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蛇（上）
苏府门口。
正午的太阳明晃晃的照在苏家的匾额上,发出令人炫目的光。
这匾额是新制的,虽用料不及皇家府院,但也是数一数二的。至于匾额正中“苏府”那两个字,苏敬亭更是用了一番心思。这两个字粗看上去,朴实无华,颇为低调,实则在刷字的漆中掺入了大量的金粉,真真应了低调中透着奢华这几个字。
阿九瞄了一眼那匾额上的字,眯了眯眼,面向萧云堇说了句:“阿九不懂。”
“你不需要懂,只需按照本王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可是王爷,万一出了意外,王妃她真的……”
“若是真的,便是她的命。”萧云堇抬了抬眼:“除了这件事,那个人还做了什么？”
“回王爷,都只是在府中活动。只是,近两日对那间被大火燃过的秋风苑似乎更为感兴趣。”
“嗯。”
“除了芸香之外,这两日也没见他与府中其他人有太多的接触,只是和以往一样按着规矩做事。”阿九说着,又追问了一句:“是继续让无影跟着,还是另外再派个人？”
“让无影继续盯着。那个芸香看似没什么用,但我绝不相信苏家会派一个不会成事只会添乱的丫鬟到苏如锦的身旁。”
“芸香是苏夫人杜春羽的人,这一点已经查实。王妃在苏家不受待见,这些也已印证过了。从王妃入府这几日的观察来看,她应该没有要帮着苏大人的意思。王爷心中,莫非还有别的顾及？”
“王妃是苏敬亭的嫡长女,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在苏家不受重视,可能会让王妃起了逆反之心,与苏敬亭这只老狐狸虚与委蛇。但换个角度,王妃她也可能是一只更善于伪装和隐藏自己的小狐狸,她之所以对我表示诚意,背后也许还藏着更深的目的。”
“王爷的意思是,王妃为了向苏大人证明自己,反而会更自觉的去帮着苏大人做事。”
“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与我都不必着急的去下什么定义。这该盯着的,还是要盯着。”
阿九沉默了下来,没再多问。
苏如锦沿着府中的小路向门口走去,阿萝低着头,跟在她的身后。
忽然,苏如锦听到了“唰”的一声轻响,她下意识的朝着旁边的花丛望去。这里种着许多的兰草,因为耐寒耐冻,一场小雪过后,仍是郁郁葱葱。
“唰”又是一声轻响,她看见一条蛇从兰草丛中游了出来,停在她的脚下。
苏如锦的惊叫声,惊动了府中的下人,更惊动了站在门外正与阿九说着话的萧云堇。
他与阿九对视了一眼,便飞快转回苏府,待赶到声音来处时,只见苏府的下人已将苏如锦团团的围住,而他的新王妃则脸色煞白的站在阿萝身旁,眼神发直,臂膀还在瑟瑟的抖着。
“阿萝,怎么了？”
“王爷！王爷您可回来了！”
阿萝一急,眼泪便掉了下来。
“蛇！有一条蛇爬到了小姐的脚下。”
“只是一条蛇？”
“是一条蛇,一条很长很大的蛇。”阿萝说着,肩膀也轻轻的抖了起来。她眼带波光的朝着萧云堇望了一眼,然后说着:“王爷不知道,我家小姐向来都是最怕这蛇的。”
原来,她最怕的是蛇！
萧云堇想着,人已经走到了苏如锦的跟前。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紧紧的咬着唇瓣,甚至已经咬出了血痕。
看得出来,她的确很怕！
萧云堇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声,将苏如锦抱了起来。
“你去告诉苏大人,就说王妃受到了惊吓,不宜在府中用饭。本王将王妃带回去了。”
阿萝点点头,转过身时,嘴里还在小声的念着。
“苏家怎么会有蛇呢？这都下了两场小雪了,怎么院子里还会有蛇？蛇,不应该都冬眠了吗？”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萧云堇看着怀中仍旧吓的脸色发白,用力咬着唇瓣的苏如锦,一双眸子也越发的幽深了。
因为苏如锦受到了惊吓,回程时,阿萝便坐在了萧云锦与苏如锦共乘的马车中。
“你家小姐最是怕蛇？”
“嗯！”
阿萝一边回话,一边看着被吓得仍未回过神儿来的苏如锦。
“为什么？”萧云堇问:“本王虽与王妃接触的时间不长,却也看的出来,王妃她并非是一个胆小的人。”
“小姐她不是胆小,她只是被吓怕了。”
阿萝揪着手。
