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吻


赫舒把他之前在竹林见到褚易的情形都仔细跟沈昭说了,眉头蹙着,心中疑窦丛生,“那鬼修让我把闻仙长带走的时候格外干脆,属下一直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不知宗主意下如何?”

        “蹊跷?”

        沈昭抬眸,“你且说,你觉得那里蹊跷?”

        “属下觉得……”

        赫舒不敢对上他视线,思忖着回答的语气和措辞,慢慢道,“属下觉得,这蹊跷应在闻仙长,宗主最好先确定一下闻仙长是否有危险吧。”

        他说着,偷偷去看沈昭的神情,当看到沈昭依旧和之前一样的平静神色之后,却没有放下心来,而是在心中打着鼓,想着自己莫不是又说错了话。

        他跟随宗主那么多年,深谙他性子,知道他愈是表面风平浪静,实际则越是暗潮汹涌,宗主一直以来对殿内那道修用情至深,这几十年来枕边都无人,连许多不曾知道宗主心中有人的魔修教众们都觉得他这样过着有些不是滋味,但宗主却依旧在等着那个人。

        如今,他提出这种事明摆着是不太信任闻清徵,赫舒不知宗主会不会因此震怒。但他就算冒着要挨刑罚的风险,也不得不这样说,为了宗主的安全,他必须如此。

        赫舒对闻清徵的印象并不好,故而也不怎么相信他会好好地待自家宗主。

        而沈昭听到他的话之后,却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斥责他,而是,笑了一声。笑声薄凉,带几分讥诮,那讥诮亦是讥他自己。

        “本座自然知道,他一直以来便是如此。”从未变过。

        沈昭的目光落在殿外幽暗荒冥的夜色中,那目光也似暗夜一般深邃难明,不经意间划过一丝黯然。

        赫舒所言他又何尝不知,上一世他倾心那人,轻易便托付了一颗真心,结果枉遭杀身之祸;这一世他亦是堕入情网,不得解脱,纵使那人始终不曾信过他,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绝望,又亲手抛弃了他,他却还是选择原谅了他。他如今把闻清徵留在身边,心知枕边便如卧着一柄锋利未上鞘的兵刃,稍有不慎,便能割得遍体鳞伤。

        但他却没得办法。

        他不能离了闻清徵,正如鱼离不开水。

        几十年来见不到那人的煎熬已经受够,永远见不到闻清徵的痛苦远远超过他如今这样不触碰地看着他,就算是用武力把他囚在自己身边。

        上一世,这一世,都栽在了一个人的手里。

        不甘,亦不得解脱。

        沈昭让赫舒退下了,他又轻手轻脚地步入寝殿,掀开那暗罗香帐,看到青年安静的睡颜,眉眼舒展了些,许久不曾见过笑容的面上,也有了几分柔软的笑意。

        可惜,师尊看不到。

        他在临走之前,不得已又点了闻清徵的睡穴,因为怕他会弄伤自己。

        沈昭在手心慢慢摩挲着赫舒给他的那枚用来传音的玉牌,他看着闻清徵的容颜,想着那人究竟是何目的。

        但不管是何目的,总归,师尊是完好无损地在他身边了。

        不,亦不是完好无损。

        ……

        沈昭的视线落在他紧紧阖上的眸子里,他每每看到那双失了神采的眸子时都感到心痛,不知师尊到底是因为什么伤了眼睛,怎么离了他,便把生活又过得一团糟了。

        他想着想着,手心的玉牌轻轻地动了动。

        沈昭微蹙着眉,运用魔气缓缓注入那枚玉牌中,耳边便传来那鬼修的声音。

        是来说他迟来的条件了。

        褚易的条件不算严苛,他要的只是一些寻常凡间所通用的金银玉石,法宝财物等等,还有不少的珍奇药材,除此之外,没有再要什么。那些东西林林总总下来不算少,沈昭虽然能拿的出来,但却心尖沉沉,想着那人的来历。褚易像是深谙他家底一般,说的那些东西能让沈昭拿的出来,但却也不会那么轻松。

        沈昭不在意那些东西,只是,向那玉牌传音,问,“只有这些?”

        他不怎么相信这些便是那鬼修所索取的全部。

        那边过了一会儿传来了回音,“自然不是。”

        “呵。”

        沈昭早就猜到他的回话应是如此,不再理,只是把他要的单子默记下来,在案前写下单子,便交由赫舒去办了。他吩咐赫舒把那些东西送到那鬼修所要求的地方,一样都不要少,还可以多给那鬼修一些东西。

