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李苒步伐轻慢地将他带到光线昏暗的地方,很快松开手,有些不确定地问:“你睁开眼睛试试?”
院落长廊里寂静无人,有风从四处抚面而来。于鸿霄睁开眼,便看见站在他面前的李苒。
李苒个子到他下巴处,微微仰起的脸蛋,细碎的星光打在她的脸上,比钻石还要闪耀。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于鸿霄心里顿觉受不了,眼下涩然变红。
李苒细心地发现他睁开的眼睛有些红:“眼睛怎么红了?”
于鸿霄移开视线:“风吹的。”
李苒点头,“进去吧,夜里起风了。”
于鸿霄应声,跟在她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水榭厅里,方才还热闹沸腾的酒席登时变得安静。
桌上坐着的客人,全都看向他俩,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转。
在座很多人并不认识李苒,但两人郎才女貌,站在一起有说不出的般配,着实养眼。
于鸿霄手底下一群单身汉起哄:“霄鸿哥,这位美女是谁?”
他简短的两个字:“李苒。”
李苒跟于晓晓是朋友,按道理来讲,介绍时肯定是说“妹妹的朋友”,关系亲密的话,可直接说“是妹妹”
可他偏偏连名带姓地跟别人介绍——她叫李苒,纯纯粹粹的名字,不参杂任何身份。
那一瞬间李苒很感动的,她在贺家被人叫“李小姐”,在外被人称“贺太太”,在公司被人叫“那位正主”。
只有在于家,他们才会什么都不添缀地叫她“李苒”——或许这就是她喜欢跟于家人待在一起的原因
李苒跟众人打招呼,之后被于鸿霄安排在于家的本家亲戚那一桌。
于家人多在本地从政,关系人脉分布在各个公检法系统。于父职位最高,入职省公安厅。其余叔伯舅大多在N市政法机关任职。
李苒一坐下,于家亲戚便不停地招呼她,找她聊天,态度很温和,礼貌周到。
于母隔着于晓晓,伸手握住她的手,声音轻柔,连脸上细小的皱纹都写满了温柔。
“你受苦了。”
李苒差点掉下泪,其实不用她瞒着,在座的都是N市内有头有脸的人,只要提到李苒这个名字,就算没见过本人,也知道她跟贺南方纠缠多年。
但是他们看李苒的眼神没有丝毫瞧不起,只是怜惜。
李苒将涌出的泪意逼回去,对于母笑了笑:“还好。”
于母是个大学教授,气质温婉出众,她怕说太多会让李苒尴尬,便笑笑不再多言。
跟席上的亲戚们介绍:“李苒呀,是我跟老于的半个女儿。”
于晓晓点头:“对对对,李苒是我姐们!”说完骄傲地问:“婶婶,李苒漂亮吧!”
被叫婶婶的女人点点头,眼尾皆是喜欢:“漂亮。”
桌上坐的都是于家自己人,于鸿霄在隔壁敬酒,暂时没坐这桌。简单介绍完她之后,打架便动筷子。
有于晓晓这个话唠在,席上一直欢声笑语。
于鸿霄在隔壁桌敬完酒,端着杯子走过来。
李苒坐的位置靠近外面,她见他过来,想要让位置给他。
于鸿霄大手摁在她的肩膀上,摁住:“你坐。”
转身叫服务员:“添个椅子。”
实木椅子沉重,于鸿霄单手拎着过来,李苒给他往边上让让,想让他坐进去。
于鸿霄却稳住她的椅子:“你别动,我就坐你旁边吃两口菜。”
他在外面喝了一圈,肚子里没几口主食,低头吃了几口菜。
李苒看了他一眼,见于鸿霄的西装早已被脱下,随意地搭在椅子上。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了里面一件衬衫,袖子也被挽在手腕处,露出健壮的手臂。
于母给他装汤,叮嘱:“少喝些,担心眼睛发炎。”
他点头:“放心。”
于鸿霄因为职业的缘故,给人一种特别安全可靠的感觉,加上平时做事十分稳重,很让人信得过。
席上又聊起他的话题,婶婶催他:“鸿霄,过完三十岁,个人大事要考虑起来了。”
他笑笑,回了一个字;“忙。”
于家人全都晚婚晚育,他们这个职业,忙起来确实不顾家,婚事都是一拖再拖。
他喝完碗里的汤,递给就近的李苒:“帮忙再装一碗。”
李苒接过,站起来给他盛汤。
席间氛围融洽,大家开着玩笑,说着家里的事情。
这时,李苒的手机突然响起,十分突兀。听到声音后,她下意识地想要关掉,结果手里的汤一歪,洒在了手面上。
吃痛,轻出声。
“啊”她强忍着没把汤摔了。
于鸿霄见状,迅速拿起一旁的湿手巾递给她。
李苒却看都没看,直接用受伤的手拿起正在响着的电话。
于鸿霄轻轻瞥了一眼,看到上面“贺南方”三个字。
李苒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八点。顾不得手痛,跑去外面接电话。
席上的人见她跑出去的背影,面面相觑:“什么电话,怎么这么着急?”
