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雾番外 光影
“雾·厄洛斯”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好。
虽然他降生在流星街那种鬼地方，但好歹还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虽然在父母死掉后，他被他的便宜兄长派人打包丢进了竞技场，但好歹在这之前，他还是过了五年无忧无虑的愉快时光。
虽然逃离竞技场的经历九死一生，但最后还是让他全须全尾地远离了那个鬼地方。
虽然他被兄长派来的人严防死守，生怕他学会被称之为“念”的能力然后报仇，被迫在外围垃圾山捡了八年垃圾。
但也因为捡垃圾，他才能遇到，那个家伙。
“雾·厄洛斯”是一个异类。
因为相较于“贪婪”的流星街人来说，他想要的东西，几乎少得可怜。
他想要的，无非是一个自由的身份，一支朴素的画笔。
——拿起画笔的“雾·厄洛斯”本就拥有了全世界。一个所谓的长老之位，对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但没人会这样觉得。
“从流星街中心区域流落出去的所谓“小少爷”，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能满足呢？”
所有人都这样想着。
“雾·厄洛斯”有口难言，也无人可言。
他见过垃圾山上火红淌血的太阳，见过黑帮火并后满地的碎肢，为了从竞技场里出来，他几乎付出了半条命的代价。
流星街人的每一天，都在挣扎中度过。
挣扎着，谋求一条生路。
“雾·厄洛斯”曾经在一本被当做垃圾丢掉的书里看到过某篇文章。
这篇文说的是，没有过得惨的人，只有不努力的人。
这篇文被后来遇到的那家伙笑称为“毒鸡汤”，又听那家伙道：
“这种东西谁信谁倒霉，就跟专家让流浪汉把闲置空房租出去赚钱一样不靠谱。”
这个时候的“雾·厄洛斯”，已经叫做阿雾了。
相较于“雾·厄洛斯”这个名字，阿雾更喜欢“阿雾”这个称呼。
阿雾觉得，那家伙说得有道理。
毕竟，有的人单单为了活下去，就已经筋疲力尽。
曾经的“雾·厄洛斯”就是这样的——他精疲力尽的活过每一天，也以为，自己要永远这样，精疲力竭的活过接下来的每一天。
流星街的每一个人都在挣扎反抗，但……最终能够挣脱樊笼的又有几人？
而“雾·厄洛斯”挣扎的芸芸众生，中的一个罢了。
没人会觉得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生错时代和地点的所谓“小画家”，能反抗得了他的义兄。
单单想从西区的垃圾山里闯出来，要面临的困难，都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十二岁小孩可以克服的。
——手里面没点实质性的东西，再怎么聪明的脑子，也没法在流星街这种所有人都老奸巨猾，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鬼地方玩转的。
在无数次的失败中，“雾·厄洛斯”也会感到绝望和疲惫。不过不同的是，就算如此，“雾·厄洛斯”也不会放弃反抗。
风沙让原本该成为艺术家的少年，原本清澈的眼眸变得暗淡；原本白皙的双手变得粗糙；原本每日都能浮现无数奇思妙想的脑袋里，不知何时，思考的只有，今天要怎么活下去。
可是，当一个人活着只是为了活着……那他又为什么要活着呢？
七岁的雾·厄洛斯想不通这个问题。
八岁的他同样没想通。
九岁、十岁的他，已经没精力再想下去了。
他有多久没拿过画笔了？
不知道。
画笔和纸在流星街是奢侈品也是废物——没人会为了这种东西浪费粮食去换，也没人会浪费时间在“画画”这种没用的事情上。
清晨，十二岁的“雾·厄洛斯”从垃圾山上爬下来，拖着沉重的袋子往回走时，在心里想：
他已经变得暗淡，也会一直暗淡下去。
一点也不和蔼的热浪拂过，带来垃圾山的恶臭。
今天，与昨天、前天、大前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在早起捡垃圾的时候，“雾·厄洛斯”听到了某些人的谈话。
似乎是白鹰会的某个头目，被某个小鬼头重伤了。
啊，白鹰会，难搞。
啊，小鬼头，有趣。
这一带捡垃圾的小鬼，雾·厄洛斯都见过，这群家伙也见过——但要说那群家伙能重伤某个小头目，哈，那可真是太滑稽了。
