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是勾引么
“他们自然是同气连枝。”沈昭想起昔日那两人狼狈为奸勾结一处的样子,眸色冷漠,瞥了赫舒一眼,道,“你做的不错,知道要分开审问他们,才能让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对方头上去,引得错漏百出。”
赫舒微微颔首,回禀着他今日审讯时所问出的所有细节,那两人都说闻清徵在宗内受到的排挤都是对方指使的,将自己说成受了逼迫不得不漠然旁观的人,而最难得的是,两人在当面对质的时候还能不脸红,指着对方推诿责任。
沈昭听了一会儿,便已不想再听,挥挥手,让赫舒退下。
赫舒问他那些人该如何处置,他以为沈昭听了这些之后,会杀了那些人泄愤,毕竟宗主对闻清徵的在意他是一直看在眼里的,知道闻清徵在宗主心里估计比他自己都要重要,又怎么舍得他受一丁点委屈。
而沈昭只是让他继续关押着那些人,其余的事情一概不说,赫舒领命去了,不多问。
彼时,已是月落西山,枝影婆娑。
沈昭往自己寝殿那里看了一眼,不知闻清徵现下是否已经全都弄好了,沈昭心中记挂着他,又碍着承诺不能进去打扰,心头像是有万只蚁虫在爬似地。他在门外徘徊了许久,数了一个多时辰的更漏声,直到天边曙色初露,亮色破开云层,才在偏殿里小憩了片刻。
那偏殿平时是他处理文书的地方,没有床榻,只能靠在案上,两条长腿都无处安放,有些憋闷。沈昭也睡不安稳,算着时间快到了,便踏着细碎的晨光轻轻推开了寝殿的门。
无数的飞尘如碎屑一般在阳光下旋转飞舞,木制的桌椅闪着温腻的光泽,连旁边卧着的小小白猫身上的皮毛都像是缎子一般,久违的阳光给这屋子里添上几分生气,再不是以往那样冰冰冷冷的了。
沈昭心中也泛上一丝暖意,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慢慢掀开罗帐,看到青年安静的睡颜。
他不舍得走,就在旁边看着。
当青年手指动了动,要起身的时候,便听到耳边低沉而温柔的一声,“醒了?”
闻清徵晨起的时候,意识不够清醒,总是要迷糊一阵儿的。沈昭知道他这个性子,以往在清净峰的时候还会专门挑他没起床的时候,就在旁边等着,等到闻清徵起床了之后,他就能欣赏到师尊难得一遇的温顺了。
就像现在,闻清徵被他轻轻按着腰背扶起来,沈昭另一只手在他腰侧轻轻按揉着,声音中带着笑意,问,“师尊,可舒服么?”
闻清徵怔了一阵儿,任由他在自己腰间肆虐,却没推开他,只是点了点头,那样子看起来乖顺极了,忍不住要让人抱着他在怀中揉捏。
沈昭也这样做了,他在下一秒便把青年拥入怀中,低着头,吻着他的头发。
沈昭小声道,“师尊怎么可以这么勾引我,我要忍不住了……”
他说着,看着他一头雪发,心中又有些酸涩,想着,明明自己上一世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一头墨发,那长长地散在腰间的黑发如泼墨般漫无边际地垂下,衬着那皮肤愈发莹白,嘴唇嫣红,不似凡间之物。
墨发雪肤,明眸善眛,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在青城看到他的时候,便被那坐在角落冷眼旁观的青年吸引到了。
闻清徵身边那些和他同来的道修子弟们都在高谈阔论,说着这次青城之行定要名扬天下,唯独闻清徵一句话都不曾说,但却神色肃穆。
像是一柄未出鞘的宝剑,尽管收敛着锋芒,却依旧能让人感觉到钝鞘之下秋水般凛冽的剑锋。
沈昭那时只是生了玩心,想要逗弄一下这个初出茅庐的小道修,却不想被折了面子,还把人给搭了进去。
现在想来,这两世都是折在了一人的手上。
……
闻清徵本来不甚清明的意识在被他揽入怀后陡然清醒过来,“放肆……”他嗅到鼻尖青年熟悉的气息,耳根发烫,心中又急又羞。沈昭居然说他在勾引他,这样的词闻清徵只是想想都觉得脸颊烧热。
沈昭在他耳边低低笑了一声,乖觉地不再提刚刚的话。他被青年骂了句‘放肆’,心里却是欢喜的,有些受虐的倾向。
沈昭察觉到师尊近来没那么抵触他了,至少,再也不是以前那样置若罔闻,无论他做什么都淡漠冷眼,不会回应他了。
这些变化,也许闻清徵自己都并未在意,但沈昭却感觉得清楚、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慢慢透出阳光,尽管只是一丝丝的光亮,沈昭亦珍若重宝,希冀着黎明的降临。
闻清徵被他揽着,无法挣脱,他现在有些恐慌又无力地发现,他如今都已经不怎么想要挣开沈昭的怀抱了。
像是习惯了沈昭的气息,或者,知道挣扎无用,又或者,是因为他想要逃离的念头越来越弱了。
像是温水煮青蛙,沈昭又把他圈在了名为温柔的网里,让他渐渐被束缚着,堕入其中,并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抵触。
就算是沈昭误会他和褚先生的关系,在那种情况下强迫了他,他依旧无法欺骗自己。
他对那次强迫有些梦魇般的回忆,愤怒、失望、羞耻、悲伤、却唯独没有厌恶。
被陌生人碰一下手闻清徵都无法忍受,却对沈昭越来越亲密的动作没有要抵触的念头……
闻清徵有些痛恨这样的自己,又无法逃离。失神之际,听到沈昭又问,“师尊,我带你去见一些人,好么?”