李苒不是着急,刚才都只是下意识的反应。等到她出去接电话,心里的慌张已经消去不少。
她握着手机,声音平淡:“喂?”
贺南方打这个电话之前,他划着手机的那张图,看了不下几十遍。
由开始的愤怒,后来渐渐到平静,直到他确定自己内心没有那股要将李苒永远关起来的冲动后,他才打电话过去。
他声音幽幽:“你在哪里?”
李苒低头看被烫红的手:“外面。”
贺南方额头的青筋跳了一下,隐忍的声音:“回来。”
“现在。”
李苒迎着风,声音淡淡:“抱歉,现在走不开。”
贺南方不理解为何在另一个男人的生日宴上,李苒会用“走不开”这个理由。
但是他一刻都不能等地想要见到他。
从他看到这张照片开始,心里就已经不再信任李苒,她曾经说过很多次,这辈子只喜欢他。可照片里的男人高大俊朗,牵着她的女孩美丽出众,两人的姿势亲密。
贺南方:“你最好现在回来,否则......”
李苒打断他:“否则怎么样?又把我抓回去?”
贺南方:“趁我还没有生气。”
李苒疲惫的语气:“贺南方,我也有自己生活,如果参加朋友的生日宴你也生气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
这头沉默了片刻,贺南方:“我去接你。”
这种场合,李苒当然不能要他过来,咬牙低声:“不用。”
说完她挂了电话。
贺南方握着传出滴滴回声的电话——脸色沉下来。
他有各种的办法可以让她回来,也有各种办法让她再也出不去。如果按照以往,贺南方一定会无所顾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现在,连贺南方自己都都不清楚到底在顾虑什么。他闭眼,压抑着住脑海里那些挥之不去的念头。
“备车。”
李苒打完电话,在原地深吸了两口气,压抑住心里的烦躁,转头却对上站在她来时路上的于鸿霄。
她表情僵住,脸上的笑容连哭都不如:“你什么时候......”
于鸿霄拿着手里的毛巾上前:“不是故意听你电话,跟过来看看你手烫伤没有。”
趁着稀疏的月光和两边的灯影,他眼神落在她手上:“过来。”
李苒上前小半步,伸出手。女孩细滑的皮肤上印着一块红红的痕迹,硬币那么大。
于鸿霄掏出口袋里的软膏,挤出一些。
李苒:“你怎么还带烫伤膏?”
于鸿霄;“酒店的。”
他话明显比刚才少了许多,语气也低了些。两人在亭子里聊天时,还没那么有距离感。
李苒抿了抿嘴唇,知道是因为什么。
涂完药膏,于鸿霄冷不丁地问:“你现在还喜欢他?”
李苒没想到他会问问的这么直白,摇头:“不喜欢。”
听完这句话,于鸿霄又想抽烟了。他摸了摸口袋,才想起刚才急着追出来,没穿外套。
男人的声音带着不解:“为什么?”