于是，雾·厄洛斯只记下了这三个字便作罢。
他拖着袋子，只想赶紧去捡完垃圾，赶紧回去驻点之一，将身上这套该死的防护服脱掉。
不过，小鬼头么……
“雾·厄洛斯”停下脚步，猛然抬起头。
眼前这个，不就是他们口中的“小鬼头”？
灰蓝色眼睛，白色的头发，嘴唇干裂到褪皮，脸色惨白到仿佛下一秒就会厥过去。
但是……但是——
这小鬼头都这么惨了，比自己还惨，为什么，自己却没在他眼睛里看到绝望呢。
更重要的是，雾·厄洛斯没在这个从垃圾山方向走来的小鬼头身上，看到所有拾荒小孩都会穿的，防护服。
雾·厄洛斯微微战栗起来。
倒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他曾经见到过不穿防护服，也能在垃圾山自如行动，不会被垃圾的辐射弄死的家伙——虽然这些家伙带给他的回忆并不算愉快，但雾·厄洛斯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来提高自己的力量。
接着，他就被兄长派来的某个同样不用防护服就能自如行动的家伙警告了。
“不要奢求不该碰触的东西，可怜的小少爷。”
那人嘴里喊着“小少爷”，却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哈？
他可是雾·厄洛斯，雾·厄洛斯怎么可能会听话？
于是，试探开始了。
小鬼头确实可以不用防护服登上垃圾山。
小鬼头确实可以使用那种神奇的力量！
小鬼头——
啧，小鬼头怎么这么凶！
一言不合就拿刀指着人！
然而世界上最伟大的画家“雾·厄洛斯”先生，选择性的遗忘了，是他先动手的。
雾·厄洛斯被他眼中的小鬼头缴了刀片的瞬间，只觉得幻灭。
想他垃圾山小霸王，不死小强厄洛斯，没死在竞技场，没死在追杀，却要被一个小鬼头杀死吗？
那个瞬间，雾·厄洛斯甚至脑补出来了自己的墓志铭要怎么写。
————二十年后世界上最伟大的画家雾·厄洛斯，葬于此地，享年十二岁。
不过，比死在小鬼头手里更让他无语的事情发生了。
小鬼头竟然愿意拿比金子还宝贵的食物，换一条在流星街人人都知道的常识——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后来，雾·厄洛斯真的会觉得，小鬼头脑子有问题。
哦，并不是指小鬼头存在智力上的缺陷，而是……啧，怎么说呢？跟流星街人能搭上边的特质，他是半点也不沾。
雾·厄洛斯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异类了，没想到竟然遇到一个比自己还要异类的家伙。
小鬼头还问能不能出流星街呢，有趣。
说实话，当雾·厄洛斯听到小鬼头问怎么离开流星街，委实有些激动——他很久没遇到，或者说有史以来第一次遇到不想着往内层走，而是想出去的家伙。
如果目的一致的话，是否有可以利用的地方呢？
于是，雾·厄洛斯正想着要用什么引诱小鬼头上钩跟他交易，却没想到，小鬼头自己提出来，要用“水”跟他换吃的。
他没深究前一天还在找水源的小鬼头，是从哪弄出来那么多水的，而是一口答应下来。
接着，小鬼头问他的名字。
名字吗？
雾·厄洛斯一怔，接着答道：“叫我阿雾吧。”
厄洛斯这个姓氏，在这一片只会让人敬而远之，且，他已经不想再跟这个与他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家族，有半戒尼的关系了。
在脱口而出“阿雾”这个名字的瞬间，雾·厄洛斯想了许多有的没的。
比如小鬼头认出了自己是谁，然后立刻跟自己划清界限。
比如小鬼头拿那种奇怪能力杀掉自己，然后提着自己脑袋找他那位便宜大哥要赏金。
比如……
然而，小鬼头的反应，是原先的雾·厄洛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啊呜？”
小鬼头睁圆了眼睛，学一声狼叫之后，雾·厄洛斯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小鬼头继续道：
“哈哈哈，你的名字真可爱！”
这还是雾·厄洛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不为生死担忧，不为生计忙碌，无关地位尊卑，纯粹又干净的笑。
笑，单纯是因为他开心。
可是，在流星街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人能开心得起来呢？
