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丑闻
梁帝朱温突然暴毙的消息,在晋地传开,晋阳城里更是张灯结彩举城欢庆。
可督军李嗣源府上可就没有那么愉悦了。
李嗣源正一脸愁绪的在书房踱步,看得一旁喝茶的周德威直翻白眼。他自柏乡大战负伤后,这还是第一次串门,就赶巧在李嗣源府上听到了朱温暴毙的消息。
这李嗣源还不到知天命,且是正当年的岁数,不知为何面上总比别人多生出两条皱纹。用晋王李存勖的话说,就是生的比较老成。可依他周德威看,定是李嗣源婆婆妈妈的性子,才让他有永远担不完的心,故而才愁思上了脸。
“老子看你也就这操心的命,到你府上讨口水喝,也没见你赏个好脸子。那朱温死了,老子想和你说来高兴高兴,都不晓得你小子在愁个啥?得得得,老子不在此碍眼,这便去别处溜达。”
“唉,让德威兄见笑了,佶烈无理,得罪德威兄,还望德威兄原谅。”
见周德威起身欲走,李嗣源急忙按住他。
“你说你怎么回事?近来总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有何为难你倒是说啊!”周德威两手一摊,语气也变得稍微缓和些。
“家事,家事。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家门小事,不说与德威兄见笑了,喝茶喝茶。”
周德威闻言不高兴了,将手里的杯盏拍在香案上,赌气似的说,“这都第五盏茶了,还喝啊?”
“那……来人,给周将军上茶点。”
“唉唉呀,算了算了,不爱食那些粘牙的把式。”
“那?可别问责佶烈得罪德威兄,登门来访,竟连招待都不会。”
“你是什么人,老子还不知道啊?少打趣老子啊,说说你愁啥吧,老哥给你出出主意。”
李嗣源牛饮下一盏温好的茶,像是做了好一会心里准备,这才对周德威打开了话匣子……
一年前,李嗣源最疼爱的三小姐永宁郡主,与其夫婿在晋王府上闹了一出丑闻,至今都还在各大官家后眷中流传。
说到永宁郡主的郡马,也就是李嗣源那女婿。那可是军中近乎传奇的这么一个人啊!
李嗣源那女婿虽说出生商贾人家,可自小饱读诗书,见识广阔学富五车,在军中运筹帷幄,更是屡屡助晋军出兵神奇。可即便如此,他的出生在别人看来,还是配不上三小姐郡主身份。可自小备受宠爱的三小姐,偏一意孤行,逆水行舟,不听劝诫,反将生米煮成了熟饭,直接顶着高耸的肚皮回来逼父亲李嗣源答应。
李嗣源拧不过这宝贝女儿的脾气,二人姻缘便如此得来。
本以为这得来不易的姻缘,会是永宁郡主努力争取的幸福。却不曾想,现如今已快两岁的小外孙,生父竟非那永宁郡马。
这丑闻被传开,皆由一年前的晋王府家宴。
晋王妃刘嬿宴请即将开赴柏乡战场的军中官眷,按理说永宁郡马属军中,应是不该出现在晋王妃宴请的名单上。可偏偏近百名女眷的席间,就是安排了郡马的位置。
郡主夫妇虽不解这份邀请函意思,却也不敢做多质疑,宴请那日还是盛装出席了。
酒席就在一群女眷叽叽喳喳的嬉笑中行进过半,突然,不知喝了多少酒的晋王从偏门跑出来,吓坏一众花枝招展的女眷。
其实说到底,晋王的出现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后来听说他是赤裸着上半身冲出来,在席间横冲直撞不说,最后还当着永宁郡马的面,径直扑倒在郡主的怀中。
都说酒后吐真言,当时晋王李存勖死死抱住永宁,口中可是清楚的喊着,“清欢,你好狠心啊!湛儿明明是我的孩子,你怎忍心教他认别人做父亲?清欢,清欢……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我好想你……”
当时晋王妃刘嬿根本不阻止,还煽风点火的在永宁郡马面前问,“郡马难道不想求证湛儿身份的真相吗?”