        这种要求或是沈昭的较劲,是两个人之间不见硝烟的暗自争斗,许多细节,便可以定高下了。

        褚易在几日后接到那些东西的时候,把玩着那多出来的不少奇珍异宝,嘴角勾起弧度,神色不明,幽幽地看着天际,叹息一声。

        他有些想念这三年来身边最锋利的那把剑刃,但不后悔、

        ……

        闻清徵在第二日的时候才被沈昭解了睡穴,昏昏沉沉地醒来了,但是沈昭却还是不让他出门,只是耐心哄着他,说再过些时日他就可以陪着闻清徵出去走走。

        闻清徵哪里想逛,他只是不知道沈昭到底把他抓来要做什么,以及,褚易现在身在何方。他欠了褚易的恩情,总感觉褚易不会那么轻易地就作罢。

        但每当他要问起褚先生,沈昭总是沉下脸,很不高兴的样子,换上别的话题或者直接堵上他的嘴,用唇。

        第一次的时候,闻清徵错愕着,感觉到唇间传来的柔软感觉,才明白是被他吻了。师徒之间做这样的事情让他一瞬间大脑空白,脸上和耳根都发烫,好像置身火炉之中,心跳得很快,不像自己。

        他在那一次之后狠狠地把青年推开,低头,大口地喘息着。

        而沈昭却是在忍不住吻了他第一次之后,像是被点燃了内心隐藏的火焰,起先星星点点的火苗渐渐燎原,又压着他加深了那个吻。面容冷俊的青年紧紧压着他,舌尖耐心地在他紧咬的牙关前打转,湿润地舔过嫩红的唇肉,在青年忍不住露出一丝缝隙的时候,把舌尖钻进去,缠着他的……

        闻清徵不知沈昭这些年如何修为进涨得如此之快,虽然同为元婴期,但却比他修为高了一大截,当他被沈昭狠狠压住的时候,他发觉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由青年的唇撬开唇齿,缠绵着。

        师徒悖伦的羞耻感一直裹挟着闻清徵,但是更多的,却是浑身骨头都酥软的快慰,和他也不知为何忽然热烫发痒起来的心尖。

        他的鼻尖全是青年具有侵略性的味道,那样的味道不是女儿家腻人的脂粉香气,也不是褚先生那样压着药味的竹叶味道,而是青年身上独有的,熟悉的味道。

        熟悉到闻清徵感觉自己眼前微热,洇湿了一点眼前蒙着的白绸,眼前浮现起青年以往的面容——剑眉星目、挺直鼻梁,还有形状美好的薄唇,笑起来时便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已经回不去了。

        闻清徵在被他吻着的时候,犹如不会动的木偶,只是木讷地随着他吻着,心中升起一丝悲哀。

        沈昭用心地撬开他的唇,舌尖温柔地沿着那紧闭的贝齿描摹着,又卷着那湿润的一小截舌尖,攫取他唇中似夹着雪粒一般的清冷气息。便是师尊这样不曾回应他,他已是心中欣喜若狂。

        “师尊……”

        沈昭慢慢放开他,看到他淡色的唇因为自己的吻变得充血嫣红,像是枝头绽放的海棠花瓣一般,心中思潮翻起,轻声念着。伸手,有些粗糙的指尖撩过他汗湿的头发,把他眼前蒙着的白绸轻轻摘下来,看到他的眼睛。

        那双形状美好的眼睛此时紧紧阖着,眼睫在轻微地颤着,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湿润玄黑,像是被雨水打湿的墨锭。

        沈昭想要伸手去触碰那眼睫,看到闻清徵开口。

        他侧过头躲过他的触碰,声音很轻,寂然无波,却字字都像是敲在沈昭的心上,“孽徒。”

        “……”

        沈昭似怔了怔,看着他,微张着唇,没有说话。他沉默了许久,才笑了,笑得苦涩又心酸。

        沈昭慢慢弯下腰,拥住身下的人,感觉到他一瞬间的僵硬和排斥,却还是紧紧拥着他,那力度深入骨髓。

        闻清徵感觉他用力得似乎要把他的骨头都绞在一起,呼吸间全是青年身上的味道,霸道得不容他拒绝。

        沈昭蓦然放开他,站起身,一句话也不说,疾步走出殿内。

        唯留闻清徵茫然地睁着眼睛,眼前混沌未开,心中却一片清明,清醒地感觉着如今的悲哀。

        殿外月华如练,夜晚的寒气顺着凉风送来的时候,冷得人一激灵,却解不了心中的热。

        沈昭把自己浸入冰泉里,在这晚秋深夜里,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到泉水的冰寒一般,面色漠然。

        焚身的欲huo慢慢地降下来了,但青年的面色也变得苍白,嘴唇青紫,与水面相接的发墨发上面结着细小的冰粒,如晨霜一般。

        沈昭压抑下心中的那声叹息,睁开眼,穿着一身湿衣上岸。他也忘记这是多少次了,只是这些年每每想到那玄色道袍紧裹下的身体时,便用这种方法强制地压下欲念。

        他以往不知多少次想过,把那人从饿鬼道拽出来之后,便要如何如何。

        可事到如今,沈昭却悲哀地发现他依旧无法勉强那人,本以为自己足够狠心,对天下人狠心,对自己更狠心,但唯独对那人始终硬不下心肠。

        不愿,亦或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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