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31）
“将军，这边请……大家平时都在这边休息，这院子还有几处空屋子，您二位可以住在这边，里面虽然寒碜了点，好在生活必需也都有，还算方便……”
校尉陆晓见了燕临川还有点激动，也不管他为什么被派到这边来，一大早就等在门口迎接一队人马，他走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给燕临川介绍这边的情况。
边塞驻守的环境艰苦的很，带兵打仗本来也没有轻松的，为了方便驻守换班，这边的屋子和驻守地离得很近，都是简单搭建的木屋，很有当地的特色，其他的装饰也没有，煮饭的地方就是一处简单搭起来的露天台子，上面又很不搭配的搭了一个小棚子，估计是偶尔下雨或是什么情况的时候连饭也不好做，所以后来又临时补建的。
屋子里的陈设就更加简单，当真就是一个休息的地方，处了一张床之外，油灯什么的小物件数量有限都是大家共用，至于其他的也是一切从简，只有燕临川那个空着屋子里有一张桌子以防有用。
和他们路上来随便借住的破房子比起来，也就是多了一张正儿八经的床和稍微牢固些的四壁而已。
燕临川当然没什么意见，他点了点头，“都行，这儿挺好的了。”
两人的屋子就这么定了下来，陆晓笑了笑，又简单说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这边军队上平常倒是安稳得很，没什么大事。就是周边的环境比较特殊，因为这一块儿周围紧邻着几个外族，所以小的纷争不断，暗地里见不得人的勾当也数不胜数，但是大多影响不到他们头上，也不轮不到他们出面解决。
校尉一边帮着打扫屋子，他打开窗子，许久没用的窗子被这么一动，积攒在窗沿上的尘土簌簌落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风沙吹到了这儿就再没散去过，陆晓吹了两口气，把尘土挥开接着拿了块布子掸了掸，把剩下的拐拐角角都拍了一遍，一边又继续道：“不过我们这边的集市什么都有，二位来的时候应该也经过了吧，路边上那个，一年到头都是这么多人，热闹倒是挺热闹的……就是人多眼杂，这儿可不比皇都，什么人都能遇上，还有许多闲来无事的专门在那等着找人麻烦，提个醒，在那集市上一定要低调再低调。”
卫影到他边上帮他清理，听罢拍了拍他肩膀，“明白，放心吧。”
燕临川到了北疆第二天，和驻守的众位露个面，重新安排了一下驻守的事宜，军中众人自然晓得他燕将军的大名，朝中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他们不管不论，只是对燕将军骁勇善战的本事佩服的不行，这回有幸见到了真人，大家跟他们陆校尉表现的一样激动。
不过这北疆闲下来的时候是真闲，这边本来也不是什么边境要塞，燕临川这一回明面上是来镇守边疆的，实则就是被派到这儿来养老来了。
让他一个大将军在这儿闲着，和一帮这么多年都没打过仗的兵待在一起混日子，夏帝的态度也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虽然不打算在重用燕临川了，但是这个将军的头衔给你留着，兵也给你带着，边疆也分一个出来给你镇守，让你表面上还是个将军，让你不至于太难看。
早上士兵们列队训练，燕临川让卫影去带他们训练，自己就叼着根枯草，坐在不远处的石堆上眯着眼瞅着他们。
这些兵们一贯没什么训练的意识，以往每天都是校尉带着练练，也不严格，有人偷懒都是常有的事情；但是今天就不一样了，卫影是拿燕家军的那一套来练他们，一站就是一个时辰，苦不说，更别提燕将军还亲自坐在边上看着他们了！
于是整个早上，一整个队伍都在战战兢兢中度过，卫影看了都觉得好笑，但是又得绷着一副严肃的样子，中途瞥了一眼燕临川，他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位将军哪是在监视，分明就是在走神。
燕临川叼着那根枯草，一条腿支着，胳膊搭在膝盖上，一手托着腮，视线穿过这一排兵，落在远处的漫漫黄沙中，北疆一带早晚偏凉，清晨的阳光照射下来，融进微冷的空气里，只是看起来暖和，实则毫无力度，将士们站在这一片空旷的场地上，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呼吸出来的一团团白气让周围看起来更加寒冷。
这黄沙一片，看起来确实有些过分萧索，要说行军打仗条件艰苦是一回事，往后生活在这种地方又是另一回事，好在燕临川对皇都的生活也没什么难舍难分的留念，他在沙场上也习惯了，什么恶劣的地方也都待过，此时此刻，看着旭日初升、士兵整齐划一的口号，倒觉得分外的清净，好像未来的生活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身边忽然传来脚步声，燕临川抬头一看，是校尉陆晓。