在一群女眷的议论声中,晋王妃差人从屏风后面揪出一人。那人曾是晋王李存勖身边的上等奴役,在军中服役时,郡马见过自然认得。
那奴役跪在他们面前,边哭边承认了自己在军帐外偷看永宁郡主沐浴,而后晋王殿下进来,二人行苟且之事的实情。
郡马气得上前抽打奴役,直到那奴役慌乱中说出,郡主腰间有块褐色掌形胎记,郡马这才不可置信的停手。女子腰部是私处的胎记,这只得是闺帷之内才能晓得的秘密,被那奴役一说,倒显得确有其事了。
郡马质问郡主,“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众目睽睽之下,永宁郡主竟双眼噙着泪,望向郡马一言不发。
这都是摆在面前的事实,如何解释应该都是枉然。
晋王妃不容那些官眷们出去后乱说,直接在府内下了昭令,若是有人敢在大战之前将此事传出去贻误了战事,那便是株连三族的死罪。而后更是拿剑在众女眷面前,亲自刺死了那多嘴的奴役。
果然,晋王妃的昭令确实起了作用,柏乡大战历时月余,终是以大败梁军告捷。
至于战后,永宁郡主与晋王的那段丑事,却是再无禁锢,瞬间在各大官家后眷中散播开。
也不难怪战事一完,郡马于帐中留下书信,便再不见踪影。
后来在李嗣源多方打探之下,这才知道了大战之前的这桩丑闻。
如今得知是自家女儿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李嗣源就恨不得能将永宁郡主赶出府门。只是,现在最为难的事,还不是问责女儿,而是前几日晋王妃派人来府上传话,说晋王甚是挂念郡主母子,不日便来迎郡主母子回王府上住。这认祖归宗纵然是人之常情,可李嗣源也并非老糊涂啊,自然不会轻易放人。
且先不说永宁夫妇如今都不在晋阳城内,光是柏乡大战后,他们夫妇去向沉迷这一条,就可被有心之人拿来定罪。
如今的李嗣源,在军中声望颇高,更有超越晋王李存勖的势头。他自身都处在为难的境地,若永宁之事不得平息,那他邈佶烈这些年拿命拼来的家业,很可能就此灰飞烟灭。
再一想到蹒跚学步的小外孙,李嗣源更是有苦难言。这个孩子今后,也不知该姓石,还是姓李。更不知的是,这个孩子一旦落入晋王妃刘嬿手中,还有没有平安长大的可能。
听完李嗣源的诉苦,周德威一时惊的下巴都难以合拢。
“这,这这,这么大的事,老子竟然才听你说……”
“德威兄多年未续弦,府上更是没有子女,这些流传在家眷中的闲话,德威兄没听说也属正常。”
“俺的亲娘啊,他李亚子当真做了这般臭不要脸的事,还敢明目张胆来要人?”
李嗣源被周德威这话吓得赶紧上前捂住他的嘴。
“我的好大哥呀,你还能不能有点警觉了?当年老晋王之死的余震,你还没长记性吗?”
“哼,老子就是不爽看他们母子俩那嘴脸。怎么啦?”周德威被李嗣源遮了嘴,是越发觉得憋屈,生气将手里杯盏撂下,还起身跳起来骂,“老晋王在世时,老子就恨不能亲手剐了那女的。要不是她跟着老晋王去了,还算对老晋王有情有义,你看老子不去刨她坟……”
“唉呀呀,周大哥你少说些,还嫌佶烈这不够乱啊!”
“昂,那是,我周德威可是看着你李嗣源的面子上哈,我才不再计较我夫人那事。要不然……”
“行啦!少说几句。”李嗣源背过脸去,被这冒冒失失的周德威吵得头痛欲裂。
周德威这货是挺讲义气,在战场上也是以一敌百的猛将。可他这人唯一缺点,就是太冒进。李嗣源现在真有些后悔,有什么想不通,为何要同周德威这样头脑简单的人说那么复杂的事,这不是添乱吗?
“唉,邈佶烈老弟,你有啥是哥哥能帮你的,你只管说,我周德威是什么人,你可是最清楚不过的。”
李嗣源刚转身,本想再责问周德威几句,刚一扭头看见他满脸的真诚,哽咽在喉里责备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无妨,德威兄大可放心,佶烈还未到无计可施的地步。暂且宽心,佶烈若遇为难,定会找德威兄相助的。”
二人又在书房喝了一盅新茶,闲聊了一阵,周德威见天色都有些暗了,这才从李嗣源府中回去。
送走周德威后,李嗣源静默的在书房发了好一会楞。
他想,或许柏乡大战前夜,郡马来军帐中找他,那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所说不假。他的确该看清楚现在晋王麾下自己的处境,老晋王的十三太保中,只剩他这一个养子还独活。仅凭李亚子继位以来的做派,极有可能打压身边一切对他具有威胁的人。
若说永宁是他的软肋,仅凭李亚子和刘嬿这番做法,可不就是在从他身边人下手吗?
‘继续坐以待毙,难逃兔死狗烹的结局,还望岳父大人仔细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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