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
荒野上,一座庞大的蒸汽机车轰轰响着,在地上留下两道巨大的车轮印记,白[se]蒸汽从钢钉和铁皮的链接处冲出来,将车身唯一可以称得上喜庆的红[se]锦缎吹得四处乱飞。
这是一辆人族婚车。
明明是大喜的[ri]子,站在蒸汽车围栏上面的人却面容愁容,越是往前,眼中的忐忑越是鲜明。
“哎。”侍从自从登上蒸汽车,就没有停止过叹气,对旁边的人说,“你说那些兽人能好好对待我们吗?”
“好好对待?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旁边和他一样装束的侍从不容乐观道,“你没见过那些兽人在战场上的样子么,他们是魔鬼!那个统领,翅膀比这辆蒸汽机车还大,爪子轻而易举刺破钢铁,鬼知道等我们的是什么。”
两个人沉默下来,脸上浮现出悲哀。
但又能怎么样呢,人兽两族的大战中,人族战败,此前所有的赔付都安排好了,接下来只要牺牲一个皇族子嗣,人族和兽族的战争就彻底结束了。
而他们,正是陪着那位倒霉皇嗣一起陪嫁过来的倒霉侍从。
“你在干什么?”侍从看着他的同伴在收拾东西。
那人拉了他一把,放低声音:“别喊!”
那人左右看了看,声音更小了:“兄弟,我得先走了,你要不要也一起逃?”
“啊?”侍从瞪大了眼睛,“那四殿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们自己小命都要不保了,还管人家皇嗣?!”那人道,“我们要去的可是兽族!鬼知道等我们的是什么,不想逃你自己待着吧,我先走了。”
那人也不废话,拉着破布包,纵身从蒸汽机车上跳了下去,没入滚滚黄沙,再也看不到了。
大概皇族也知道他们踏入的是龙潭虎[xue],只安排了五个侍从陪嫁,刚才那人一逃,只剩下沙丁丁这一个侍从了。
沙丁丁不是没想过逃,可他们这些侍从逃得掉,坐在里面的四殿下可逃不掉,殿下是人族必须献祭给兽族的祭品。
如果只留殿下一个人,怎么想,都有点不太忍心。
沙丁丁看了一会儿一望无垠的沙土,决定向四殿下汇报一下。
“嘎吱——”
蒸汽从门缝的[ye]压机里涌出,铁门应声而开,露出里面被白[se]天鹅绒铺就的房间。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最先出现在沙丁丁眼前,两根手指之间夹着根金属凿。
凿子在手指间旋转翻飞,尾部挂着的两颗红宝石相互碰撞出好听的声响。
待看清里面的人,沙丁丁呆住了,因为里面的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四皇女!
“三,三皇子,你怎么在这里?!”沙丁丁失声喊道。
花间诩眉梢一蹙,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
花间诩并没有立刻看向一脸震惊的沙丁丁,一手转着凿子,一手托腮,注视着面前流光溢彩的玻璃制品,似乎在纠结下一步要怎么打扮它好。
可这几天他试过多种方法,没有一个满意,他还缺一个让他作品焕然一新的点睛之笔。
花间诩放下手工半成品,看向门前仿佛在怀疑人生的沙丁丁,弯起眉毛笑了一下:“哎呀,居然还剩一个,你不和你同伴一起逃吗?”
沙丁丁从惊讶中出来,讪讪道:“原来殿下你知道。”
“门没有隔音,我听得一清二楚。”花间诩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摆摆手,让沙丁丁放宽心,“没事,我本来也没打算带上你们。”
沙丁丁:“……”
“和兽族联姻的,不应该是四皇女吗?”沙丁丁试探地搭话。
花间诩:“你看过和平条约吗?”
沙丁丁迷茫道:“看过,怎么了?”