雾·厄洛斯还在发怔，就见小鬼头伸出手来：“合作愉快啦？”
没错，伸手了。
掌心里面没藏毒针头，也没把另外一只手背在身后藏把刀。
就这样，雾·厄洛斯懵懵懂懂地回应了一句“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真的很愉快。
除了合作对象的脑子是个有问题的这一点之外。
雾·厄洛斯——不，他现在更喜欢“阿雾”这个名字了。
“雾·厄洛斯”的重点在厄洛斯，而“阿雾”的重点，在他这个人。
阿雾不止一次觉得，这个叫祈舟的小鬼头脑袋有问题。
从第一次换水主动加码，他就隐隐约约觉得不对了。
第二次，小鬼头因为不知道怎么教自己“念能力”而道歉。
笑死，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第三次，小鬼头因为招惹了某个人，准备跑路的时候，还让自己在保命泄密二选一之间选泄密。
笑死，他本来以为小鬼头打算求助或者祸水东引的。
第四次，小鬼头活着回来了，看他的样子似乎经历了不少事情，却还能跟自己嬉皮笑脸的——这家伙是没搭上负面情绪的弦吗？
第五次，是小鬼头在自己有意引导他干掉白鹰会会长，却不慎中毒之后。
他本来已经有了小鬼头会毁约不再教自己念能力的打算，更甚者，他会迁怒自己，找自己的麻烦甚至把自己干掉也不稀奇。
虽然他没错，但他没有小鬼头强大——这就是他的错。
当阿雾抿着嘴站在小鬼头面前时，却依然见到了小鬼头脸上平静且淡然的表情——他甚至还有心思跟自己开玩笑。
小鬼头如约教导了自己，什么是念能力。
直到此刻，阿雾才愿意拿小鬼头的名字去称呼他。
祈舟。
这个拗口又难懂的名字，阿雾一度以为是小鬼随口忽悠骗他的——事实证明，是他多心了，要是小鬼头有拿假名字骗人的心眼，根本不会上他的贼船。
啊，虽然阿雾的贼船上了没什么好处，但也不是谁都能上的。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祈舟。
受伤的祈舟，熬过毒药发作的祈舟，修炼结束后的祈舟，打架打赢了的祈舟……
以及，把自己从那个讨厌变态手里带出来的祈舟。
阿雾从来没想过，会有人连自己命都不要，去救另外一个人。
在他毒药发作的时间，在流星街这种堪称地狱的地点。
更何况，他就怕这个脑子有问题的自己巴巴跑过来送，还特地在变态打电话的时候喊了一声“别”。
脑子有问题的家伙。
真的，脑子有问题。
再怎么难受，再怎么痛苦，都还能装作没事人那样，乐呵呵地跟自己说一声，“早上好啊，阿雾。”
还不忘再学几声狗叫，啊呜，啊呜。
那，阿雾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多罩着点了。
后来的后来，在脑子有问题的小孩的帮助下，阿雾又变回了“雾·厄洛斯”。
此时的他，已经对“厄洛斯”没一点期待了。唯一的好处是，这个身份能够让他将脑子有问题的家伙，更快更安全地送进班克罗。
他知道，他只要做到这一点，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小孩就一定会没事的。
因为，他是无论如何，都能笑着说“啊呜啊呜早上好”的人啊。
再后来，阿雾在猎人考试的会场上，重新见到了他，他的脑袋，也一如既往地有问题。
比如认不出来自己的老板，动不动就要救个人，随手扯地上的花花草草，再学几声狗叫什么的。
不过，阿雾已经习惯了。
也会一直习惯下去。
………………
“啊呜，啊呜！干嘛呢，还不走，考试了！”
啧，这不又开始了吗？啊呜啊呜叫的自己脑壳痛。
阿雾翻着白眼，合上了他的漫画书，打了个响指，画笔在他指尖消失。
“啧，来了，别喊了。”
他站起来，朝着祈舟跑过去。
在消失的漫画书的扉页上，写着这本漫画的名字：
《雾海云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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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雾番外，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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