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跪天地而罪己

天坛祭台，一个向来无人问津的地方。

  然而，这里毕竟是一个神圣的地方，又逢皇帝陛下亲临而至，其长跪不起的形象显得肃然而落寞。

  冷风萧瑟，赵毅恒以帝王之尊，跪天地而罪己，显然不是做做样子那么简单。平时养尊处优的身体，骤然跪在这冰冷的石阶之上，强壮的身体也禁不住微微颤抖，但赵毅恒眼神坚定，目不斜视，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像一尊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忽然间乌云密布，一片片晶莹的雪花飘飘洒洒地落向大地。上天似乎感动于人间天子的心意，慷慨落雪以示回应。

  瑞雪兆丰年，但赵毅恒执着的罪己行为已然牵动了太多人敏感的神经。终于，一袭素色宫装，身披白色狐裘披风，怀抱着另一件深色披风的皇后严淼缓缓来到赵毅恒身边。在她身后不远处，大兴朝宰相严华兀自找了一个位置，学着赵毅恒的样子默默地跪了下来。

  望着赵毅恒一脸坚毅的表情，严淼沉默不语。他衣衫单薄，身体在风雪中微微发抖，却硬挺着一动不动，她可以任由他如此惩罚自己，但她却必须向他表达自己的态度，于是默默地解开手中的披风盖在他身上，并且细心地系好带子。

  严淼不知道赵毅恒要在雪中跪多久，但作为皇后她必须要照顾好赵毅恒的身体，因为他不仅仅是大兴的皇帝，也是她的丈夫。在她眼里，赵毅恒这个皇帝很勤奋也很上进，虽说后宫还有其他的嫔妃，但他对自己始终最为恩宠。

  不论是在殿前还是在后宫，严淼眼中的赵毅恒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国家大事，只不过他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有时候在睡梦中还呓语着朝廷上的事情，这样的皇帝难道也算昏庸无能吗？严淼绝不会这样认为。

  印象中，刚刚当上皇帝的赵毅恒很是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间尽显自信，然而自去年以来，大兴各地灾祸不断，他也越来越辛苦，好不容易临近年关，眼看着灾祸的问题处理的差不多了，没想到又发生了外敌入侵的事情。

  赵毅恒毕竟不同于他的父亲赵泽贤，他没有上过战场，御敌作战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擅长，因此在朝廷上才会被朝臣们牵着鼻子走，如今想来他自己也是万分后悔吧，否则又怎么会颁下罪己诏，独自来到这里跪天悔过呢？

  严淼本想对赵毅恒说，让他保重龙体要紧，但她的父亲严华来时告诉她不要多说任何的话，就让他自己反省一下也好。因此她为赵毅恒绑好披风以后便一言不发地站在君王身侧，似乎要陪他一起感受这风雪中的天坛景致。

  这时，一直跪立不动的赵毅恒蓦然开口道：“皇后回去吧，朕只是想在这天坛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不会有事的。”

  严淼沉默了片刻，本想回应一句，但赵毅恒已经再次恢复了不动声色的状态，只好轻轻俯身行礼道：“臣妾告退！”

  赵毅恒没有再回应，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只有那飘飞的雪花落在他的头上、身上，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雪人。

  皇后严淼走了，但是更多的人又来了，他们都是惊闻陛下独自跪立天坛乞罪的消息，匆忙间赶过来的。尽管眼前大雪纷飞，皇帝陛下跪立的身姿依然十分坚毅。

  这个时候，可没有人敢于上前打扰皇上，陆陆续续有臣子前来，都是以宰相严华的位置为对于，依次跪下便再无声音。

  一国之君尚且如此对待自己，随之在其身后跪立的臣子们愧疚之心可想而知，他们也不知道皇帝陛下会跪多久，但他们都只能奉陪到底。

  还有人已经隐隐担忧起自己日后的命运来，既然陛下罪责自己，那么在此次外地侵犯这件事情上，曾经阻挠过陛下派兵驰援茂州，甚至提议向敌人求和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今日陛下颁下罪己诏，但截至目前还尚未提及对安国侯楚良才歼灭强敌的功劳做出任何封赏，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皇帝陛下的封赏将会是一次大动作，甚至有可能把兵权都交到安国侯楚良才的手中。

  当然，一切都还是臣子们的猜测而已，赵毅恒心中到底是怎样想的，谁也不知道。此时，他们要在大雪中陪着皇帝陛下跪上一阵子了。

  而赵毅恒这一跪，就从白天跪到了晚上，甚至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黎明时分。在此期间，许多老臣因为是匆匆而来，加上身体状况比不上年轻气盛的皇帝陛下，许多人身体不堪风雪侵袭，一头栽倒在地后又颤颤巍巍地爬起来。

  后来，许多老臣跪地哭喊，请求皇帝陛下不要如此折磨自己，起先赵毅恒不予理会，到后来厉声吼了一句：“来人，把那些聒噪之人统统给朕拖走。”

  赵毅恒这一句话说出来，顿时没有人敢在后面哭喊了，只好硬撑着身体俯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实在坚持不住的宁可趴在地上也不愿离去，最后还是宰相严华担心这些老臣们把性命交代在这里，派人拿了些御寒的衣物来给他们披上，这才避免了危险。

  尽管如此，今天来的许多人，回去以后大病一场怕是在所难免了。不是所有帝王都像赵毅恒这般任性和决绝，但是他没有勉强任何人，所有臣子的到来都是自愿所为而已。

  如此这般，从天晴跪到下雪，又从下雪跪到雪落，赵毅恒完全跪成了一个雪人。他的身体已经麻木了，始终维持一个姿势不变的痛苦可想而知，况且还有下雪之后的刺骨寒冷，但他一直在咬牙坚持，眼神中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决绝与狠厉。

  而且，跪的时间越久，赵毅恒的意志就越发坚定，因此当有臣子们哭喊着求他不要再折磨自己的时候，他的心里竟涌起一股深深的厌恶，过去的自己就是太过于考虑这些人的感受，以致自己虽身为皇帝，却在许多事情上身不由己，因此他才让这些人闭上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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