闻清徵有些诧异,“你要放我出去?”
沈昭怔了怔,被他下意识的这句话说得有些内疚。他如今拘禁着他,和当年断情宗因那重誓逼着师尊为他们卖命有什么区别,同样都是不得自由,身不由己。
沈昭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时,很认真地看着他,道,“嗯。如果……你愿意的话,想去其他地方也都可以。”
他说着,笑了,又补充上一句,“只不过,师尊要想出去的话,可以带上我吗?我也想跟着师尊一起去。”
“……”
闻清徵被他扑在面上的热气弄得有些发痒,微微侧了侧头,“先去见你说的那些人吧。”
沈昭没得到想要的回应,有些失落,点了点头,温声应了一声,“好。”
当闻清徵走出去的时候,只觉周围依旧寂静,身上好像暖了一些,是在被阳光照耀着,可是他眼前看不到什么。
沈昭在他耳边说着这是已经出了殿外了,他们正在魔宫的后花园里,周围栽着各色花卉,古木翠竹。
闻清徵虽看不到,但也能听到婉转的鸟啭声,嗅到手上沈昭为他摘的一束棠花花瓣上的幽香。
沈昭一步步牵引着他,在长长的青石板上走着,在光下拖出交叠在一起的背影,步伐缓慢间,似乎踏出了几分情意。
到了暗牢门口时,周身的感觉顿时阴森许多。
闻清徵察觉沈昭停住了脚步,问他,“到了么?”
沈昭微微颔首,回他,“到了。”身边的狱卒们会意,打开暗牢的门,送两人走进去。
闻清徵一走进去,便嗅到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血腥气,像是发锈的铁气,锁链拖拉声和犯人们求饶哀叫的声音也都传到他耳边。
他蹙眉,没想到沈昭带他来的是牢狱,仔细听听,却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他还不及去问沈昭,便听到一阵拖沓的铁链声愈近,有人声音哀恸地向他求饶,隔了老远便念着,“闻师弟——”,却是贺知尘和断情宗其余几峰首座的声音。
闻清徵心中一震,来不及思考,下一刻贺知尘、魏祯和其余几个首座们看到他来了,纷纷都赶到牢门前抓着铁栏杆求情。他们知道求沈昭是没用的,所以只希望闻清徵能心软,放他们一马。
毕竟,以前不都是这样么?不论他们再怎么对闻清徵,闻清徵始终不会对断情宗和他们做什么不利的事情。
几个人花白胡子,涕泗横流地说着往日情分,看起来有几分可怜,但沈昭却从心底感到厌恶,摆摆手,狱卒便立刻把那些人都拖了进去,关上牢门,耳边顿时清净。
沈昭感觉闻清徵握在他手腕上的手紧了紧,下一刻,听到他问,“你把他们怎么了?”
沈昭一笑,“没怎么。”
要是他想要对这些人怎么样的话,这些人是活不到现在的,只不过,他一直想着由师尊亲自来处置他们。昔日在宗内那样排挤师尊,如今,也该是他们自食恶果了。
沈昭说,“师尊想要如何,那便如何。”
“……”
闻清徵沉默着,他眼前被白绸遮着,看不清神色,沈昭只是看到他唇微张,却又闭上。
“师尊还在顾念着他们所说的情分吗?”沈昭知道他犹豫着,许是心中不忍,道,“可是他们以往对师尊,可是没怎么讲过情分。”
闻清徵不说话,而沈昭想着他听到赫舒所说的事情,心中郁郁,不想闻清徵便这么轻易地作罢,又道,“若是师尊想要的话,我去办就好了。您发下誓言不会对贺家人不利,可是,我可没说过这种誓言。”
他说着,后面的话已不必多说。
沈昭的话像是某种引诱,诱着他朝着他想要的回答走去,师尊不想亲自动手的话,那么,他来就好了。他手上沾的罪孽不止这些,多几条道修的性命也毫不关心,只是狠了心要让欺负过师尊的人都付出代价,而不像让师尊手上沾上
他等了一会儿,问,“师尊决定好了吗?”
闻清徵闭上眼睛,往事种种在眼前浮现,昔日那些虚情假意的慰问、背地里勾心斗角的排挤陷害,以及一次次舍身相护后换来的失望和那句让他尊严全无的‘丢人现眼’,心慢慢冷下去。
他只觉得倦了,轻声道,“你去吧。”
闻清徵现在才陡然想起,他早已不是断情宗的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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