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好消息
第二十四章 好消息
苗姑既然是一起来的,她被留下了,谢观南和季熠也就不着急立刻走了,周震声把他们请到了院中的一座六角亭暂歇,让人端了茶水上来,吩咐若无要紧客人前来,一律交由管家先接待,随后遣开了所有下人。
周震声虽然是个生意人,但一身儒雅书卷气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读书人,所以他的宅院也布置得落落大方,精巧雅致,只是这一日阖府都是肃穆的白色,让庭院也添上了些萧瑟落寞的味道。
谢观南知道周震声想问什么,也不刻意回避:“秦县令一刻不曾放松,我们也都还在努力搜证,眼下是有新线索的,只是还需要再问询后才能有下一步动作,周公还请宽心,我们会还周楚绪一个公道。”
“秦县尊同各位捕快都尽力了,我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我明白的。”周震声不过四十出头,还在壮年,几天来竟生出了好些新的白发,此刻虽然强撑着镇定与体面,但憔悴和心神疲惫是遮掩不住的。
“有件事还望周公告知。”正好有这个空说话,也免得周震声再跑一次衙门,谢观南就直接问了,“贵府原本属意纪响为婿,恕我直言,周楚绪似乎也是中意纪响的,后来又改选纪鸣,这件事到底是周公的意思还是……?”
“纪家的郎君再出色,楚绪不喜欢我也绝不会勉强她,与纪鸣的婚事确实是楚绪自己应允的。”周震声想了想,又道,“纪响是嫡出,出身相貌自然更匹配一些,但纪鸣在生意上更有经验,做事也稳妥,楚绪说过,以持家经营而言,纪鸣比他哥哥强出许多。”
谢观南点点头,周震声的回答也在他意料之中,周楚绪并不是勉强答应这门婚事的:“我后面的话,或许会有些冒犯,但请周公相信,我对令嫒绝无不敬的意思。”
季熠望了谢观南一眼,知道他是要问周楚绪和纪响的事,用眼神又向他确认了一次,毕竟这是在周宅,毕竟今日还是周楚绪的大殓之日。
真的要在今天问么?如果周震声不知道这回事呢?会不会对这个父亲太残忍了些?
谢观南不露声色地冲季熠点了一下头,又把视线调转回周震声,他语气恳切,声调自然,就像是在说一件平常事:“据我们现有的线索所示,与令嫒有染的男子,很可能是纪响。”
季熠忽然明白了谢观南的坚持,正因为在他心中,这件事仅仅是周楚绪人生中的一段经历,也只是案件中的一个线索,他才能以这样的语气语调去叙述,也只有用这样的方式去传达给周震声,才可以说明谢观南作为捕快没有因为这件事对当事人有任何偏见。
从周震声反应出来的眼神与脸色可知,他确实不知此事。虽然之前为纪鸣的行为和人品做担保的就是周震声,但退一步说,或许在他内心,甚至是希望纪鸣在这件事上说谎的,因为纪鸣毕竟是周楚绪的未婚夫,是他总比眼下这个结果对周震声的冲击小一些。
虽然这事超出了周震声的预料,但他听到的当下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他只是微微低下了头,露出了难过和内心煎熬的苦涩表情。
“周公……”谢观南虽然不知道怎样的话能安慰到周震声,但还是想说点什么,坐在边上的季熠却在此时把手按在了他的胳膊上,对他摇了摇头。
亭子中的气氛于是凝结住了一刻,三个人各自都在想着不一样的事情,他们都需要等待,季熠和谢观南需要等待周震声从自己的情绪中走出来,而周震声需要时间来消化得到的信息。
“我对不起她阿娘,还是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女儿。”片刻后,周震声终于抬起头来,他舒出一口长气,眼神哀恸,“无论我多努力,毕竟不能完全代替母亲,女儿大了,有些话是不会和父亲说的。我一直觉得把家业交给楚绪,为她精挑细选招赘,就能保她一世喜乐。”
周震声的选择不可谓不稳妥,以一大份家业相托,尊重周楚绪的意愿去选一个人品信得过的郎君,有家业傍身,自己的女儿自然也就不会没有底气,他想的是自己百年以后,周楚绪能衣食无忧,有保障、有人疼。
“周公不必自责,你没有做错什么。”季熠适时递上了一句,谈不上是安慰,而是他真心不觉得周震声的做法哪里能说得上是错误,“令嫒与你是父慈女孝,错的是行凶之人,不是你们。”
“郎君不必替我开脱。”周震声一直绷紧的情绪突然出现了溃堤,他虽未哭泣出声,但眼泪已经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我以为让女儿继承家业是给她可以安身立命的依靠,但这些终究还是成为了她负担,她没有选择钟情的男子而是为了这份家业选择了合适的夫婿,这如何不是我的过错?”