“胆小和被吓怕了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就拿阿萝来说吧,阿萝也怕蛇,不光怕蛇,还怕其它那些软乎乎的小虫子。这不是因为阿萝被吓怕了,而是因为阿萝天生就惧怕这些东西,是阿萝胆子小,但小姐不同。”
阿萝抿着嘴偷偷的看了萧云堇一眼,见他并未生气,这才大着胆子继续说了下去:“我家夫人……哦,我是说我家小姐的亲生母亲去世的早。现在的夫人进门之后就处处为难小姐,更是将当时才不过三四岁的小姐赶到了那个连下人都不愿意居住的偏僻的小院子里。
阿萝听乳娘说过,在小姐搬进去之前,那院子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住过人了,杂草丛生,甚是荒芜。当时才不过那么点大的小姐,愣是帮着乳娘将那院子给清理了出来。莫说是蛇,就是老鼠蟑螂什么的也都不少见。小姐从未怕过,甚至还跟乳娘开玩笑,说若是老爷夫人再克扣她们的口粮,不给饭吃,就把那些蛇杀了煮蛇羹。”
“杀了煮蛇羹,这倒比较像是我认识的那个苏如锦。”萧云堇低头,将原本搁在一旁的大氅扯了过来,裹在她的身上,然后抬眉看着阿萝,问了句:“那为何你家小姐现在会这么怕蛇？”
阿萝的手抖了抖。
“那是因为在小姐八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那一年,小姐八岁,正值府中过元宵节。小姐因为想念老爷,就瞒着乳娘偷偷跑到了饭厅,结果正好碰见提着灯笼出门玩耍的二小姐。小姐躲闪不及,就撞到了二小姐的灯笼上。结果灯笼翻了,里头的烛火差一点落到二小姐的身上。
闯了祸,小姐自然免不了要被老爷训斥,被夫人责骂。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撞的是二小姐,所以夫人的火气特别大,竟让她身边的那个苏嬷嬷将小姐给关到了祠堂里头,还不许小姐点灯。这一关,就是整整的三天。
原本以为,夫人就算再怎么生气,将小姐关了三天也该气消了。谁知,到了第四天,苏嬷嬷竟领着一帮丫头,提着装满了蛇的竹笼到了祠堂,将那些蛇全部都泼到了小姐的身上。”
萧云堇眼前仿佛出现了那样的一幕场景。
一个小女孩儿,蜷缩着身子,窝在漆黑一片的祠堂的角落里。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粒米未进,就连一口水都不曾喝过。她的嘴唇已经开裂,渗出血来,她的肚子也已经饿的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响声。
当祠堂的门被打开,光线透进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可以出去了。她移了移虚弱的身体,却被突然泼向自己的蛇给吓住了。那些蛇,游走着,将她一点点包裹了起来。
阿萝显然也是想到了那个场景,她的脸色发白,肩膀也在轻轻的抖着。可她,还想要将故事说给萧云堇听。
“王爷不知道,夫人身边的那个苏嬷嬷特别的阴毒。她泼向小姐的那些蛇都是从乡下铺蛇人手中买来的。那些蛇,都是饿了好几天的蛇,当它们落到小姐身上时,就一个个张开了嘴巴,吐着鲜红的分了叉的信子,寻着小姐身上任何一个可以被啃咬的地方进攻。小姐她……小姐她……”
阿萝红着一双眼,看向仍旧静默无声的苏如锦,声音也越发的低了:“乳娘找到小姐的时候,小姐就趴在祠堂的大门边。因为祠堂从外面落了锁,所以小姐逃不出来。她没有办法,只能杀死那些不断爬到她的身上,想要咬死她的蛇。
祠堂里能用的东西,能被拿起来的东西都成了小姐的武器,可是蛇太多了,小姐她……根本杀不过来。当乳娘砸开门锁,看见小姐的时候,她的身上还咬着许多的蛇,而小姐只是冲乳娘狼狈的笑了笑,她告诉乳娘,蛇咬了她,但她也咬了蛇。”
马车内,苏如锦突然痉挛了一下,跟着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萧云堇却是下意识的抱住了她,然后在她耳边轻轻的说着:“锦儿不怕！本王在这里！锦儿不怕！本王在这里！”
阿萝被吓了一跳,看着苏如锦直接跪在了车板上,跟着哭出声儿来。
“小姐,都是阿萝没用,是阿萝没有保护好小姐。”
苏如锦剧烈的颤抖着,努力的想要将自己窝成一团。
萧云堇低头看着,一颗心也渐渐的拧到了一起,泛出丝丝的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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