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不想再后悔一次
时至深夜，卡普空本社的灯光仍然敞亮，六楼《艾克斯大冒险》项目组却一反上个月连续加班的盛况，员工们早早地下班了。
在经过数个小时的大会之后，稻船敬二大致了解了项目如今的情况，他向组长们下达了后面几周的工作后便宣布：所有人放假一天，后天再以最饱满的精神状态投入到艾克斯的重建和修补中去。
其他工位的同事们都离开了，但北川保昌没有。
他坐在工位上想了很久很久，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当他走进那个原本属于柏木阳介的办公室时，稻船敬二正拿着扫帚清扫着地上的灰尘。原本杂乱不堪，玻璃残渣遍地都是的办公室竟已被他打扫的干干净净，那些浮夸的陈设被稻船全部放进了一旁的纸箱子里，茶桌上只剩下了一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小洛克人手办。
他深吸两口气，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框。
稻船敬二疑惑地抬头，见北川保昌站在门边，露出了和蔼的微笑：“抱歉，稍等我一会儿，马上就打扫完了。”
北川保昌自然没有意见，他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这位中年人细心地清扫着办公室的每个角落。
稻船敬二的动作很轻很稳，动作没有一丝着急，就像个居家男人正打扫着自己的家，悠闲而平淡。
这让北川保昌有些震惊，他早就听说过稻船敬二的大名，也听说过如果没有稻船果敢决绝的性格和雷厉风行的处事手段，洛克人根本无法从当时腥风血雨的游戏市场中杀出一条血路。
别人口中那位站着就能压得别人喘不过气的传奇人物，如今却好像享受着整理房间的安静时光。
在北川保昌思考的短暂时光中，稻船敬二完成了扫除的收尾，他笑呵呵的放好了扫帚，掸了掸自己衣服上的灰尘，连忙将北川保昌迎进屋内，让他坐在了沙发上，还给他泡上了一壶大麦茶。
“不好意思啊北川君，我这人就喜欢干净，屋子乱就感觉心也乱，麻烦你等了。”稻船敬二从角落中掏出一个小板凳，坐到了北川保昌的对侧。
“哪里哪里，深夜拜访，打扰您了。”北川保昌连忙摆手。从踏进屋子的那一刻，稻船的举止就让他惶恐若惊。
作为上司给员工泡茶，他已经闻所未闻。自己坐沙发他却坐小板凳，也让他一下子如坐针毡。
最重要的是……
“稻船先生……您认得我？”
他才第一天接管项目，竟然会记得自己的名字，这让他十分感动，也十分佩服。
“北川保昌，艾克斯的背景音乐负责人。我怎么会认不得你，艾克斯首发版其他都是一坨屎，只有你做的几首音乐还可圈可点。”稻船敬二脸上笑意依旧，他拿起茶杯细啜一口，轻道一声好茶，“这么晚找我有事吗？”
听完稻船敬二的话，北川保昌有些犹豫了。过去的一个月里，他一直生活在自我否定的痛苦之中，他质疑起了自己的能力，也质疑起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
但就在刚才和稻船敬二接触的五分钟内，他才明确的体会到了稻船和柏木阳介的差距有多大。
想必在稻船敬二的领导下，艾克斯大冒险一定可以涅槃重生。
但是……
最终，他再次深呼吸，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给了稻船敬二，郑重说道：“稻船先生，我想辞去这份工作，望您批准。”
稻船敬二惊讶地接过辞职信，看完之后他微微皱眉，但随即又恢复成了之前和善的微笑。
“你确定吗？你当初为了进卡普空也付出了不少努力吧。”
“是的……当我接到本社的工作邀请的时候，我激动地几乎要疯了。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我能够加入本社，可能不是因为我的能力，而是艾克斯大冒险缺人而已……”北川保昌低下了头。
“哪里的事！快快抬起头来。”稻船敬二放下辞职信，将茶水递给北川保昌，接着说道，“我听过你的bg，你有能力在任何一家公司担任音乐制作，我可以打包票。至于你所说的，可能确实存在一些运气因素。但你要明白，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你要记住，你还年轻，你未来的路还很长。如果你愿意留在我的组里，我可以为你涨薪，之后我撤出这个项目组的时候，我也可以把你带到我现在的组里。”
北川保昌震惊地抬头看着稻船敬二，没想到他对自己竟然如此看重，他眼眶一热，双手微微颤抖。
深思片刻之后，他面对稻船敬二露出了真挚的笑容：“感谢您的重视和提拔，但是万分抱歉，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稻船敬二听完沉默片刻，轻叹一口气，开口说道：“那可真是遗憾，卡普空竟然要损失这样一位人才。”
“既然这样，我也不会强求。只不过，你能谈一谈你为什么要离开吗？”
“在艾克斯组呆的这一个月里，虽然辛苦，但我也收获良多。柏木制作人虽然……有些固执，但是同事们都很关照我，工作热情也很高，我能看出大家都很热爱游戏这个行业。
在我加入卡普空前，我曾经畅想过制作游戏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我可以将我想做的音乐，和游戏中精美的美术，精致的玩法结合起来。我一想到这里，嘴角就会止不住的上扬。
但我真正开始制作游戏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事情仿佛没有我想像的这么简单。大公司……应该说，越是大的公司，在制作游戏时手中的枷锁，遇到的问题就越多。
我们仿佛不是在制作一款‘好玩’的游戏，而是在制作一款‘赚钱’的商品。在制作音乐时，我所想的不是‘如何让玩家沉浸到游戏中去’，而是‘如何通过不同的角色bg，让玩家购入特典’。
我认为这是不对的。我心中的游戏梦……我做音乐，做游戏的初心，不是这样的。
在这一个月里我想了很多很多……最终才做出了这个决定，我想暂时离开这个岗位，思考我到底想要做什么，又是否能妥协。
我不是针对柏木制作人，不是针对卡普空，也不是针对您。
我明白这世界上不可能有尽善尽美的事，即使有也不会让我遇上。
但是……我已经后悔过一次了，我不想再后悔一次。望您理解。”
说完，北川保昌站起身来，深深地鞠下一躬。
稻船敬二再次轻叹一声，也站起身来，拍了拍北川保昌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
“我还是很遗憾，卡普空竟然要失去一位如此优秀的人才。”稻船敬二说着，“你说的这些话，深深地触动到了我。”
“在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和你一样，想过很多类似的事。听完你说的这些话，我也有很多想和你说的。但是转念一想，这些事也许不应该由我告诉你，而是该由你自己去体验。”稻船敬二再度露出了善意的微笑，他递出一张名片交给北川保昌，“如果今后有困难，随时打我电话。”
“非常感谢！”北川保昌感激的接过名片。
稻船敬二拿出印章，批准了北川保昌的辞职请求，两人握了个手后，北川转身准备离开办公室，却被稻船叫住。
“对了北川君，有一句话我要纠正你。”
“？”北川保昌疑惑地回过头。
“尽善尽美之事，这世上是有的。你也不要以为自己遇不到，相信自己，运气始终是实力的一部分。”
“……我记住了，前辈！”
稻船敬二点点头，挥了挥手，送别了北川保昌。
片刻之后，整层楼再度恢复了寂静，只留下稻船敬二一个人。他通过落地窗看向天空，手中把玩着洛克人的手办，口中喃喃自语。
“游戏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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