校尉年纪比他要大一些，据他所说，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升了个校尉，就到北疆来了，算起来也有五六年了，他在军里年纪也不算小了。
陆晓不知道从哪儿给他带了一壶酒，“早上还是有点冷，将军可以喝一点暖暖身子……这就是普通米酒，不烈，喝两坛也醉不了。”
燕临川轻笑了一声，伸手接过好意。
陆晓看他仰头喝了一口，也笑了，站在一边搓了搓手，酝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有句话……末将不知当讲不当讲……”
燕临川看着他一个糙汉子，这会儿说话道格外细心，不由觉得有点意思，他没说话，就是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地，“坐下聊。”
“哎……哎？这怎么、怎……”陆晓一慌张，就有点结巴。
燕临川一挑眉，他二话不说就坐下了。
“其、其实吧……将军能来我们这儿，大家伙还都挺高兴的……”陆晓毕竟是这边唯一的管事的，对朝廷中的有些事情还是有所耳闻，他这会儿说这话也有点慌，毕竟人家将军是被贬来的，自己还在这儿说高兴，不过说都说了，陆晓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今天这样演练他们心里美着呢，感觉以后能和将军大胜仗去了。”
陆晓就是能看出来，一个个面上累得跟什么似的，但是一个两个都不愿意放弃，燕临川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就是和神话似的，讲什么做什么，哪有以前那副懒惰的样子。陆晓啧了一声，确实比自己出面有用多了。
燕临川摇了摇头，道：“说反了，以后跟着我没仗可打，你明白的吧。”
“可是……”
燕临川接着道：“不过训练也不能少，万一有机会我还是得靠你们才行。”
“哦……”陆晓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汉子立刻嘿嘿笑了两声，倒是真的高兴的不行，一连声道，“将军说得是，大家伙一定不给将军拖后腿，好好练！”
“行，那明天就再早起半个时辰吧。”最后燕临川面无表情地宣布道。
卫影实在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回事，第二天训练的时候竟然情绪还更为高涨了，好像昨天累的跟狗一样的人都不是他们，早早就在操场上练了起来，精神充沛的有点过分。
燕临川还是坐在边上那个石堆上，不言不语看了他们一个时辰，便起身离开了。
初到北疆，一切安稳下来，他这时候打算抽空给徐琴生回一封信。
徐相的前一封信和他差不多前后到北疆，信里内容不多，大致介绍了一些程夫人的状况，以及将军府和兰园的人员遣送，燕临川不在，这一切都托给徐琴生包办了，除此之外，还交待了一些他走以后朝里零碎的变动之事，哪些人继续倒霉、哪些人因此升官，一一说得详细。他一面着急这些事情，一面又担心燕临川这边条件不好，因此急急忙忙就要他回信。
燕临川这会儿时间再充分不过了，不过按照他的性情，也没什么话好啰嗦，只是三言两语把事情交待完毕，就把信给回了。
一切都好，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可能就是他睡眠一向不好，来到这边以后，晚上有时候风沙呼啸的，他是一点动静就能警醒的那种，于是那一晚上醒了就别想着再睡着了。
燕临川把信送了出去，正巧经过了集市边上，他一眼瞧见有个药铺，便寻思着带一些安神的回去，他在这边就穿一身简单的衣服，衣服料子也没比客栈的伙计好到哪里去，斗笠一戴走在人群里，这儿尽是些古怪的人，人们也不会多分给几个眼神。
集市里果然是十分热闹，不论茶馆酒肆都是满座，有家店里竟然还有说书先生，最为受欢迎，说得是哪一段听不太清，只是说完了一片叫好之声传得一整个集市都能听到，引来了更多人的好奇。当然这其中有些人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双目光往人群里一瞟，也不知道在角落里动什么心思，燕临川压了压斗笠，只当统统没看见，径直往药铺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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