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跟哥哥的对话

吴迪的哥哥叫吴军，特别想当兵的人，却起了这么一个名字。为此，他经常跟父母吵吵说：“就因为你们给我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所以我当不了兵。”

  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吴迪刚刚洗完准备上床睡觉，哥哥又出来跟她说：“你说咱爸咱妈一天到晚嚷嚷着要给我介绍对象，今天早晨我刚下班回来，咱爸还没走呢就跟我说，明天让我去见一个女的，你说我去吗？”

  “那怎么办？早晚得走这条路，你又是咱们家的长子长孙，那就去见见吧。”

  “我才多大呀，才二十出头。”

  “咱妈二十一岁就有了你，过去结婚生孩子都早，哪像现在这样，我们单位一个女的二十六了，还没有交男朋友，同事都叫她老姑娘。”

  “再说，哥哥，我记得你好像有二十四、五了吧，你不着急，咱妈爸可着急了。”

  “也是，行，见就见吧，我就觉得现在的工作很辛苦，整天三班倒，谁愿意嫁给我呀。”

  “可是咱们家条件好，我就不信哪个女孩子不图家庭条件的，再说，回头让咱爸给你换一个工作，这还不是小意思。”

  “你不说换工作的事，我还真没往这方面想，算下来，我在炼钢厂工作也都小十年了。没有十年，也有七八年了。那时候进厂还不满十六周岁，应该算是一个童工。”

  “可不是吗？哥哥不到十六岁就进工厂工作，还干的是重体力活，真辛苦。”

  “跟我一批进这家工厂的还有好几个人，都是在十六周岁左右，他们也都是因为家庭出身不好，又没有资格当兵，好工厂也去不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即便进了工厂也不会有好工种的，你哥哥我刚一进厂时，还干了好几年的壮工活，就是装卸工。“

  “你想想，我这么瘦小的个子当装卸工，整天推着一个独轮车，把钢锭从这个车间一块一块地装上车，再推到另一个车间，一块一块地卸下。光推那个独轮车就练了好长时间。终于熬出了头，现在让我在车间里开天车，比原先轻省多了。”

  兄妹俩越聊越来劲，吴迪的困劲儿也被聊没了。她接着哥哥的话茬说道：

  “是啊，我不是也跟你一样吗？本以为能上两年高中，没准就不去插队了。没想到还是没有躲过去插队的命运。我记得哥哥下了夜班去我们村看我，那一幕幕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

  “你为了省下回来的路费，我们一起去插队的同学帮你截了一辆到北京送货的大货车，你就坐在货车的外面，搭那辆大货车走了。我们好几个同学住的是一个大通炕，每个人只有一个褥子那么宽的地方睡觉。等你走后，我在收拾炕上的东西时，搬开枕头一看，枕头底下压着好几块零钱。

  有一块、两块的，有一毛、五毛的，我数了数至少有十来块钱。还纳闷，每次从家回到村里，爸妈给的钱没用几天就花完了，正发愁没有钱的时候，发现了这笔“巨款”，我心里阵阵发喜。后来才想起来是你临走时粘不劲儿地把十几元钱路费塞在了我的枕头下的，也不跟我说一声。”

  吴迪越说越兴奋，吴军也来了情趣。

  “你不知道，我到你们村的时候，已经下午了。我是搭乘一辆拉煤的火车去找你的。一下火车，浑身上下跟一个土猴似的。一路打听才找到你们村，你们同学都已经收工回来了，他们正准备拿饭盆去食堂打饭，我就问他们看到你了没有。

  正好原先你们班的刘险峰我见过，他说你可能还没有收工，我就让他带我去田间地头找你。那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从你们村子出去，走过一条大马路，才能到你们干活的地方。田野里四处静悄悄，根本就看不到一个人影，我猜想可能跟你走差了，刚要往回走，突然看到远处一个很小的人影在晃动。

  我迅速跨过一道土沟，朝人影跑过去，果然是你一个人在干活。当时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别人都走了，只有你一个人在荒郊野地里拉着一个石墩子，多可怕呀，要是遇到一个坏人，你叫唤都没有人来帮你。”

  吴军说到这，眼里还闪着泪花。他曾经亲眼见到妹妹一个人在原野里干活，先不说遇到坏人吧，就是来一只野猪也会把她吓死。

  “我们小队长给我分配的这个活，这还算是比较不太累的活呢，就是拉着一个大石滚子在耕种完的地里来回用这个石棍子给新翻的地压一遍，村里人都管这活叫拉王八蛋。人家耕完地，我才能开始干，所以他们先回去了，我必须把耕地压一遍才算结束。”

  “你说说你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那又能怎么办？队长分配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呗，哪能挑挑拣拣？”

  “后来有一批知青分回城里，怎么没有你？”

  “那一批分回来的都是积极分子，或者干活比我好的人呗。你想想我整天干的活都是老太太的活，所以工分也不高，后来我才知道，有些人专门会捡工分高的活干，这样年底一平分，日出工分高的，年分红还高呢。就像分配时，肯定也都会把这些算进去。”

  “所以你又比别人多干了半年。”

  “可不是吗？其实我也干过高工分的活，比如起猪圈、驴圈、马圈。你知道什么叫起猪圈吗？就是数九寒天，猪圈里都冻成了冰，这样人可以站在里面，用镐头将猪圈里的猪粪给刨开，再用铁锹将粪便一锹一锹地给铲出来，这就叫起猪圈。驴圈、马圈一样。”

  “我可怜的妹妹还干过这种活，心疼死人了。”

  “这算什么？干活累点没什么，关键是你干活的时候，那些猪呀、马呀、驴呀的还都在它们的圈里待着，整天听着猪的哼哼声，我真怕被它给我拱出去，怕被驴踢着。”

  “比起我来，你更辛苦。”

  “我还干过给果树打药、拔草、薅苗、割麦子、放羊等农活，这些活也都算是轻省点的。说道拔草薅苗，人家农村老头老太太一到地头，蹲下就干，一蹲就是一个上午不带动的，我蹲一会儿腿就麻了，必须站起来休息一会儿。人家蹭蹭蹭干得特别快，谁干完自己分配的那几垄地，谁就可以回家。我总是最后一个干完，没办法，咱没有练过那种蹲功。现在想想那些农村的活我基本上都干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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