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东林名宿

南直隶无锡县，出了县城东门有一片树林，古木参天掩映着一座宋人所修的书院。

    顾宪成正指挥着自己的童仆清扫庭院。

    这处书院最近被他选做了和文人士大夫讲议朝政之所，只是有些太过破旧，顾宪成打算弄一笔钱来将此修缮。

    他是万历八年进士，历任验封司、考公司员外郎、文选司郎中等职。

    万历皇帝整天宅在皇宫，给了大明文臣们斗法的大好机会，官场斗的最好办法自然就是结党，于是从万历宅家开始，明末党争的苗头就开始酝酿。

    原本应该妥协全天下党争的皇帝不干活，文臣们自己卷，渐渐玩出了自己的规则。

    整个万历党争的主战场有两条，一条是就重大议题开吵，比如争国本、榷税，后来的明末四大案等等，每一次有什么大事情，各路文官就争相表态，结成派系，利用议题攻击其他党派。

    钱一本是万历十一年进士，几十年前因为弹劾张居正被削职为民，此后一直在无锡讲学，这东林书院原来就是他的地盘。

    对于江南文人来说建阳刻本已经有些看不上了。

    “俺是钱家的书童，我家主人叫我从福建给先生带来一本好书，叫先生一定看看。”

    在万历之前，京察或许还能走走过场，可是万历年间党争加剧，文官们发现在皇帝不下场的情况下京察是他们所能掌握的弄死敌人的最好办法，于是迅速将京察从官官相护变成了互相抠眼珠子。

    张居正死后七年，王家屏当阁老，万历开始宅家生活，大理寺评事雒于仁上《酒色财气四箴疏》，督促万历少喝酒少宅家少天天跟娘娘们玩耍，要出来干活。万历皇帝当时就是一个逃课学生的想法，被直斥其非气的要死。

    不过钱一本被削职为民之前当过福建道御史，在福建有许多朋友，时常有人给他寄一些建阳新出的刻本来。

    让那书童下去，顾宪成就翻开葡萄牙国史阅读。

    万历快要气死，之后王家屏还自己上，上疏劝皇帝出来干活。

    第二条则是每六年一次的京察，京察相当于干部考核，过程中全国所有五品以下的官员都要在吏部走一遭。

    接过书童手中的包袱打开，顾宪成看了一眼那书籍的质量就笑道：“哪里淘换来的麻沙刻？”

    这王建阳究竟是哪里出来的名家？其制史的功底与评论的老辣都绝对能在此时的士林之中达到顶级的水准。

    这时再看看顾宪成去职之前当的官：验封司、考公司员外郎、文选司郎中，没有一个官职超过五品，但是却是全部在京察体系之中。

    顾宪成放下书本这才有时间拆开钱一本所写的信，他早就好奇这书作者王建阳究竟是什么人物，只不过之前因为书中故事太过吸引人，所以一口气读完居然都没有时间去看钱一本的介绍。

    后来争国本时王家屏当上首辅，更让万历火大。

    万历生气的找王家屏抱怨雒于仁太过无礼想要求认同，而阁老王家屏却直接表示：雒于仁说的没错，皇上要听。

    顾宪成对此也是根本无所谓，虽然只是六品的品级，但是顾宪成下野之后对朝廷的影响力丝毫未减。

    顾宪成抬起头，道：“进来。”

    不过也是同年，首辅王锡爵辞官，万历要廷臣推举新的首辅，吏部尚书陈有年也对顾宪成言听计从，跟顾宪成一起推举王家屏。

    这几年南直隶和浙江的印书业都飞速发展，所产的书籍质量非常好，而且江南读书人多，新书的种类也更加丰富。

    当时礼部主事上疏请万历赶快让长子出阁读书，万历大怒，下旨将上疏的官员降级调用，王家屏却直接利用阁臣的权力将圣旨“封还”，不让发。

    顾宪成六品，王锡爵是首辅，但最终吏部尚书给了陈友年。

    破门被仆人拉开，门外一个童子走进院子，行礼后对顾宪成道：

    顾宪成已经把大明的党争给玩透，这几年他回到家乡，悠游林下，与一群读书人一起讽议朝政，渐渐聚集起一个政治集团，对于朝堂的影响力甚至还高过当官时。

    ……

    顾宪成被安排在这样的位置，几年之间所掌握的人事权早已让他在朝中培养出一张网络。

    顾宪成长舒一口气，只觉此书极为奇妙，而书中所载的内容在政治上又有极大可操作空间，他想到如果这书流传开来，肯定能够在党争之中起到作用。

    最近钱一本去了福建游玩未归，所以今天只有顾宪成一人在东林主讲。

    万历看着王家屏眼睛都冒火，好不容易把这家伙从阁老的位置撸下来，顾宪成居然提议再让王家屏坐上去，于是万历终于忍无可忍，打发顾宪成回家。

    虽然京察只针对五品以下官员，但是哪个文官不是从五品以下当上来的？

    到此时，官场上的游戏规则已经变成哪个派系能在六年的京察到来之前掌握吏部以及相关部门的主要位置，就能在考核之中将其他派系的人一个一个整下台，还能提拔自己的后备力量，借由这条通道，一个个党派正在迅速崛起。

    顾宪成也知道非是极好的他不会送到自己这里来显摆。

    在一块写着“东林书院”的破旧牌匾下清扫好门廊，顾宪成正让仆人去煮茶，就听书院的破门被人敲了几下。

    顾宪成读到葡萄牙国强盛的历程就已经坐不住，以敏锐的政治眼光，他已经能预计到这本书在政治上绝对可以有很大作用。而书中所记载的奇妙故事又让他不忍释倦，于是这一坐就再没起身，晚上吃饭都是捧着饭碗一边看书一边吃的，花了一下午加上一整夜，终于将葡萄牙国史的上半部给看完。

    甚至其书中还发许多奇妙之言，乍读之下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但细细思索，却又正是那道理。

    四年前，顾宪成作为一个吏部主事，吏部尚书孙龙被免职，内阁首辅王锡爵推荐自己的亲信罗万化接任，顾宪成上疏反对王锡爵，推荐右都御史陈有年。

    读了几页之后顾宪成渐渐感到惊讶，他身处南直隶，南直是此时天主教在大明的一个重镇，常有传教士往来，作为名士的顾宪成也经常跟海外之人打交道，对于海外的情况也算有所了解，但此时的大明还真没人能把欧洲国家的事情讲得如此清楚，政治从欧洲国的历史中提炼出有用的评论。

    王家屏是啥人？

    他的权力大到何等地位？

    之后从钱一本姓中看到这王文龙原来是一个海外归客，而且刚刚回国就因为写小说被高宷抓去做事，顾宪成也觉哭笑不得。

    他思索一阵，唤来仆人为自己铺纸磨墨，然后便开始给钱一本写信：

    “此时虽然文字粗俗，但论理精到，历数一国之兴衰过程，与我大明世人所用，正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道理。兄当访求王建阳其人，若是可造之材，或可拔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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