李苒:“没有为什么,想通自然就不喜欢了。”
她声音有些轻:“人不能犯一辈子贱呐。”
于鸿霄静静地听完,他不知道李苒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做出这个决定。
喜欢一个人是一瞬间的事情,下决心放弃一个人可能需要一辈子。
李苒低着头,情绪不太好,事已至此,倒不是还留恋什么,就是太悲哀了。
月夜里,于鸿霄鬼使神差地将大手轻轻覆在她的头上:“我很高兴。”
李苒抬头,他的手掌落偏,从她的耳朵旁滑下。
于鸿霄:“你能想通。”
**
晚些时候,于家的几位长辈吃完饭先回去,于鸿霄兄妹还有李苒送他们出去。
临走时,婶婶牵着李苒的手,悄悄问了一句:“你觉得鸿霄怎么样?”
李苒怔住,随即反应过来:“婶婶,你误会了。我不是鸿霄哥女朋友。”
婶婶一副过来人的眼神看着她:“不急不急,也没让你们现在就处对象。”
李苒解释不清,笑笑没再说话。
送走一波客人后,剩下一桌是警队的人,见于鸿霄的父亲于厅长走了,大家又放肆地抬了两箱啤酒进来。
围着于鸿霄嚷嚷:“队长,今天我们一定要把你放倒!”
于鸿霄卷起袖子,豪爽道:“放马过来。”
一直热闹到十点才结束,大家都喝的有些高。于鸿霄还算稍微清醒,让李苒出去叫车,他将十几个人安排好车辆送回去。
一直忙到十点多,总算歇下来。
三人乘着月色往回走,于鸿霄问:“你怎么回?”
李苒今晚敬于家长辈时,喝了两口酒。虽不多,也不能开车。
于鸿霄更不必说,身上混着酒气。
他俩一同把眼神看向旁边的于晓晓,“你们看我干什么?”她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虽然没喝,但被你们熏得一身酒味,当然不能开。”
最后只能将车放在这里,打车回去。
从院子里的停车场往外走,快拐弯的时候,迎面对上来一辆车。开着远光灯,刺的人睁不开眼。
于鸿霄尤其受影响,遮住光线,背过身去。
李苒侧身,靠在路旁,当车由远及近地驶过来,靠近时,她才发现这辆车有点眼熟。
等到车窗落下,乍看见车里的贺南方,李苒仿佛是见了鬼!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
李苒愣在原地,直到车内传来贺南方的声音。
“上来。”
她没动,贺南方突然出现让李苒十分恐慌,像一只提线木偶一样,她以为自己是自由的,但是一回头,发现绳子居然在贺南方的手里。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过来。”
李苒摇头,贺南方朝她伸手:“不在再让我说第二遍。”
李苒没有过去,只是沉默着。酒精给了她胆量,或许是身边的于鸿霄给了她胆量,李苒坚定地说了句“不”。
贺南方脸颊上的肌肉轻轻动了一下,然后嘴角抿得更紧。
李苒知道,这是他发火的前兆。
下一秒,贺南方从车里下来,皮鞋落轻放在水泥地上,发出闷闷的敲打声。
他很快走近,路过他们三人时,先是冷冷地扫了李苒一眼。
然后掠过她,直奔着于鸿霄而去。
两个男人的身型相仿,都十分高大,肩膀宽厚,穿着西装。
不过贺南方的西装一丝不苟地扣着,看不见一丝褶皱。而于鸿霄随意地敞着外扣,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随性很多。
“是你搞的鬼?”贺南方这副脾气,即使是对上势均力敌的于鸿霄,可口气还是那么嚣张。
于鸿霄面不改色:“是,怎样?”
贺南方这个人,不论遇上谁,只要是他厌恶的,他都能把人放在泥地里蔑视。
尤其是对上于鸿霄这个“疑似情敌”的男人。
贺南方的语气,他的话,更是可恶到令人发指。
他嗤笑一声,开口:“于鸿霄,省公安厅于飞扬的儿子,N市公安局侦察科刑侦大队队长。”
于鸿霄笑的很假:“你很了解我嘛!”
