很多马车出租,木掌柜的手下立刻就找来一辆。
木掌柜也不耽搁,带着常端飞快离开。
吴掌柜看到这情况都傻眼了。
跟他一道来京城的其他商人也傻眼了“老吴,从你船上下来的这人是谁啊怎么木掌柜把他带走了”
另一个人道“是啊难道木掌柜看上他了可依我看,他长得很一般。”
“你胡说什么呢他手上有木掌柜想要的货物,木掌柜才把人带走的。”吴白川道。
另一人也训斥那个乱说话的“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连木掌柜也敢编排你不知道她是千岁爷的女人”
京城一直有传言,说木掌柜是吕庆喜的女人。
有些人因为这个,对木掌柜不屑一顾,但也有人因为这个,千方百计通过讨好木掌柜来搭上吕庆喜。
至于他们这些小商人反正他们是得罪不起木掌柜的。
众人说话的时候,冯大已经在一处客栈停下。
他要了一间门屋子住下,花钱请人将那些装了书的箱子搬进去放好,又马上出去物色其他住处。
这些书,他打算分开放置,免得被人一窝端。
至于怎么送书他们的书并不是特别多,他打算一本本或者一套套送,送到该送的人手里。
冯大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常端来到了木掌柜的住处。
木掌柜让下人出去,直接问常端“你是临湖县来的。”
“是”常端道。
“跟我说说临湖县的情况。”木掌柜道。
常端立刻说起来,说着说着,不免哽咽。
他想也不想就跪在地上,给木掌柜磕了一个头“木掌柜,张知府是个好人,求千岁爷救救他”
木掌柜道“千岁爷在宫里,我帮你把书送进宫去。”
常端随身带了两套书,听木掌柜这么一说,他立刻拿出另一套来。
他这两套书,都是印刷得比较好的,他们装订的时候也很细心。
将书给了木掌柜,常端又磕了一个头“木掌柜,多谢了。”
“不必。你在这里好好待着。”木掌柜说完就出门了,托人把书给吕庆喜送去。
当今圣上对吕庆喜非常信任,他们往宫里送东西也就不是什么难事。
皇宫。
那天皇帝被气晕之后,养了几天,现在身体已经好多了。
而他病着的这几天,吕庆喜跟贵妃衣不解带地伺候着他。
皇帝看着这两个陪着自己长大的人,想到自己要是没了,这两人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倒也强打起精神来。
“张志儒的事情,该处理了。我明日就上早朝,让人把张志儒带来京城”皇帝开口。
吕庆喜没帮张志儒说话,他现在甚至都不太想对付晋王了,就怕闹出点什么事情来,皇帝再被气到“老奴都听陛下的。”
贵妃比皇帝还大两岁,以前就是个小宫女,在她心里,皇帝无疑是最重要的,就也劝着“皇上您别为这事儿操心了,张大人做事之前,肯定已经知道他最后会如何。”
“唉”皇帝叹了口气。
三人正说着,就有人来汇报,说是吕庆喜府上给他送了东西过来。
皇帝有些好奇“你府上给你送东西了送了什么”
“老奴也不知道。”吕庆喜道,说完就让人把东西拿过来,他要看看。
吕庆喜对皇帝,是从不隐瞒的,有时候在自己府里骂完晋王,他转头就对皇帝说他如何如何骂了晋王一顿。
他不怕皇帝知道他干了什么,皇帝是个心软的人,会纵容他。
小太监很快就把一个平平无奇的木盒子送到吕庆喜手上,吕庆喜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装的,竟然是几本书。
皇帝凑过去,也看到了盒子里的东西,还拿起一本放到眼前看“怎么有人给你送书这是沉冤录余游历至临湖县,见百姓糠豆不赡民不聊生”
开篇黎青执就写了没几个字,因此皇帝很快就看到了正题。
只是他眼睛不好,看着有点累“老吕,你给我念念。”
“陛下,这东西听了伤身”吕庆喜道。
皇帝道“我没事,你念吧。”
皇帝浑浊泛白的眼睛里满是坚定,吕庆喜闻言,立刻拿着手上的书念起来。
抽噎声响起,贵妃第一个哭了。
没多久,皇帝的眼角也含了泪水。
寝室里那些伺候的丫鬟宫女,都默默地擦眼泪。
吕庆喜自认是个铁石心肠的,要知道他以前嚷嚷着百姓可怜在皇帝面前哭,全是假哭。
但这故事
这平铺直叙,完全就是老农自己念叨的话语,怎么听着让人那么想哭
吕庆喜眼角也湿润了。
吕庆喜念了很久,才念完一个故事,然后就道“陛下啊这东西听多了伤身老奴这样铁石心肠的都受不住,不要说您了。咱还是别听了吧。”
皇帝道“要听的,这是老百姓说的话,我之前一直待在宫里听不到,现在要听一听。不过你也累了,喝口水歇歇吧,让别人来念。”
皇帝说完,就让人喊来自己的一个心腹,让心腹继续念书。
那心腹是皇宫里的护卫统领,他拿到书就开始念,念了好一会儿都没哭。
但贵妃的眼泪止不住,皇帝老泪纵横,吕庆喜就更不用说了。
他一半真心一半演戏,哭得那叫一个惨,还发出“鹅鹅”的声音,听着很是刺耳。
那侍卫统领也忍不住了。
这天,皇帝的寝宫里,很多人哭成一团。
皇帝本来有些难受,哭完之后,反而好了一些。
他深吸一口气,道“老吕,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要从临湖县带几个被娄家害了的苦主回来”
“是的陛下,他们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了。”
“张志儒这件事,就再拖一拖,等人来了再说,”皇帝道,“张志儒杀得好晋王失察了”