花间诩:“条约里兽族没有指名道姓说要四皇妹啊。”
花间诩这么一说,沙丁丁也想起来了,条约里只说要一位皇嗣和兽族联姻,这主要是兽语和人语的翻译问题。
主要是怎么想都知道兽族要的是他们皇族里唯一的女[xing]——四皇女吧。
“还可以这样?!”沙丁丁惊呆了,“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花间诩歪头看着他,“早知道是我,你就也跟着逃了?”
沙丁丁连忙摇头,冷汗滴了下来:“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
花间诩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好像很怕我?”
沙丁丁头摇得更欢了:“没有的事!”
也不怪沙丁丁,三皇子是个怪人这种流言,连隔壁刚会说话的小孩都知道。
花间诩在人族风评极差,为人古怪又孤僻,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不参加任何聚会和政治外[jiao],神龙见首不见尾。
沙丁丁本来对花间诩还没有具体概念,这下见到真人,一下就理解了。
花间诩太不符合传统观念上的人族了,在人类眼里,没有什么东西比会冒蒸汽的黑[se]铁皮和灵活多变的机械零件更具有吸引力,人族的时尚是科技与机械。
但花间诩身上没有一点属于人族的特点,十根手指上有五根戴着五彩斑斓的扳指,耳朵上晃动着镂空耳坠,婚服上什么配饰都有,奢华又艳丽,让他看上去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
对于[xing]癖是机械的人族而言,这位皇子跟怪物没有任何区别,也难怪会被别人妖魔化。
沙丁丁,一个根正苗红的传统人族,他不知道怎么和怪物相处。
不会被吃掉吧……
“噗,好了,逗你玩的。”花间诩也知道自己的风评,没多逗,剥了一个橘子分成两半,把一半递给沙丁丁,“橘子,吃不吃?”
“不了不了,殿下你自己吃吧。”
沙丁丁还没从传言中有[jing]神病,还会发疯的花间诩上缓过来,看到花间诩优哉游哉的样子,又不禁道:“殿下你是一点都不担心啊。”
花间诩还想着自己的手工,心不在焉地吃橘子:“当心什么?”
“兽族啊。”沙丁丁是个闲不住的,见花间诩也没有那么难相处,立刻打开了话匣子,“那些可是野蛮又凶残的兽人,会吃人[rou]的!要是他们突然饿了,拿我们打牙祭怎么办!”
“唔,是呢。”花间诩将最后一瓣橘子吃完,望向门外的荒野。
他看过从战场上转播过来的战斗画面,化为原形的兽人遮天蔽[ri],光是听到他们血气冲天的嚎叫声,也能将人心底最深刻的恐惧勾出来。
他们是一具具人[rou]绞[rou]机,撕开大炮铁衣像撕开纸巾一样容易。大炮可以带走成百上千人族的[xing]命,却连兽人的皮[rou]都穿不破。
人族和兽族的差距太大了,人族就是他们面前的婴孩,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看到花间诩这副淡定的模样,沙丁丁心中一松,目光灼灼道:“所以三殿下果然有办法的吧,不然也不会主动代替四殿下来联姻!”
没错,三殿下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深意。
沙丁丁越想越有可能,已经开始幻想在三殿下的带领下,只身两人深入兽[xue],卧薪尝胆,几年后大败兽族,光荣回归人族的热血故事了。
花间诩:“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兽人那么强大,我能有什么办法。”花间诩靠在自己铺好的柔软的天鹅绒毯子上,“至于代替四皇妹去兽族联姻,因为我很想看看兽族的风景和其他地方有什么不一样。”
沙丁丁:“……”
这时候的沙丁丁明白了一个道理,传言之所以那么传,一定是有它的道理的。
这个三殿下,一点都不靠谱!