贺南方不急不缓:“去年破获一起跨省涉/黑犯罪,被省厅嘉奖,今年提拔为晋升刑侦队队长。”
于鸿霄听完,脸色瞬间变了。
因为跨省涉/黑案破案成功,于鸿霄得到省里嘉奖,今年才被提升队长。
若是......这个涉黑案子有什么问题,那于家......于鸿霄?
李苒再迟钝也知道贺南方的话意味着什么,突然从未有过的害怕起来,如果于家因为她......于鸿霄因为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流失。
李苒心里恐惧被无限放大,她猛地抓住贺南方的手,紧紧地握住:“我们回去。”
贺南方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她。
“你以为于家能护住你是不是?”
李苒摇头:“回去,好不好?”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害怕,如果她知道贺南方能搞得到于家的把柄,她绝对不会来参加这趟生日宴。
贺南方偏头,反握住她的手,眼神警告:“我说过,有些话我不会说第二遍。”
李苒吓得僵硬住。
于鸿霄只是一开始脸色有变,很快恢复正常,他语调平静:“贺先生是个商人,深知知彼知己。”
“既然对我调查的这么清楚,我这里也有一份海关清单,贺先生要不要听听?”
贺家进出口贸易较多,每年储运的大宗货物不计其数,清关手续复杂,稍微耽搁一下期限,便是上千万的损失。
贺南方这个人,脾性恶劣,最经不得别人挑衅。别人一挑衅,他便不见代价不罢手。
李苒怕于鸿霄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连忙制止住他:“鸿霄哥,你带晓晓先回去?”
她眼神恳求,于鸿霄的视线越过贺南方看向她。
于晓晓也被吓蒙了,她知道贺南方为首贺家的势力大,但没必要为这点小事,去拿她哥的前程冒险。
小声,轻轻地拉着她哥的衣服:“哥,我们先走吧。”
于鸿霄不为所动,他问李苒:“一起走?”
李苒想点头,疯狂地点头。
但是理智阻止了她,她不能因为这点小事,真的将于家陷入危险,即使贺南方可能是吓唬她,她也不能冒这个险。
她摇摇头,于鸿霄这才死心。
于晓晓拼了莫大的力气才将于鸿霄拉走,李苒全身紧绷地站在原地不敢向后看。
她真的不知道会这样,她没想过贺南方居然调查过于家。
更没想到......于鸿霄竟然也调查过贺氏集团。
有些事情,藏在暗处,永不见天日还好,一旦被说出了口——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遮盖住,算是赤/裸/裸地宣战。
贺南方将瑟瑟发抖,犹如惊弓之鸟李苒抱在怀里。
他感受到她的颤抖,她的害怕。她深深地缩在他的怀里,他的胸膛被塞得满满。
李苒手指发抖地揪着贺南方的衣领,隐忍着,不露怯。
但哭红的眼圈连着肿起来的眼尾暴露她的内心,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去警告:“贺南方,我警告你,永远......永远都不许动于家。”
贺南方胸口的衬衫被她哭得湿湿的,贴在心脏的位置,凉凉的。
他回答:“只要于家守规矩,贺家不会动。”
他面无表情的说这些话,李苒一边强忍,不愿示弱。
声音嘶哑质问,“贺南方,你到底想怎么样?”
男人低头俯视她,眼神痴缠得化不开:“我想......我们回到从前。”
李苒的心随着眼泪落在泥土里,她弯着嘴角笑出声,仿佛贺南方在说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一边笑着一边流泪:“贺南方,你做梦呢?”
贺南方习惯性地抿起嘴角,他的手深深地嵌进李苒的肩膀里,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就算是做梦,我也会把它变成现实!”
李苒倔强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贺南方心本就又硬又冷,不会轻易被人伤害,说说罢,不顾她的反抗,强硬地将她带上车。
车内李苒背对着他,靠在窗边,离得远远。
贺南方并不介意这些,只要李苒还在他跟前,他触手可及。
心里空缺的地方,能被填满就行。
车内安静,贺南方突然道:“别忘记,我还有份惊喜要给你。”
“你一定会喜欢。”
李苒闭上眼,将他屏蔽在外。
作者有话要说: 【提示】上一章大修过,连不起来的话,一定要重新看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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