他原本不想跟晋王对上,但现在想想他要是不管一管这件事,谁知道晋王将来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要是他传位给一个不顾百姓死活的人那他愧对天下百姓。
希望晋王能及时醒悟。
想了想,皇帝又道“老吕,你找人将这书多印几本,散发出去,你再帮我准备一下,我要写密旨。”
他已经知道张志儒都干了什么了。
张志儒私自调动厢军,还说杀那么多人,是得到了他的密旨。
皇帝得知此事的时候,其实不太高兴,但现在他可以给张志儒补一份密旨。
张志儒杀人,是怕他不动手,那些人最后会逍遥法外
回过头想想,幸好张志儒动手了,幸好他看到了这书。
这么想着,皇帝看了看手上厚厚的一叠书。
这里一共有五本书,每本书里,都收录了三桩冤案。
更不要说,这书还是印刷的
“那写书之人,应当很早就已经将这书写出,张志儒是不是因为这书,才去临湖县的”皇帝想到了这个可能。
吕庆喜道“应当就是如此,这临湖县的百姓,实在太惨”
皇帝看到书的时候,还有其他人看到了书。
冯大带了一些书出门,往很多地方扔了书,比如说某个学堂。
那学堂是一个举人开的。
在崇城县,举人非常少,当初的孙举人也就很有权势。
在盂县的话当初李兆一个举人,都能当县令
但在京城,举人不太值钱。
主要是有些举人上京赶考,没考中的话不会马上离开,而是留在京城读书,以便三年后再战。
如此一来,滞留在京城的举人也就多了。
这些举人为了维持生计,还会找点活儿干。
再加上京城住了很多官员,他们的子孙都会读书,里面也有不少考上举人的京城绝对是举人最多的城市。
开了这个学堂的举人,教的是一些连秀才都还没考上的人。
读了一天书,学堂里的学生开始往外走“我明年就要回祖籍参加科举了,我祖父让我考上举人再回来,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回来的一天。”
“你祖父就是说说,难道他还能让你在老家成亲”
“那是,我祖父已经让我祖母在相看京中闺秀了”
“你祖父祖母对你真好我爹就不一样了,他是真的想让我在老家成亲”
几个人说着说着,突然发现学堂门口扔了几本书。
“这里怎么会有书”
“谁的书丢了”
“这是自己装订的书吧装订的也太丑了”
他们捡起地上的书翻开。
某个茶楼,一群年轻的读书人正在讨论学问。
讨论着讨论着,他们不免说起时事来,也就是最近张知府一案。
他们并未进入官场,对晋王没那么怕,也就有点同情张知府。
不过同情归同情,他们也觉得张知府不对“张大人应该收集证据,再写奏折参严县令,怎能如此肆意妄为”
他们听说了一些临湖县的事情,觉得严县令该杀,但觉得张知府没必要自己动手,也不该杀娄家这么多人。
正说着呢,店小二拿了几本书过来“几位爷,门口掉了几本书,可是你们丢的”
这些读书人也不知道书是不是他们丢的,就只道“你拿来给我们看看。”
等他们拿到书,就有点无语“沉冤录这是哪个书坊印的怎么装订得这么丑”
“这是话本这奇丑无比的样子竟然还有人买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打开看看不就不知道了”
这些读书人都知道这不是自己的书,就想看看到底是谁的,可以取笑对方一番。
结果他们一打开这书,就放不下了。
在崇城县租房子住都要花不少钱,在京城,租房子的花销就更大了。
至于买房子没点家底的都买不起。
总之,一些平日里没有油水可拿,或者不愿意拿油水的小官都租不起大房子,只能住在小巷子里。
莲花巷就住了一些小官。
这日,两个官员轮值回来,一边聊天一边叹气“我那上峰的老父亲要过寿,我囊中羞涩,都不知道能送什么”
“你那上峰,整日变着法子请客,好让你们随礼。”
“是啊他每每给上头的人送了礼,就要找个由头让我们也送他”
正说着,一个乞儿突然跑过来,给他们两本书。
“这是什么”两人都不解。
但不管怎么样,这也是书他们将书翻开,然后就合不上了
五千本书,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冯大一下午就送出去几百本。
这些人不一定只自己看,也就是说一下午,就已经有很多人看到了这书
而所有看到书的人,都觉得那些口述苦难的百姓非常凄惨。
人就是这样的。比如遇到水灾这样的灾难,单纯告诉一个人某地发生了水灾,死了很多人,那人可能无动于衷,也不想捐款。
可若是给这人看一段小孩子在淹死的父母身边哭泣的视频,那人就可能会落下泪来,慷慨解囊。
个体的悲惨遭遇,特别容易引动他人的情绪。
这是古代,没有视频和照片,但文字也是有力量的
这一天,无数看了书的人落下泪来,觉得临湖县的百姓实在可怜。
之前娄家敲响登闻鼓,有不少人同情他们,觉得他们孤儿寡母很可怜,但现在想想
那些孤儿寡母一个个白白胖胖珠圆玉润,他们哪里可怜了
要是她们可怜,那些被他们的父亲丈夫残害的百姓,是不是更可怜
这个时代,老百姓不识字,是没办法发声的。
可今天,京城的一些读书人,“听”到了老百姓的声音。
“怪不得张大人要杀人”
“希望张大人平安”
“张大人也是被逼无奈”
“晋王口口声声说张大人是公报私仇这哪里是公报私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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