“为什么她不能是真的希望光耀家族而选择自己成为继承人呢?”谢观南终于没忍住把他和季熠在潭水寺找到了祈愿牌的事情说给了周震声听,“她非常有作为继承人的自觉和担当,她真心祈求这个家和家人能平安康泰,你为何会觉得她将这些视为负担而不是她的人生目标呢?”
谢观南觉得周楚绪比起嫁个好男人这件事,更在意的是以周家继承人的身份经营好周记,至于选什么人成亲,仅仅关系到她与谁生下未来她的继承人,而这件事情的重要程度,很显然是被她排在接管周记之后的。她不是要找个人来作为自己的依靠,而是找一个共同开创未来的合作者。
寻常女子把嫁人作为终身目标,将自己的未来系于他人身上是因为她们没有第二个选择,可是周楚绪有,给了她第二个选择的就是她的亲生父亲,这应该是她的幸运而不是枷锁,周楚绪这样聪慧的女子怎会看不透这点?
“女子也可以做买卖,也可以指掌家业有一番作为,周公你应该是世上最深信这一点的人啊。”谢观南想到了千里之外自己的阿娘,他对周楚绪就没法不生出敬佩,“她是一个去寺庙约会,都还不忘给周记做功德的女子,她是你培养出来的出色继承人,你没有做错,她也没有选错。”
谢观南还告诉周震声,他们搜证时在周楚绪的房内,找到的账本和经营方略上都是她亲笔写上的批注,她的的确确非常认真在做着所有未来接管家业的准备工作。
“真是……这样吗?”周震声泪眼婆娑地望着谢观南,对自己刚刚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可如果不是为了周记,她也可以选择更喜欢的人……”
“那也只能说明她对周记的喜欢,还是远超对那个人的,不是吗?”季熠替周震声算一笔账,“周公对赘婿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优厚,他在下一代出生之后不但可以改回原姓,还将保留周记的部分继承权。而令嫒若放弃招赘,你势必不舍得她无钱财傍身,她最后会带着家业到夫家,到时候周记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周楚绪将周家看得比自己的小情小爱要重得多,她的目标也一直很明确,那她便不可能让自己冠上另一个男人的姓氏,将来变成一个依附于别人的“某周氏”。
“她想保住的不单单是一个周记,还有她作为一个独立的‘周楚绪’完整的人格和尊严。”谢观南对着周震声笑了笑,“周家主,能有这样的女儿,真的非常值得骄傲。”
“楚绪啊!”周震声终于哀嚎出声,几天来压抑在心口的哀伤也找到了出口,他趴伏在石桌上悲泣不止。
季熠和谢观南相互看了一眼,默契地没有继续劝解,习俗不让送黑发人的白发人哭,可是心中那么沉重的不舍与悲伤,如果没有一场痛哭又要怎样排解?
良久,周震声终于渐渐止住了哭泣,抬起了略带红肿的双眼,提起双手在胸前向季熠和谢观南施礼,为自己的失态而道歉,也为他们替自己解开一部分心结而感谢。
然而不等他们再继续话题,去看诊的苗姑已经回到了这里,她面色有些凝重,眼神复杂地在亭子里的三人身上流转了一圈。
季熠就像没看到苗姑的神色一般,顺口就问:“苗姑,周夫人没什么大碍吧?”
苗姑点点头,表情依然没有放松,她看了看季熠,又转头看了谢观南一眼,最后才在周震声将她让座到唯一的空位上后,干笑了一下说:“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要说一句‘恭喜’周家主,尊夫人是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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