——
另一边,荒野尽头,五六只兽族立在阳光下。
他们身上的非人特征十分明显,有的身后有布满花[se]鳞片的尾巴,有的踏着野兽般的粗壮后肢,个个都有尖利的爪勾、与皮肤接壤的毛发,一群挡在路中间,压迫感十足。
【怎么还没到。】一个下肢细长像鸟,爪勾却像镰刀的兽人很不耐烦地道。
这兽人独自站在一边,离同伴隔有一段距离,像被排斥,又像因为戾气太重,其他人不敢凑得太近。
只有一位兽人回应了他:【耐心点,这段路不好走,慢一点很正常。】
说话的人是兽人里面兽化程度最低的,只有耳朵和两鬓有雪白的绒羽,皮肤呈如玉般的浅[se],将鹰爪般的十指背在背后,粗浅一看,跟人族差不了多少。
【我说哥,有必要吗?】下肢像鸟的兽人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那只是人族为我们献上来的战利品,用得着你这么大费周章,又是派人来接,又是收敛兽型。我们才是胜利者,要我说,就是扒光了她的衣服,游街示众也……】
【阿琥。】那兽人打断了亲弟的话,声音很轻,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决,【那会是我的妻子。】
两兄弟的争执,引发了其他兽人的窃窃私语。
云琥往后看了一眼兽群,兽群接收到云琥[yin]戾十足的视线,没再说话。
“切”了一声,云琥强压下心中不满,额前的细羽在微风下摇曳,脸[se]沉沉地看向远方。
虽然那些兽人或多或少有些排斥云琥,但与云琥想法一致的不在少数,人族弱小又脆弱,皮肤光滑四肢纤细,很能引起兽人的施虐[yu]。
所谓联姻,也是他们在谈判过程中为了羞辱人族,突发奇想冒出来的点子,他们并不打算好好对待这位可怜的皇嗣。
一想到人族最尊贵的雌[xing]会落到他们手里,害怕地哭起来时,一定很好玩吧。
这么想着,云琥脸上泛起恶劣又兴奋的笑容,披着人皮的外表泛起青筋,好像随时都会彻底兽化。
几近黄昏,早已失去耐心的兽人终于看到那座发出噪音的铁皮疙瘩轰隆轰隆地过来。
兽人们蠢蠢[yu]动起来,面上凶光毕露,用毫不掩饰的侵略[xing]目光打量停下来的铁皮疙瘩,仿佛一旦有人从上面出来,就会立刻被他们拆吃入腹。
“嗤——”
大量蒸汽从机车头顶排放出来。
他们看到里面有人走出来,那人往下一瞥,看到他们就顿住脚步。
这和他们战场上见到的人族不太一样,一点儿也不灰扑扑,不会背举着奇形怪状的机械零件,发出奇怪的声音。
相反,他漂亮而浓俪,穿着嫁衣,像朵初夏盛开的红[se]荼蘼。
兽人们欢腾起来,还有兽人吹起[kou]哨:【是个美人,赚了!】
沙丁丁战战兢兢从车里面走出来,发觉前面的花间诩手臂不明显地轻颤起来,看到底下兴奋过头的兽人,一下子抖得比花间诩还要厉害。
沙丁丁绝望地想:完了,他们绝对会被撕成碎片的。
花间诩循着扶梯走下去,腰间袖[kou]的宝石叮叮当当地响,绽开裙摆在风沙下吹动出迷人的弧线。
看见漂亮人类主动走过来,兽人们更加兴奋了,侵略[xing]的视线在花间诩身上流转,要不是他们的首领在暗中警告,他们能直接冲上来。
花间诩失了魂般一步步走向最前面的兽人。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他怎么没想到,还可以这么设计。
花间诩在路上陷入了创作瓶颈,那件玻璃制品缺少一个点睛的配件,他用遍所有材料,都找不到满意的。
但就在刚才,他找到了,就是这根绒羽。
白[se]夹蓝,打着卷的尾部呈现出多种[se]彩,中间还有根斑斓长羽,漂亮极了!
云琥抱着双臂,轻慢地看着那位纤细到一折就断的人族雌[xing]朝他们走来。
那人看上去害怕极了,脚步虚浮,眼神迷离,下一秒就会跌倒似的。
但随着那人靠近,云琥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那人的眼神不像害怕,反倒像是……激动?
云琥这一迟疑,错过了最佳的反应时间。
那人转瞬间来在他面前,踮起脚,双手轻轻地捧住他的脸庞,一部分指尖触碰到了耳鬓的绒羽,有温热的呼吸喷洒上来,带来细细的[yang]。
云琥身体僵住了,听到了那句令他一下子炸开的话。
“初次见面,我未来的丈夫。”
花间诩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人,准确地说,是他耳鬓那根漂亮得无以复加的绒羽。
这是大自然赋予兽族的独特美丽,任何艺术家都没办法凭空捏造出来。
他见过兽族首领的照片,他丈夫的原形是某种有翼兽族,没有错,就是他。
天哪,这根绒羽太美了,太适合做他作品的点睛之笔了。
“咔,嚓。”
花间诩全身心都沉浸在发现美丽事物的惊喜中,完全忽略了眼前兽人充满杀意的目光,和拳头捏得太紧后,骨头发出的咔嚓声。
“夫人,您认错了。”旁边的翻译官兽人听到花间诩的话就知道要遭,心惊胆战地指了指旁边正在暗中阻止兽人,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上来与花间诩相认的另一个兽人,“这位才是我们的首领。”
花间诩保持着手捧云琥脸颊的姿势,转过头,看到了和云琥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云生珀。
因为云生珀的人形程度很高,不仔细看完全就是个人类,所以花间诩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他。
花间诩目光锁定在云生珀耳鬓处同样完美的绒羽,呼吸一滞。
美丽羽毛×2!!
一道低沉兽吟在耳边炸开,花间诩眼前闪现出能撕裂空气的锋利白光。
花间诩下意识闭上眼,只感觉腰间骤然一紧,被一股强而有力的力道拉得往后一退。
等再睁开眼,花间诩只能看见满天散落下来的洁白羽翎,和横在他眼前的毛茸茸兽爪。
刚才袭击他的,正是被他捧住脸的云琥。
云琥没有留力,要不是云生珀及时化形抵挡攻击,花间诩保不齐会当场毙命。
带着严厉的警告声从花间诩身后响起,讲什么不知道,花间诩不懂兽语。
但云琥听了声音,巨大的羽翅一挥,重新化为有着银[se]兽纹的人手,脸[se][yin]骛地瞪着花间诩,丢下一句“很好”,气势汹汹地走了。
花间诩能看到地下土地被云琥有力的兽脚按下三指爪印。
周围的兽人叽里咕噜说着听不懂的话,光凭语气和看过来时幸灾乐祸的眼神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呵退胞弟,云生珀松开手,用不[shu]练的人类语言对花间诩解释:“云琥,我的弟弟,长得和我,像,厌恶,认错,会冲动。”
和云琥不同,云生珀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花间诩的认错。
反应慢了半拍的沙丁丁匆匆赶过来,声音还带着抖:“殿下,没有受伤吧?”
现在的情况其实非常糟,这些兽人对他们的态度很不好,充满恶意戏谑的目光如凿子刻在他们身上。
即使是对他们还算友好的云生珀,也只是保持了基础的外[jiao]礼仪,温和只是他的表象,他眼底的审视和冷漠同样不容忽视。
解释完,云生珀朝花间诩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跟上”,便头也不回地带队往前走。
花间诩和沙丁丁落在后面,看似没人看管,但只要他们有一点轻举妄动,这些灵敏度超绝的兽人就会立刻发现,被发现的后果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花间诩摸着下巴,望着前面的兽群。
看来三殿下终于明白他们的处境究竟有多糟糕了。
沙丁丁正想怎么安慰死里逃生的花间诩,就听到他的殿下呢喃:“那根绒羽,我一定要得到它……”
沙丁丁:“……”
多少担心一下他们的处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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